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啊……”
夜里，陆昌远在黛萱苑里听闻狄氏道出今日之事后，只得扶额长叹。
一旁的陆施姚早已哭得面容花乱，跌坐在陆昌远脚边连连抽泣。
狄氏则是皱着眉头，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做出修改贴书如此愚笨的事来，如今，就连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爹爹……爹爹你可要帮帮女儿啊！”陆施姚伏在陆昌远的腿上，不住地晃动着。
陆昌远猛一抽腿，将其撇向一边：“这个时候想起你爹爹我来了！好在，那陆小戎不与你计较。她若真要计较，你爹爹我的乌纱帽，都要被你玩没了！”
陆施姚还从未见陆昌远发如此大的脾气，连忙俯首在地。一旁的狄氏见状，也慌忙跌跪在地上，向陆昌远献出谄媚姿态。
这时的陆昌远哪里有心思去管狄氏的狐媚，一想起来，今日在朝堂之上还与秦无衣一同上朝退朝，若是那时败露此事……满门抄斩或许犯不上，但陆家世世代代的前程可真就赔进去了。
沉重的静默氛围持续了片刻，只有烛火有气无力地燃烧着。
好一会儿，陆昌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神情有了极大地转变：“好女儿、乖女儿，你若帮为父办成此事，或许能将功补过。”
陆施姚一听，立刻破涕为笑，连声说道：“爹爹请讲！女儿一定竭尽全力！”
“参加秀选，入宫为妃。”
此话一出，陆施姚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遂落入冰点。反倒是一旁的狄氏脸上笑得灿烂，连声称赞。
“爹爹、阿娘，女儿要嫁的是秦将军，不是……不是那年过六旬的糟老头子啊！”
“放肆！！！”陆昌远一巴掌甩在陆施姚的脸上，“你是不是还嫌害我害得不够？竟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那可是陆家上下给你陪葬！”
陆施姚被这一巴掌扇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傻女儿，你管他年纪多大多小，那可是当今圣上啊！若还能为圣上诞下一男半女的——”
“不……不……阿娘……”陆施姚听着，就哭了出来，“女儿要嫁的是秦将军，是秦将军啊！”
见到陆施姚这般不开窍，狄氏也没了最后一丝耐性。但念在陆昌远还在，她强忍着怒火，还是要做出那副矫揉做作的模样。
“这件事，你们娘两儿想办法吧。我如今在宫中没有说话的份儿，你的好女儿这事一闹，过继为嫡也是传了出去。若此事再办不妥，你这黛萱苑，我是不来了。”狄氏将陆昌远送出院去，没想到竟然听来这样一句话。
“陆郎、陆郎，不可啊……”狄氏一听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去扯陆昌远的裤脚。
“我去看看周大娘子，和她商量一下婚嫁一事。你自己慢慢琢磨吧。”任凭狄氏如何撒娇卖色，陆昌远冷漠的神情都不再改变。
她狄家再得势，那也是比不过秦家。如今搞成这样，陆昌远自然对狄氏没了兴致，转身去讨好即将成为将军丈母娘的周氏了。
看着陆昌远远去的背影，狄氏的神情再也控制不住。她内心的愤怒、恨意、嫉妒统统显露出来。
而这一切的错，都是她那愚蠢的倒霉女儿。
“关门。”狄氏的语气从未如此冷过。
她赶走了所有的女使，只留下自己与陆施姚两人在房中。
此时烛火即将燃尽，房内的光线昏暗模糊。
陆施姚看着自己母亲双眼中那道冰冷的光，属实吓慌了神——她见过母亲生气，却从未见过母亲如此……
狄氏走到陆施姚跟前，蹲了下来，一把抓住陆施姚的下巴。与狄氏近距离对视一眼，陆施姚只感母亲已不将自己视为她的女儿。
“都怪你……都怪你的愚蠢，我费尽心思、倾其一生才留住的男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去了别人的院里……”
“阿娘、阿娘……姚儿错了……阿——”
“错？哼……错有什么用……”狄氏轻哼一声，那笑意十分阴郁，“这秀选，一般是由苏公公操办的，想必，这次也是如此。像我们这种不得势的人家，想要稳稳入宫，那就要做些手段。不如——”
陆施姚大口喘着气，不知狄氏接下来要说什么。
“把你送给苏公公把玩把玩吧。这样一来，苏公公一定会在圣上与皇后面前美言几句。”
陆施姚一听，瞪大了双眼，发疯似的摇头：“不、不、不……阿娘……那可是阉人……年过半百的阉人啊！”
“正因为是阉人，这才能保住你的处子之身，不会被圣上察觉。”
“娘……阿娘……我是你的女儿啊阿娘……你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被一个阉人糟蹋啊……”陆施姚大哭着，去抱狄氏的腿，没想到被狄氏一脚踹开。
“不。过去，你要嫁给秦无衣时，那才是我的好女儿。如今，你只是个没用的废物。不仅没用，还连累我、连累陆家。等你成功入宫为妃后，你爹爹对我回心转意时，再提我们之间的母女情谊吧！”
说罢，狄氏扬长而去，留陆施姚一人在房中痛哭。
此时，烛火彻底燃尽，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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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书、聘礼、婚期……秦无衣看着流程书，陷入了迷茫。
这结婚怎么比猎傀还麻烦。
“将军，你就睡了一会儿，怎么又起来了——”大东为秦无衣添了一盏茶来，“哦！原来将军是在筹划下聘一事！”
秦无衣瞄了一眼大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脸笑开了花儿的样子。
“你兴奋什么？”
