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六章 巧笑倩兮
    安生心下惊骇想:“都说四大剑门精研武艺,果然与无双城不同,连卖柴的乡人,都有如此武功造诣!”

    安生自幼在无双城长大,后来又一直跟阿叔打铁,日日于崎岖山里挑水负重,往来不知多少回,无论臂力、耐力等均远胜同龄人,适才被巨汉一击抡飞,可说是平生未有的可怕经验,只能提醒道:“那人恐怕内力强横,二掌院请留神。”

    冷凌霜头也不回,双手握紧寒霜剑长逾尺半的握柄,咬白的樱唇畔却绽出一丝苦笑:“据我所知,他半点武功也不会。”

    不顾安生的瞠目结舌,低声道:“我引他走上前来,你把握时机救人。得手后切莫回头,对面水榭里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女孩儿,你先将我两名师妹带进水榭,撑舢舨走水路离开,懂吗?对了,你识不识水性?”

    “嗯…这个…还可以。”

    “有劳了!”冷凌霜回眸一笑,沾流着细雨珠的雪靥分外匀嫩,更显出五官线条的零落有致,衬与她飒爽英姿与口吻,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扞格;与其说是柔媚,更像是雨后骄阳,与她清冷的名字显得极为不相称。

    “多谢你留下来……其实你大可以离开的。”

    安生没有答话,只是笑了一笑,转头四望,忽然发足往岸边狂奔而去。

    冷凌霜见此,丝毫不疑,咬牙一声清叱,挥剑朝着巨汉所在方向奔去!巨汉仰天长嗥,状若疯兽发狂,抡起花岗岩柱般的巨刃一扫,末端杯口粗的铁链喀啦啦一阵激响,“轰!”一声木片炸飞,九曲廊桥就被毁去半角桥面。

    安生跑回岸边,见桥下横着几条小巧的平底舢舨,立马跳下,解开其中三条,以缆绳前后相系,有如一条浮桥,支起竹篙往湖里的水风凉榭撑去。

    曲桥中段的廊顶,已被那柄铁链石刀悉数毁去;面对如此巨大的兵器,无论什么剑法招数都施展不开,冷凌霜只能仗着轻身功夫左窜右纵,不住在残垣和石刀之间寻找空隙,东抹一痕、西刺一剑,刺得巨汉皮开肉绽,但他却似恍若不觉。

    安生不敢划近,始终与曲桥保持安全的距离,巨汉似乎无视舢舨的接近,专注挥舞石刀,寸步不移,犹如蒙头扑打白蝶的狂暴巨熊。

    安生满心狐疑:“莫非这厮目力不佳,看不见远处的东西么?”思忖之间,船头慢慢越过了巨汉的眼角范围,径往他身后的凉榭方向划去。忽然,俯卧在巨汉脚畔的黄衣少女动了一动,滑下桥沿的雪白小手轻挥着,微微睁开眼睛。

    安生见此,精神一振,停住竹篙,向她做了个下水的手势。

    黄衣少女轻轻摆手,以示回应,忽地头顶上劲风呼啸,足足有她身子两倍宽的石刃“哗啦”一声扫去大片栏杆,狞恶的铁链声异常刺耳,碎裂的木屑挟雨倾落,覆满了少女凹凸有致的侧身曲线。她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半晌,大雨将脸上的泥灰木屑冲去大半后,才又慢慢张开眼睛。

    安生远远看见少女的半张面孔压在桥上,模样瞧不真切,也说不上美不美,露出的右眼却令人印象深刻,非是惯常在美人图里见到的美眸,更无惊慌失措的神色,而是微眯中透着几分冷静和果敢。

    看着她浑无血色的半边小脸,安生不禁佩服起来。莫说女流,便是堂堂七尺男儿,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也未必能有她这般如此清澈冷静的眼神。

    巨汉又毁了周身的护栏,少女水遁的障碍已然清除,但这样还是太过冒险。

    安生心念一动,解开第一艘与第二艘舢舨之间的缆绳,慢慢划向曲桥。

    冷凌霜百忙中瞥见,急得大叫:“别过来!你这是干什么?”这一分神差点被石刀扫中。

    安生不慌不忙,随手放下竹篙,拾起一块湖面漂来的廊檐破片,使劲朝巨汉掷去!他从小打铁,别的或许不行,但臂力委实过人,这一掷正中巨汉额角,打得他仰头退了一步;还未站稳,第二块又中喉头,巨汉向左侧踉跄跪倒,柱子般的石刀“砰!”插穿桥面!桥底下的木制拱构被捣得稀烂,左侧的一根支柱应声粉碎,整座桥面轰隆隆震动起来,渐渐向左边倾斜。

    “趁现在!”安生大吼。

    黄衣少女睁眼,双手猛地一撑,浑圆结实的臀股猛然用力,整个人翻出右侧桥面,鱼跃般凌空一扭,“噗通!”钻入水中!

