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十七章 事后争斗
    心剑宫轻功冠绝当世,众人眼睫一霎,魔剑、剑魔俱都消失,场面倏忽大乱。

    陈长生外伤沉重,狗蛋看似又不通武艺,所恃不过“浴血剑魔”寒无衣震慑全场的盖世武功而已,剑魔一去,两人顿失靠山。

    苏烈恶胆横生,“匡啷”一声拔出旁人佩剑,众道士一见他的眼神,顿时了然于心,左右一阵金铁交鸣,十余把还鞘已久的长剑齐声戟出,散成一个偌大圈子,将二人团团围住。

    陈长生急于追赶师傅,一动才发现自己腰腿皆伤,行动不便,袖底嗤嗤几响,“问天剑指”所至,随手点倒两名青年道士,余光瞥见数人鬼鬼祟祟摸近骡车,怒极反笑:“专欺弱小,你们…真是好长进!”扣指连弹,数缕灰烟飕地脱手,贯穿雨幕,那几名道人“哎哟、哎哟”屈膝倒地,半身软麻,片刻仍挣扎不起。

    “不…不好!小畜生用毒!”其中一人大叫。同伴慌忙来瞧:“怎么回事?”

    那人哼哼唧唧:“哎哟!浑身没劲……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左右将他翻了几匝,赫见膝弯处一团泥渍,被雨水越冲越淡,才知所中不是飞蝗石、金钱镖,而是俯拾皆是的碎土块,吓得魂飞魄散,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苏烈欺他以一敌众、两头分神,忽施暗掌,打得两名同门向前扑去,鼎天剑门群道剎时挤作一团,一齐涌到陈长生身前。

    陈长生身陷重围,挥袖扫开三四柄长剑,绊倒一个、挪开一个,周身余势已然用尽;苏烈一步跨出,乘机抢进他两臂之间,倒转剑柄,撞着乳下“期门穴”。

    陈长生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抚胸委顿;便只一滞,数柄长剑架上脖颈,骡车也落入群道之手。

    他啐出一口血唾,目光鄙怒已极。“真是好算计啊,苏道长!”

    “兵法武功,本是殊途同归。”苏烈淡淡一笑,轻捋长鬓:“我听说心剑宫是远古皇脉,门下多是帝王将相的血裔……怎么,陈少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陈长生呸的一声,冷笑不止。忽听一声惨叫,骡车旁一名胖道人捂腿坐倒,鲜血长流的大腿上插了柄匕首。

    狗蛋垂着右臂,咬牙从人缝里一溜烟钻出,苍白的清秀小脸上自有一股逼人的狠劲。被刺伤的正是先前那名乱接话的胖道士。他脸色白惨,又不敢拔出匕首,痛得哇哇大叫:“小贱种!我肏你祖宗十八代!”爆出一长串污言秽语,犹不解恨,抓起长剑,径往狗蛋背心掷去!

    苏烈阻之不及,慌忙叫道:“别杀小鬼!”忽然眼前一白,一只鹤颈似的纤纤素手拈花般一挽,长剑忽然转向,直挺挺的刺在胖道士腿间,吓得他连忙撑后,不意牵动伤口,痛得差点晕过去。

    那只柔荑白得莲花也似,皓腕纤致,如玉琢般微带透明,然而近肘处偏又腴润丰盈,饱满的雪肌底下透出粉酥酥的匀腻晕红,犹如脆嫩多汁、沁出微露的鲜百合,被宽大的玄衣黑袖一衬,分外精神,正是百花轩的代掌门莫欺霜。

    她既已出手,阳春、白雪似有感应,对望一眼,双双拔剑,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俪影并肩而出,将鼎天剑门众道士拦在剑后。

    狗蛋蒙着头冲进百花阵中,忽然撞着一具温软娇躯,小脸陷进两一片软绵,鼻腔里满是莲花温甜,隐约透着融融泄泄的乳脂香,脑中轰的一响,不由得一阵晕陶,这种温软似阿姊怀抱,又不禁哭泣起来。

    莫欺霜抚着狗蛋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难为吃了这么多苦。”素手悄悄拂过狗蛋的右臂,顺势环起。

    狗蛋警醒过来,猛地挣开,伸手一抹脸:“呸!谁要你来卖好……”还没说完,发现脱臼的右腕竟已转动自如,苍白的小脸微微胀红,到嘴边的恶言顿失目标,硬生生咽回肚里,咬着牙不发一语。

    陆令萱冷眼旁观,心中暗笑:“你爱做好人,小贱种一般的不睬你。这又是何苦来?”

    莫欺霜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苏道长,这孩子的性命,百花轩权且收下。日后若需问案,擎天山也好、仙人岭也罢,我将亲自带这孩子前往,绝不推辞。”

    她垂敛眉目,语气温柔,自有一股威仪盖顶。谁都知道这非是绝色丽人的软语央求,而是百花轩代掌门的决定,告知仅仅是为了不失礼数,其中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烈瞪了胖道士一眼,低声咒骂:“蠢货!看你做的好事!”心知眼下是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机会,把心一横,冷笑:“百花门下,并无收容男子的成例,要不,就连陈少侠亦可交由代掌门带回,依代掌门的高节清誉,谅必不失。”

    他故意将“清誉”二字咬得字正腔圆,涎着脸悠然道:“只可惜这孩子是男童,须与陈少侠一道,由我等带回紫薇观,来日上禀敝门秦掌教,再正式会同四大剑门,一起开堂审理。贫道敢以性命担保,在我眼下,敝门定然善待此子与陈少侠,还请代掌门不必挂心。”

