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三）
岳洋木木地坐在座位上，羞得满脸通红。沈大山刚才一直没有点 岳洋的名字，而是只称他为“男生”，这更让岳洋感到忐忑不安。
沈老师是怎么知道传纸条这件事的呢？徐雨婷给我扔纸条时，沈 老师绝对没有看到，除非他的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究竟是谁告诉他的？ 徐雨婷扔纸条的动作很隐蔽，即使班上的同学也没几个人知道。岳洋 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这些问题。
岳洋终于站了起来，铁青着脸，说 ：“今天的事，徐雨婷是有一定 责任的。可是，若不是有人向沈老师告密，今天的事绝不会是现在的 样子。谁告的密，请主动站出来！”说这些话时，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教室里静得出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吱声。
过了片刻，岳洋又站了起来，说 ：“做人要光明磊落，更要敢于承担责任，既然做了，就要有勇气站出来！”说完，他又坐回原处。 还是没人应声。
这时，刘双寒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红着脸，用手指着秦小松， 大声说道 ：“秦小松向沈老师告的密！”
刘双寒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划破了教室的沉静。
秦小松倏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额头的青筋跳得老高，厉声说 道 ：“刘双寒，你胡说八道，我没有向沈老师告密，告密的那个人是 你！”说着，秦小松就要扑上去和刘双寒拼命，幸好几个同学一把拉 住了他。
刘双寒并没有被秦小松吓住，他大声说 ：“上午课间操时间，我亲 眼看见你去了沈老师的办公室，就是你告的密！你就承认了吧。”
秦小松大声说 ：“你血口喷人！” 说这句话时，秦小松忽然发现岳洋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看得出，岳洋已经怀疑上他了。秦小松猛地想起，在楼梯口他曾 和岳洋开过玩笑，不仅打听过纸条的内容，还想翻看岳洋的口袋找出 纸条。
秦小松后悔死了，懊悔得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我怎么非要拦 住岳洋打听纸条上写的啥呢？我咋就这么贱呢？秦小松暗暗自责。
秦小松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岳洋，说 ：“岳洋，我真的没有告密， 请你相信我。我去办公室是去交英语作业了，我的作业本忘了交。对 了……今天早上我还抄过你的作业，难道你忘了？”
见岳洋没有理睬自己，秦小松又扭过头去，用手指着刘双寒，说 ：“告密的人是刘双寒，第三节下了课，刘双寒转身就没了影，不是去
向沈老师告密，做什么去了？告密的人就是他！”说完，秦小松向两 旁看了看，意思是希望旁边的同学为他帮帮腔。
可是，同学们都没说话，看得出，大家都十分痛恨那个告密的人。 刘双寒在一旁不干了，指着秦小松说 ：“就是你，你赖不掉的。课
间……我根本没去沈老师的办公室，我饿坏了，偷着去宿舍吃了点东 西。”
说刘双寒向老师打小报告，岳洋是不会相信的。他知道秦小松急 了眼，乱咬人。在班上刘双寒只有被打小报告的份，老师接到的小报 告，大都是关于刘双寒的。刘双寒的小毛病很多，他经常挂在嘴上的 一句话就是 ：这事可千万别跟老师说。
像刘双寒这样的人又怎能向老师打小报告呢？
至于秦小松，向老师打小报告是出了名的。不过，纸条的事与岳 洋是有牵连的。岳洋是秦小松要好的哥们儿。这样来看，秦小松告密 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了。
岳洋看了刘双寒和秦小松一眼，说 ：“我知道不是你俩……”岳洋 本来是想再说些什么的，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开了。
项雪菲走了进来。
同学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项雪菲身上，她脸色苍白，显得有 一些疲惫。
项雪菲缓缓地走上讲台，用手轻轻地敲着讲桌，说 ：“我们班闹出 了这种事，真够丢人的呀！徐雨婷，上课时间你竟然给岳洋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我可以不过问，但是这个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件事，
徐雨婷你应负主要责任。你必须向沈老师当面道歉！”
徐雨婷仍然电线杆似的在原地站着，她把头深深埋在胸前，不敢 抬头看项雪菲一眼。
其实，刚才沈大山一走出教室，她就后悔了。在八年级二班所有 的任课教师中，对徐雨婷来说，除了项雪菲，感情最深的就数沈大山 了。
记得有一次，徐雨婷夜里突然发高烧，那天，项雪菲正好在外地 听课没在学校，同学们把这事告诉了沈大山。那可是滴水成冰的腊月 寒冬呀，沈大山接到电话后，二话没说，连棉袄都没顾上穿，就从楼 上跑了出来，开上车就把徐雨婷送去了附近医院。
等徐雨婷康复出院的时候，沈大山却因重感冒住进了医院。
去年，沈大山带徐雨婷等几个同学到外地参加英语竞赛，快进考 场了，徐雨婷忽然发现涂答题卡的 2B 铅笔落在了宾馆。
沈大山一听急了，拔腿就往外面跑，找了好几个商店才买到铅笔。 当沈大山汗流浃背地把铅笔送到徐雨婷手中的时候，刚好没耽误入考 场。那次竞赛，徐雨婷获得了一等奖的好成绩。
对徐雨婷来说，这样的例子数之不尽。徐雨婷有一颗感恩的心，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欠沈老师的实在太多了，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他。 可是，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顶撞了沈大山。此时的徐雨婷懊悔不已。
项雪菲说 ：“徐雨婷，到我办公室来！”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说完， 她扭头走出教室。
徐雨婷耷拉着脑袋紧跟在项雪菲后面，来到办公室。
项雪菲面色凝重，语重心长地说 ：“雨婷，沈老师的脾气我是了解
的，今天的事若是发生在其他同学身上，或许他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你要知道，沈老师眼中的徐雨婷实在是太完美了，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这大概是应了‘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吧。当沈老师知道这种事发 生在你身上的时候，心理上就无法接受了。徐雨婷怎么能在课堂上传 纸条呢？况且，还是给男生传纸条！于是，就向你大发雷霆了。雨婷， 你应该理解沈老师的复杂心情。他是怕你一旦误入歧途，不能自拔， 毁掉自己的美好前程啊。的确，沈老师是有点担心过度了，反过来讲， 他的担心也并非是多余的啊。”
徐雨婷站在项雪菲的面前，不停地点头。
