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尧第一次骑马，是在地球上的旅游景区，他花了五十块钱，骑着一匹个头矮小的白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喂这匹马吃了个苹果。一共骑了十分钟。
第二次骑马就是这次。穿越之后第一见到真正的军马，比南境那些精神萎靡的小马，强壮多了。只有王衍用身体分裂出的那两匹怪物能与之媲美。
这马个头高大，枣红色的身体非常健硕俊美，马尾不断乱煽，马蹄也刨个不停，摇头晃脑的，非常精神。
顺带一提，这马屁股上烙了个军徽，应该也是从河中军手里倒卖来的军马。
商队的马匹在看到王衍和虞尧的瞬间，就都安静了下来，显得非常乖巧。队里的镖师都觉得奇怪，怎么今天马群这么听话。
这支商队贩卖的主要是烟草茶叶，还有一些珍珠首饰。除了随队的客人，基本都是客商和镖师，各个脸上都写满了沧桑。
上了马后，队伍启程。
那位领头的老镖师，看着就像是个混江湖的老油条，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跟随队的客人们解释起此行的路线、注意事项。
“这一路上，绝对不要以为，自己家里头有几个钱，就能当少爷了！我们叫你吃饭，你才能吃饭。叫你睡觉，你才能睡觉。叫你赶路，你就得起来赶路！这里不是你家庄园，你想拉屎撒尿，也得给我憋着！
“河西还算太平，但也不能松懈，有些逃兵已经过来占山为王了。遇到小贼，你们不用怕，但遇到成群结队的匪患，那绝对不能慌，我们会和他们交涉！”
老镖师扯开嗓子，对着虞尧等人大吼大叫：“没见过市面的小伙子，到时候千万别脑子一热，跑去叫嚣什么的！那样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他为什么朝着我喊话？”虞尧感觉这老镖师在针对自己。
“可能他把你当成涉世未深的公子哥了。”王衍解释道：“整个队伍里，就你一个骑马的姿势不对，而且你皮肤白嫩，看着确实像是公子哥。”
老镖师还在大吼大叫，说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和日程安排。
为了尽快赶路，他们此行只会在三个城市停靠，而且停靠时间都很短，为了防止走散，不准进城。
只有到了炎浮山，才允许到山下集镇歇脚，商队也会在山里进行一些交易，采购一些土特产。三天后中午，不能及时集合，也会被丢下。
虞尧：“炎浮山又是什么地方？”
王衍：“辉明洲古国时期，人类始祖在炎浮山举行过类似封禅的仪式。还有，中陆的神灵踏足辉明洲时，也在此地留下过神迹，因此有很强的政治意义和宗教意义。”
听上去就跟泰山一样。
虞尧：“说起宗教，我感觉泽海国好像没啥正统宗教。我就从没见过啥道观寺院。书院里的老师也都说，这世上没什么神，所谓的神都是获得特殊力量的普通人。但是在祥瑞降临的时候，书院里还是有些人立起了些神像祭拜。那些神像都是些啥？”
王衍：“这世界是有道士僧侣的，主要在中陆，辉明洲确实不多。这里的宗教……怎么说呢……有点类似古代民间信仰，不成体系，非常混乱，很多祭祀对象都非常抽象。反正我没研究过，到了炎浮山可以看看他们那边的神祠寺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神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的玩意儿。”
“不对。”
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他们两人脑中响起。
钱塘又来了。
“怎么搞的，你怎么又来了？”王衍非常不满：“有什么不对的，我说错什么了吗？”
钱塘：“那些神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感觉得到。”钱塘答道：“他们有些虽然是人类所化，但也有些是真正天然诞生的神怪。”
虞尧：“你怎么感觉到的？”
钱塘：“自我诞生之后，我便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当那些民众树立起神像，朝着那些东西膜拜祈祷时，确实有些存在在接受他们的讯息，顺带做出回应。辉明洲的神灵数量众多，可能成百上千了，绝对不止是离方国的那一个。”
王衍则完全不信：“胡扯什么？我活了这么久，从来就没遇到这么多神。”
钱塘：“你说的神，是离方国主那种正神，正神都是有明确来头的。我说的神指的是民俗神，这些民俗神比你弱小，自然会避开你。而且你过去其实遇到过几次神怪，你没留心，全杀了。”