    莫欺霜闻言微抿,不觉失笑:“苏道长,谁说狗蛋是男孩子的?”苏烈一呆,才发现狗蛋脸上两条泪痕,化开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露出雪白晶莹的柔嫩肌肤。她身子尚未长成,原本就难辨雌雄,众人见其言行粗鄙,只当是乡野毛孩,乏人教养;经莫欺霜一提点,越发觉得她纤腰细腿、玉颈尖颔,褴褛的前襟微见隆起,杏眼含嗔薄怒,心思一霎百转,分明是个秀丽的小丫头。

    狗蛋被喊破身份,不由一僵,目光悄悄投向陈长生处,见他似笑非笑,丝毫不觉诧异,登时大窘:“原来…原来他早知道啦!”双颊“唰”地涨红,犹如剥开的熟石榴,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一气,又羞又急,一想都是莫欺霜不好,转头恶狠狠地瞟她,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她家中仅有姊妹俩,父母望子心切,偏偏求之不得,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子来养。狗蛋野惯了,在溪边与陈长生初遇之时,也是如此装束,本想将错就错,不料早已被他看穿。

    苏烈话已出口,追悔不及,被陆令萱挖苦:“苏道长真是爱说笑话。在场几百只眼睛,谁不知道她是女孩儿?”

    鼎天剑门群道俱都傻眼,一时无话。

    忽听陆令萱续道:“……紫薇观乃清修之地,怕收不得女众,苏道长所言,甚是不妥。”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抿嘴轻笑。

    苏烈听得“女众”二字,猛被点醒,面上不动声色,怡然道:“三掌院有所不知,敝观左近的“百花镜庐”,只收女众,亦属百观丛林。贫道将这位小姑娘安置在百花镜庐,自有庐中的女冠照拂,不劳各位费心。”

    百花镜庐与紫薇观一样,皆属鼎天剑门分支,镜庐之主鱼映眉乃江南道最知名的女冠,擅使剑索,人称“问道索”,亦是鼎天剑门十八般之中、柔索一脉的大宗主,其地位与李求道不相上下。鱼映眉素以美貌、武功自负,只是“山河铁剑”吴忘情的名头太大,事事都压过了她,好不容易盼到吴忘情闭关深隐,谁知她的三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又美又强,“百花轩”的锋头,仍是盖过了“镜花”。因此两派虽无往来,却一向都不怎么对盘。

    狗蛋一旦进了百花镜庐,旁的不说,全武林唯有百花停轩之人,从此休想再见她一面,更遑论插手安排。

    陈长生听得火起,暗忖:“你这么一说,岂非存心拆你师姊的台?”颈间微痛,原来是苏烈稍稍昂起剑锋,割破些许油皮,对莫欺霜笑道:“代掌门,烦请让小姑娘过来,以免贫道不慎失手,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苏道长,陈少侠与这位小姑娘,你一个都带不走。”人群排开,两名院生扶出一名紫膛面皮、锦袍官靴的雄阔汉子,正是路青山。

    苏烈拱手道:“路大人伤势不轻,不宜跋涉,擎天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按贫道的意思,大人不妨往道缘山小住几天,待伤势愈可再行返回。”言语中竟丝毫不让。

    路青山面色铁青,拂袖沉声道:“苏道长!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头,要与朝廷对着干?”

    苏烈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四下张望,果然已不见李求道的踪影,回头低声问:“师傅呢?他老人家上哪儿去了?”

    胖道士已拔去匕首,裹好腿伤,嚅嗫道:“谁…谁也没见着。估计是魔剑一走,观主他老人家便……便追去啦!适才一阵乱,谁……谁也没仔细瞧……”

    左右被二师兄峻光一扫,个个噤若寒蝉,面露茫然之色。

    鼎天剑门中素有耳语流传,说李存孝并非是李求道从族兄处过继而来,而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李求道十七岁受戒入道,已近半甲子,道统纯正,才得以接掌观主、甚至是宗主的大位,问鼎掌教之心,昭然若揭,断断不能有一个现年二十岁的儿子;其中关窍,十分耐人寻味。

    苏烈神色一惨,颓然想:“师傅为了师弟,到底还是舍下了大局。”额间涔涔,冷汗浸透衣襟。

    路青山厉声道:“若无寒老与那妖艳魔剑,此际通通都是剑下亡魂!苏道长凭什么认为贵派子弟,能得幸免?”

    鼎天剑门众道士看着一地尸骸,想起适才魔剑之异,既感惭愧,又复心惊,再也不敢造次。

    “此地固不宜久留,但黑夜中,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当口,若然分散行动,只怕祸福难料。”

    路青山沉吟片刻,捋须道:“依本官之见,众人一齐退往天启城外的邮驿,暂住一宿,待天亮后再行打算。代掌门以为如何?

    ”天启驿距此不过数里,道路平直易走,仓促间既能供应饮食居所,离屯驻卫所又近,一旦遇事,须臾可调来千余甲兵;真打不过,还能退入天启城中。

    莫欺霜点头道:“如此甚好。”

    陈长生急道:“路大人!那我师傅怎办?”

    路青山张口结舌,却听莫欺霜道:“陈少侠,寒老前辈武功高强,纵使不敌,脱身亦绰绰有余。依眼下的情况,我们就算追了上去,也只是徒增负累而已。以令师之明,想必亦不乐见。”

    陈长生无可反驳,黯然低头。他受伤不轻,无法行走,路青山命院生拆下门板,当作担架抬行。众人舍了仪仗旗帜,顾不得收拾尸体刀剑,慌忙离开庙宇。

    殿外骤雨乍停,云端逐渐漏下月芒,只是一路上风吹草鸣树摇影,仿佛每一抹漆黑里,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柄噬人魔剑,三大派人马越走越快,直如逃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