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二）
夜幕已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上灯火通明。夜色下，过往的人流 和车辆与白天相比不见丝毫减少。
袁霞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扭头瞥一眼窗外美丽的夜景。猛然 间，袁霞好像看到了什么，她连手中的筷子都来不及放下，就起身把 脸凑近了窗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往窗外瞅了起来。
岳洋正用手剥着一只大虾的外壳，见袁霞看得出神，忙问 ：“妈， 你在看啥呢？”
袁霞冲岳洋摆摆手，说 ：“洋洋，你快来看。”
岳洋放下手里的大虾，再用餐巾纸擦了一下沾在手指上的油，凑 过去顺着袁霞指的方向望过去。岳洋几乎是惊叫了起来 ：“那不是小舅 吗？”
袁霞自言自语地说 ：“想不到你小舅谈对象了，洋洋，你看和你小 舅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多漂亮啊。”
“妈妈，你知道和小舅待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谁吗？” “她当然是你小舅的女朋友，你未来的舅妈了。” “我是说，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袁霞摇了一下头，很吃惊地说 ：“不知道，难道你认识她？”
岳洋很神气地晃了一下脑袋，说 ：“当然。”
袁霞一下子兴奋起来，急忙对岳洋说 ：“好洋洋，快告诉妈妈，那 个姑娘是干什么工作的？”
岳洋冲袁霞做了个鬼脸，说 ：“不告诉你。” 袁霞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 ：“洋洋，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儿告诉妈妈吧。”
岳洋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 ：“那位漂亮姑娘就是—我的 班主任项老师。”
袁霞惊得嘴巴张成了鸡蛋状，许久都没有合上，等她缓过神来， 才兴奋地说 ：“怎么会这么巧！”
直到袁波和项雪菲的身影渐渐地从袁霞的视线里消失，她才和岳 洋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
袁波的婚事，对袁霞来说，一直是心头上的一块病。袁霞每次回 娘家，母亲总是没完没了地唠叨，一个劲地催着袁霞托人给袁波介绍 对象。
为此，袁霞也的确没少费心思，又是托朋友，又是托同学，给袁 波不停地介绍对象。别的不说，只是医院新分来的医生和护士，就给 袁波介绍了五六个。让袁霞弄不明白的是，姑娘们个个温柔又漂亮， 袁波居然一个都没相中。袁霞的母亲年龄也大了，整天嚷嚷着给儿子 找媳妇，袁霞这当姐姐的能不着急吗？
看见袁波和项雪菲两个人肩并肩地在街上散步，袁霞的心情愈加 好得出奇。
饭吃完了，菜却剩下大半。要在以往，袁霞准会打包回家，今天
好事连连，难得有个好心情，袁霞结了账就和岳洋打的回家了。 到家后，岳洋提出要玩一会儿电脑，袁霞欣然同意。岳洋玩电脑，
当然不怕噪声的影响，于是袁霞也顺手打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看起 了“韩剧”。
很久没有上网了，岳洋打开电脑后，先是登录了 QQ，然后玩起了 游戏。岳洋刚打开游戏界面，就看见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有个“小企鹅” 在不停地跳。
“会是谁呢？”岳洋连忙用鼠标点击“小企鹅”。 对话框打开了，原来是好友“七彩露珠”。岳洋看了一眼对话框里
的留言，禁不住一阵欣喜。 “七彩露珠”是叶小霜。
有段时间，班里流行起 QQ 聊天。叶小霜家里没电脑，对 QQ 聊 天不感任何兴趣，尽管如此，岳洋还是为她申请了 QQ 号，并且还利 用去微机室上电脑课的机会，教会叶小霜怎样使用 QQ。
“想不到叶小霜还记着给她申请的 QQ 号，还给自己留了言”。 岳洋兴奋不已。
叶小霜的留言是这样的 ：岳洋，我是小霜，我在微机室上课时， 偷着登录 QQ 给你留言的。我没来得及和大家说声再见，就走了，太 对不起项老师和同学们了。你们现在都好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 你们再见面，我可想你们了。
岳洋一遍遍地读着叶小霜的留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 是，面对着那个屏幕上闪动着的对话框，一时间他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些天，徐雨婷真的有一些反常，说话和做事都是怪怪的。 周一，预备铃响了，徐雨婷还没有到校。
第一节课是外语。上课铃响起，沈大山拿着备课本走进教室，喊 了一声 ：“Class begin.”