“咱们将军府冷清这么久了，终于要热闹一回，我当然兴奋了。”大东嘿嘿一笑。
秦无衣却没有丝毫开心之意。
大东见状，连忙收敛了笑容，问道：“将军……是有什么事苦恼？难不成是我那帖子回的有问题！？”
秦无衣摇摇头：“你不必将这门婚事看得如此之重。”
“诶？将军此话是何意？”大东听闻此话，就连他脸颊上的两坨肉都耷拉下来了。
“和陆家成亲，更重要的还是借力查出前朝一事。”秦无衣毫无感情地书写着下聘的流程和所需要的聘礼。
大东一听，又是前朝。“前朝前朝……将军，你是不是魔怔了……这成亲的大好事怎么能和前朝一事扯上关系……再说了，就陆家现在的势头，也都只有他们需要借咱们力的时候，哪有咱们要借他们的力啊……”
秦无衣依然在埋头书写，他没有回复大东这句话，只是默默拿出一枚玉佩来，放到大东面前。
“验一下。”
听罢，大东食指中指并拢，从玉佩表面轻轻拂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燃烧的味道。
这是大东的气法，属火系，命术阶位在地绝。
片刻，大东双眼来了神，表情明显变得警觉了许多：“是女君！？”
秦无衣点点头：“这陆家小娘子，恐怕与前朝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会就是——”
“不是。”
还未等大东问出来，秦无衣就厉声否决了。
大东见状，也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也是，这可是未来的嫂子……而且将军怎么可能喜欢上杀父仇人——将军……你别瞪我我怕……”
“我谁也不喜欢，这就是一场仪式，大家不过是谨遵圣旨、各取所需。”秦无衣收了笔，将聘书放于一旁晾着。
“将军……咱们能面对一下现实吗？”大东觉得自己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作为和秦无衣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入朝为官、一起住的男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却胜是亲兄弟，对于秦无衣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此人这辈子，恐怕连上辈子，都没有提起过一个女子这么多次。过去一个女子靠近他几分，他都要躲闪的人，如今和这陆家娘子频繁接触，每日身上的桔梗花香就没断过。说不喜欢，谁信啊……
“你这玉佩上，可又有那桔梗花香，新的。”大东将玉佩递给秦无衣，被秦无衣一把夺回。
“我说了，各取所需，这就是一场合作。”秦无衣有些着急地说道。
大东扬扬眉毛、瘪瘪嘴。心想着，你小子就嘴硬吧，总有你认栽的时候。
“大东。”见大东要走，秦无衣叫住了他。
“诶。”
“别忘了我们进入猎傀军最初的目的。”秦无衣的语气冰冷至极。
大东哽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方才自己沉迷于八卦之中，的确是戏谑过了头。他点了点头，回道：“一定要查清楚我们二人爹娘惨死的真相。”
“如今，这件事恐怕不再只是你我二人的家事。越查，便可知这里头的水越深。从边疆一战与都城傀乱之后，我开始觉得此事牵扯众多，这件家事已经逐渐上升为了普天之下的国事。”秦无衣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严肃之意丝毫不减。
大东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业未成之前，我不敢分心去想其他的事。”秦无衣瞄了一眼与聘书放在一起的礼盒，语气又降下去了些许，顿时显得有些落寞了，“也没有资格。”
“将军，你放心吧，我会陪你战到最后的！”大东捏紧拳头，做了一个“努力”的姿势。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端午灯会万无一失。”秦无衣的语气转向了说正事的认真感，大东也怔怔地点点头。
可点完头，大东又觉得有些不对：“这祸患还未除尽，圣上为何要坚持举办灯会？这不是很危险……”
“每一代君王有每一代君王的行事风格。”秦无衣倒没有丝毫诧异，“前朝圣上，以小心谨慎著称，若换成是他，定不会举办这场灯会。这种做法在起初会见成效，但久而久之，必然会引起大家的不满与麻木。前朝后期，商业衰败、人心惶惶，那时再想宣布摈除各种警戒，与傀鬼和平共处，为时已晚，也难扭转大家的认知。”
大东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哎，若非如此，也不会……罢了罢了，前朝的琐事不提也罢。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我们只得执行便是，我定会协助将军守好灯会”
“嗯。”
待大东离开之后，秦无衣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
原本他只是为了能顺利与阿凌成婚，所以才要保全她。待成婚之后，从阿凌口中套出所有她所知晓的前朝线索，然后再一举歼灭她眉心里的女君邪元。
这是他起初的计划。
可是在这个计划的过程中，发生了太多。从玉佩到竹林，秦无衣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最初的计划才要保护她，还是……
他摇摇头，将聘书与礼盒收好。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佳节，端午节一过，他就会正式下聘礼提亲。
或许等这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就不会如此纠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