项雪菲又说 ：“我相信你，也相信岳洋。我承认，这件事，沈老师 的处理方式是欠妥的。他把很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才造成今天这种 被动局面。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你说对吗？”
徐雨婷默默地点头说是。
项雪菲的心情比刚才平静了不少，她用手帮徐雨婷整理了一下衣 角，说 ：“今天你迟到了。你的时间观念一向是很强的，近段时间你是 怎么了？近来，做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这可不是以前的徐雨婷啊！ 的确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徐雨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她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望项雪菲， 嘴巴连续嚅动了几下，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项雪菲说 ：“沈老师在办公室呢，快去给他道个歉吧。”
徐雨婷用衣袖抹了一下脸颊上残留的泪水，使劲地点了下头，转 身走了。
外语组办公室只有沈大山一个人，徐雨婷站在门口怵怵地喊了声
“报告”。沈大山正在给学生批作业，见徐雨婷来了，他嗯了一下，接 着故意拉长了腔调，喊了句 ：“e in.”
沈大山赌气从教室出来后，直接找到了项雪菲。沈大山把事情的 经过讲述完后，项雪菲冷静地对这件事做了详尽的剖析。当项雪菲很 坚定地告诉沈大山，徐雨婷和岳洋之间绝对没有不正常的关系时，他 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不仅如此，他心里还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自责。 徐雨婷走到沈大山面前，低声说 ：“沈老师，我错了，我对不起 您，我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吧。”说完，她眼里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滑落下来。
其实，沈大山待在办公室一直为徐雨婷担心呢。他太了解徐雨婷 的性格了，这个外表看似刚强的女孩，其实，内心深处却是极其脆弱。 沈大山知道，他的言语的确有些过头了。毕竟徐雨婷还是一个十
几岁的孩子啊！又是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沈大山担心徐雨婷一时间会 承受不了，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该怎么办？
沈大山见徐雨婷向他当面道歉，怒气早已云消雾散。他望了一眼 徐雨婷红肿的双眼，心里猛然感到一阵歉疚。
此时的沈大山已和刚才判若两人，他笑了几声，说 ：“雨婷啊，道 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呀！现在，我郑重宣布，收回在教室里说过的每一 句话。”说完，他呵呵笑起来。
徐雨婷见沈大山已不再生她的气，悬着的心终于“咕咚”一下掉 进了肚子，泪水也止住了。
沈大山又说 ：“你回去告诉同学们，最后一节的自习课，我把拉下的课补上。”
徐雨婷说了声“谢谢沈老师”，然后回了教室。
沈大山终究是沈大山，仅过了短短的一个小时多点的时间，第四 节去教室上课的时候，他已是有说有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也难怪，同学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外”。
这个名字的来由有两个 ：第一个原因是与沈大山教外语有关 ；另 一个原因是与他飘忽不定的性格分不开的。
“纸条风波”看似就这样平息了。可以，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人言可畏，谣言更可畏。
没几天，这件事就在校园里传得满城风雨。个别人还添枝加叶地 把这件事进行了“艺术加工”。有些传言居然说 ：徐雨婷和岳洋在宿舍 里偷着约会，被沈大山抓了个正着。
面对无休止的谣言，徐雨婷和岳洋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岳 洋找到徐雨婷，说 ：“要不，把纸条的内容公之于众吧。那样谣言就会 不攻自破。”
听了岳洋的话，徐雨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眨了一下眼睛，淡 淡地说 ：“这个时候，咱们说出纸条的内容，你以为那些造谣的人会相 信吗？说不定还会编出更多的故事来。别管他，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岳洋仔细想了一下，徐雨婷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于是点了点 头，同意了徐雨婷的建议。
后来，这件事最终还是让岳一博知道了。他是从一个也是学生家长的同事那里听到的。那天上午，刚好有一台手术，是岳一博主刀，
听到这件事后，他急忙把手术交给另外一个医生。对他来说，儿子的 事才是最重要的。
岳一博驾车来到学校，当他急匆匆地走进项雪菲的办公室时，发 现徐雨婷的爸爸徐东国正好也在。
想不到两个老同学是在这样的情景中见面了。两人以往见面都是 开不完的玩笑，这一次却是例外，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许久没有 说话。最后，还是岳一博先开了口 ：“孩子们出了这种事，咱们这做家 长的惭愧啊。”
徐东国连声说 ：“是啊，是啊。”
两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让项雪菲感到可笑又可爱。项雪菲让两 人先坐下，然后笑呵呵地说 ：“其实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你 们多虑了。”说完，她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了一遍。
听完后，两个人仍然忧虑重重。项雪菲就再次苦口婆心地给两个 人解释了一番。直到她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岳洋和徐雨婷之间绝对 不会有啥事时，两个人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学校。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终于风平浪静了。可是，对于八年级二 班的每一个同学来说，心里都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向沈老师告 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当然，对秦小松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问号，那就是 ：纸条上写的 究竟是什么内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