沈大山已经开始讲课了，徐雨婷仍然没有来。岳洋很着急，他猛 然想起郑宇曾告诉过自己，近段时间，徐雨婷有些反常，做事总是出 人意料。今天徐雨婷的误课，不知道与她反常的举动有没有关系。
这时，岳洋才注意到，近些天，徐雨婷常常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坐 在位子上发愣。她究竟是怎么了？
在以往，徐雨婷时间观念可强了，她是很少误课的。难道她遇到 了什么事？
岳洋望了一眼徐雨婷的空位，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课都上了快五分钟了，沈大山这才环视了一下教室，发现徐雨婷没来，问 ：“徐雨婷怎么没来上课？”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徐雨婷为什么没来。
这时，岳洋站了起来，说 ：“她可能有事和项老师请假了吧。”沈 大山“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这事。
沈大山开始继续上课，他领读完课文后，用多媒体把“英语单词” 投放在大屏幕上，随后又逐个单词进行了详细的讲解。
课已经进行了二十来分钟，同学们都以为今天徐雨婷准是不来上 课了。这时，教室的门开了，徐雨婷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她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喊了声 ：“报告！”
沈大山睨视了一眼徐雨婷，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问 ：“怎么才 来？”
徐雨婷声音低低的 ：“有事来晚了。”
沈大山的嗓门提得老高 ：“什么事比上课还重要啊，有事就耽误上 课吗？”
同学们都知道，徐雨婷是沈大山眼里的“大红人”，平时沈大山总 是对她另眼相看。
徐雨婷的外语特别棒，每次考试，她的外语成绩都是全校第一。 每次在课堂上提问问题，别的同学都卡了壳的时候，若叫起徐雨婷， 她准能脱口说出问题的标准答案。
有一次，沈大山上公开课，教室里坐满了来自全市各个学校的听 课老师，据说还有市里的教研员和学校领导。
沈大山在课堂上提出的一个问题，连续找了几个同学都没回答上 来，他急得鼻尖都冒了冷汗。
刚开始，沈大山原本不想提问徐雨婷的，因为后面还有一个难度 更大一点的问题等着她去回答。情况紧急，沈大山已顾不了那么多， 他不得不叫起徐雨婷。
徐雨婷果然不负所望，用流利的英语脱口回答出了问题的准确答 案，现场听课的老师都连连叫好。为此，课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沈 大山还特意表扬了徐雨婷。
因为有了徐雨婷的绝佳表现，沈大山的那次公开课还获得了市一 等奖的好成绩。
岳洋知道，沈大山满脸怒气地质问徐雨婷，只不过是当着全班同
学的面做做样子而已。他是不会为难徐雨婷的。
果不出所料，沈大山问了徐雨婷几句，就一甩头，示意徐雨婷回 到位上。沈大山也继续上起课来。
沈大山正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英语单词。
这时，一个雪白的纸团突然飞到岳洋的面前。他下意识地一把抓 起纸团，然后扭头瞅了一眼，原来，纸团是徐雨婷扔过来的。
岳洋不动声色地打开纸团，看完后会心地冲徐雨婷笑了笑，再把 纸条塞进了口袋。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是趁沈大山背对着同学们在黑 板上板书时完成的。因此，沈大山丝毫没有察觉到。
下课铃响了。授课内容也刚好结束，沈大山离开了教室。 下了课，岳洋走近徐雨婷，问 ：“今天迟到了，是有什么事吗？” 徐雨婷一脸木然，说 ：“跟老爸拌嘴了，所以来迟了。”
徐雨婷的心情似乎很糟糕，为了逗她开心，岳洋半开玩笑地说 ： “尊敬师长，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怎么能与徐伯伯吵嘴呢？”
徐雨婷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说 ：“跟他拌嘴怎么了，要不是 他主动服软，向我道了歉，或许这会儿我还待在家里呢。”
说话间，岳洋察觉到徐雨婷的脸上流露着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忧 伤。于是，岳洋装作江湖侠客的样子，两手抱拳，连声说 ：“你到底还 是把老爸征服了，厉害，在下佩服。”
徐雨婷“扑哧”一下笑起来，她看了岳洋一眼，说 ：“快点去吧， 千万别误了事。”
岳洋告辞了徐雨婷，急忙转身出了教室。刚下楼梯时，秦小松拦
住了他，笑嘻嘻地问 ：“我看见徐雨婷给你传了张纸条，上面写的什么 内容？”
岳洋急着下楼，很不耐烦地说 ：“上面什么也没写！”
秦小松一把拉住岳洋，说 ：“别骗人了，快把纸条给我看看。”说 着，他就动手动脚地想翻看岳洋的口袋。
岳洋用力一甩胳膊，他的样子，像是要甩掉一只沾在手背上的壁 虎，他已经摆脱掉了秦小松，说 ：“真的没写什么，不信算了。”说完， 岳洋飞快地下了楼。
秦小松望着岳洋远去的身影，嘟起小嘴不高兴地自言自语 ：“不就 是女生给递了个纸条吗？看把你美的，把好哥们儿都忘了！”