王衍：“我以前杀过神？”
“你在离方国首府，在下水道里遇到过一群神秘教派的人，他们召唤了一个全身漆黑的怪物，那就是神。结果你遇到了他们，把他们整个教派连神一起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王衍摸了摸脑袋：“我在下水道里杀的人太多了，早记不清了。不过这么弱，应该没什么威胁吧。”
钱塘：“但也有些神是比较强的，你看看那些镖师，他们脖子上带着的东西。”
虞尧望向那位还在喋喋不休的老镖师，他脖子上有个油光发亮的大粗绳子，绳子上穿着一个圆形木牌，几颗兽牙，还有些珠子。看着像是个便宜的首饰。
其他几个镖师、客商的脖子上也都带着些首饰。有些挂着玉石、有些是石雕、有些串着纸符，看着都是些祈福避祸的宗教饰品。
钱塘解释道：“老镖师那串绳子上串着的东西，分别代表着三位神祇。我感觉得到那些东西正吸收着老镖师的信仰，将凝聚的力量传往三个方向。木牌指向正北，兽牙指向西北，珠子指向东方，指向的方向，应该就是神灵所在的位置了。这三个神应该都不弱。”
虞尧心下好奇，但那个凶狠的老镖师又不愿和他们废话，吓唬了他们一阵，就骑马走了。 其他随着商队的客商又有些凶恶，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不好搭话。但好在还有个云顼副院长，在书院的时候，听其他教授说，云顼对各地风俗了解甚多。
虞尧便控制马匹，凑到云顼身旁，开口问道：
“云院长？”
“怎么了？”
“这些随队客商和镖师，身上都带着些符纸雕塑之类的东西，这些是什么来头？我们要不也搞点？”
“你问这些干什么？”云顼压低声音，悄声说道：“纸符应该是找各地神祠祭师画的。这些年淫祀泛滥，各地到处都是私设的祭坛庙场，总之，都不是你该问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些雕塑首饰的造型非常特别。那个老镖师脖子上带着的那串东西，我也挺在意的，都是做什么用的？”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老镖师带着的那个木牌，应该是供奉八方神的；兽牙应该是代表开山君；珠子，可能供的是木祖母。八方神是庇护游人平安的，开山君管的是山林里的虎豹豺狼，木祖母管山林树木，走南闯北的人带着这三个，都是祈祷别遇到灾难——这都是民俗信仰。切记，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敬而远之即可。”
“那这些神有没有自己的主要道场，或者发源地？”
“这就没人知道了，民俗信仰和朝廷册封的土地城隍不同，分布本来就广，流传开之后到处都有神祠祭祀。不去考证，没人说得清。”
联系钱塘的感知结果，此刻八方神在北，开山君在西北，而木祖母在东。这些神说不定还有实体存在，正在这片大地上游荡。
虞尧回忆起前世所读过的民间信仰考察报告，里面尤其强调了：民俗神话中被祭拜的神，来源非常杂乱：
人们恐惧蝗灾，可能就会供奉出“蝗虫将军”；人们畏惧某个杀人如麻的强盗，可能就会设立祭坛安抚这个强人的冤魂；人们感谢某个父母官的德政，也可能会树起牌坊以作供奉……而这些处于种种理由被供奉出的神，经过传播，交流，可能会完全变样。
比如某一处的村寨里，在寺庙里供奉着名为“老铁爷”，“五髭须”，“杜十姨”的三尊神灵，还给三人塑造了雕像。
雕塑形象来源于三位神灵的名称：“老铁爷”就是个长得精瘦，身体如同钢铁的老爷爷；而“五髭须”是长了五个髭须的中年人；“杜十姨”则是个美貌的青年女性。
实际上，“老铁爷”是老天爷被方言转换后的读音，“五髭须”是战国名将“伍子胥”，而“杜十姨”真身是杜甫，因为杜甫做过左拾遗，所以被称为“杜拾遗”，又讹传成“杜十姨”。
民俗信仰就是这样。由于五花八门的缘由开始祭祀某个东西，然后在大量传播中逐渐走样，最后变得面目全非，无比混乱。
但这是地球上的民俗信仰特点，那边的神话体系再乱，也没啥，反正祭祀的神都不存在。但冥海世界毕竟是个异世界，这里的神如果真如钱塘所言，真的存在，那又有了一个问题：
“到底是先有了人们的祭祀行为，才诞生出对应的神灵，还是神灵早已存在，通过各种方式传播自身的教义，借此获得人们膜拜后的信仰呢？”
王衍答道：“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钱塘：“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抓几个神过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