    此刻,桥上所有东西都向左侧滑去,当然也包括巨汉、冷凌霜,以及另一名昏迷不醒的蓝衣少女。

    安生本想一次救两人,无奈变数实在太多,权衡之下,只得暂时放弃,赶紧跃入水中先去接应那黄衣少女。

    大雨涨潮,湖底十分浑浊,安生勉力睁眼,径直奋力朝桥下游去,突然间感觉到有人抱住他的腰,肤触滑腻,不同于男子的肌肉硬实。

    安生想也不想便将来人捞起,两人一齐冒出水面。

    那名黄衣少女攀着他的脖颈,两眼紧闭,不住呛出水来。约莫是湖水太冷,抑或是她伤后失温,少女两腿缠着他的腰,颤抖的身子与他正面相贴,紧紧依偎在一起;每一呛咳,温绵细软的少女身子便抵着他一阵厮磨,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安生虽无歹心,身下却尴尬万分的有了反应,他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懵懂少年,记得前年十七岁生日当天,冶炼房的好弟兄们一齐凑了份子钱,强押着他到山下最有名的“花满楼”,替他点了红布花墙上挂牌的小倩姑娘。

    在无双城里,最多的就是铁匠与护城兵丁,若无妓寨窑子发泄,早晚得要出乱子的,是以城规不禁弟子出入风月。

    那些个铁匠学徒每月领了钱,十之八九都要逛一趟妓院;铸剑山下的秦楼楚馆也都做规矩生意,不干什么逼良为娼的勾当,算得上是安分守己。

    小倩姑娘名字里虽然带有一个“小”字,但却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皮肤细白,说话还带着好听的南方调子,妆虽化得浓了些,样貌倒挺美的,像她这种挂得有牌的姑娘,学徒们等闲消受不起,十几二十个人硬凑了钱,才让从不去烟花地的安生“开了开荤”。

    记得那时小倩姑娘对他很好,服侍他沐浴,安生毫无经验,不消片刻便丢盔弃甲,小倩姑娘也不取笑,柔声抚慰着,后来他才真正做了回男人。

    安生时时想念小倩姑娘,倒不只是渴望她雪白柔软的身子,而是她温柔拍哄的低低语调,对于从小无父无母的他来说,有着如姐姐般亲切的魔力,令人心安。

    “我故乡有个弟弟,年纪与你差不多。”小倩姑娘曾对他说,柔嫩的纤纤素手随意比划着,浅笑里有一丝淡淡的朦胧:“几年没见,也不知有没有你这么强健的体魄。记得小时候,他呀,老跟在我屁股后头流鼻涕要糖吃呢!”

    此后安生再也没去过花满楼,也很少跟着弟兄们逛窑子,一方面是为了存钱为阿叔和鬼叔叔的晚年生活做打算,另一方面也没特别的想;偶尔生念,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雪白赤裸的诱人胴体,多半还是小倩姑娘那姐姐般的亲切笑容,有些东西,很缥缈,很脆弱,却很美好。

    他原本采取立泳的姿态,两足划水,双手漂在水面避免下沉,可少女紧扣着自己,安生毕竟血气方刚,既匀不出手将她抱开,双脚还得不停划水、保持浮力,挺腰蹬腿之际,每一下都肢体纠缠,耳鬓厮磨的,很不好受。

    “姑……姑娘!”他轻声低唤:“请……请稍挪下身子,在……在下恐……恐有冒犯……”安生断断续续道。

    黄衣少女突然大呛起来,身子一搐,四肢勾缠着他,安生无可奈何,平日里不近女色的他,心中隐有一丝难言的邪念,浑不似平时的自己。

    黄衣少女名为秋兰,蓝衣少女名为夏荷,都是百花轩的第六代的年轻弟子,本是留守水轩,那可怖的巨汉无声无息闯入水风凉榭时,夏荷吓得惊叫一声,立时昏死过去,秋兰她却是假装晕厥伺机逃走。但秋兰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趴在桥上给淋了大半个时辰,落水前已略为失温,一入冰冷湖中,便马上失去意识。她呛出最后两口水,气息渐渐平复,只是身体仍不停颤抖。

    安生定了定神,带她暂时躲到桥墩下的残柱旁,低声道:“在下该死,还请姑娘恕罪。”

    秋兰已然醒了大半,只是冻得说不出话来,嗫嚅道:“冷……好……好冷……”

    对于安生的话,她不明所以,心中彷徨,益发偎紧眼前这名陌生的男子。

    忽听头顶轰隆一声,身旁的“柱子”猛被抽了上去,但此间哪里有什么柱子?两人藏身之处,正是巨汉脱手插穿桥面的巨型石刀!桥面破孔探出一张鲜血披面的丑脸,巨汉睁着无神的眼瞳,挥刀径往脚下砍落!

    巨汉为了追杀桥底两人,居然毁坏自己站立的桥面,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行动完全没有逻辑可言,难道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