下午第一节课还是外语。 沈大山一走进教室就阴沉着脸，好像是刚跟谁怄了气似的。
他把课本往讲桌上一摔，然后开始上课，课讲了还没五分钟，就 开始了拉网式提问。第一轮提问下来，就有三名同学很不幸地被“请” 到了教室后面的墙角处。
“唉，沈老师的脾气就是这样怪，他在别的地方受了气，同学们 也跟着遭了殃。”岳洋暗暗地想。
“徐—雨—婷！”沈大山气冲冲地喊叫着。 徐雨婷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她气定神闲的样子，真让同学们羡慕。
沈大山先是给徐雨婷提问了几个汉英互译的句子，徐雨婷轻而易举地回答出了正确答案。同学们都以为沈大山会先让徐雨婷坐下，把
她作为榜样表扬一番，然后再提问其他的同学。
事实却不是这样，沈大山依然穷追不舍地继续给徐雨婷提问难度 更大的问题。问题迫击炮似的，不依不饶地向徐雨婷袭来，毕竟徐雨 婷今天上午耽误了二十分钟的课，她终于被沈大山难住了。
同学们都看得出来，沈大山是在故意刁难徐雨婷。见徐雨婷都被 难倒了，同学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教室里的空气愈加紧张起来。
沈大山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徐雨婷，愤愤地说 ：“平时不把精力用 在学习上，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功课还能好？！”
同学们顿时愣住了！沈大山今天究竟吃错了哪门子药，居然用如 此刻薄的话训斥徐雨婷。若是这些话用在其他同学身上，也就不足为 奇了。这番话用在徐雨婷头上，同学们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雨婷面对沈大山的批评，也感到很意外。她从小到大，从来没
有哪个老师批评过她，更别说是用这等刻薄的话语了。她羞得满脸通 红，低着头一声不吭。
沈大山并没有就此罢手，过了片刻，他用手拍打着讲桌，冲着徐 雨婷厉声说道 ：“上课迟到也就罢了，还做些偷偷摸摸的事，这样下 去，会毁掉你的大好前程的，你知道吗？”
沈大山的脸狰狞得让人感到害怕，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又怒吼 道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学生！”
要说沈大山第一句话有些刻薄的话，后面的话就有一些恶毒了。 别说是徐雨婷，就是换作其他同学，脸上也是很难挂得住。况且，虽 然沈大山有时会在课堂上发脾气，可他也从来没有用这么难听的话，斥责过同学们。
徐雨婷满脸通红，泪珠滴溜溜在眼里打着转。她猛地抬起头，猩 红的眼睛喷着火。
徐雨婷也中了邪似的，她忽然冲着沈大山喊道 ：“沈老师，我怎么 偷偷摸摸了？我怎么不要脸了？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老师 呢！”
这些话一出口，同学们知道事情闹大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徐 雨婷居然用这样的话冲撞老师，这还了得，何况这位老师又是脾气暴 躁的沈大山。
岳洋偷偷地瞅了徐雨婷一眼，看见两行晶莹泪珠已从她的脸颊上 淌下来。
同学们原以为徐雨婷的顶撞会让沈大山暴跳如雷。想不到的是， 接下来，沈大山并没有什么很出格的举动，相反，他的心情似乎比刚 才还平静了许多。沈大山做事，总是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
沈大山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似笑非笑地对徐雨婷说 ：“我问 你，今天上午你有没有在课堂上偷着给男生递纸条？”
至此，徐雨婷、岳洋，还有班里的其他同学全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今天沈大山一进教室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冲着上午徐雨婷给岳洋 扔纸条的事来的。
“上课迟到暂且不说，还趁我往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给男生传纸 条！也太不把我沈大山放在眼里了！”沈大山站在讲台上，一板一眼 地说，“若是纸条的内容能见得人，那就把纸条拿出来，当众读给同学 们听。”
徐雨婷一声不吭地在原地站着。
岳洋把手伸进口袋，把纸条捏在手里，正犹豫不决是不是把它交 出来。这时，徐雨婷冷冷地说 ：“纸条内容是个人隐私，对于这个问题 我们有权利保持沉默。”
听了徐雨婷的话，岳洋把伸进口袋的手又抽了出来。
“还‘我们’呢，既然不敢拿出来，就说明里面有鬼。哼！居然 说我不要脸！我当老师都二十年多了，从来还没有哪个学生这样当面 说我呢。”说这话时，沈大山的脸气得像秋后的茄子，又青又紫。
徐雨婷低着头，仍然不吭一声。
“这课没法上了！”沈大山吼道。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响，沈 大山用力一摔黑板擦，甩门而去。
教室里阒然无声，同学们彼此间几乎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