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一朝轮回梦晚花 >第十章 装模作样的少年
    

    浓黑的雾团在气海冲脉的位置放肆地张牙舞爪,她就好像一个突然闯进了破庙的书生,未曾想到庙门之后还有强盗。

    这个“强盗”在此处横冲直撞,蛮横地堵住了她的整片气血之海。

    女子素以气血为主,巫医虽开具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可原身一直服用药性相克的人参,两者相畏,她的气血更加淤滞不通,加上毒性淤积,至今她还未一命呜呼,当真烧了高香。

    浅蝣将神识召回,她的体力再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探究下去。

    她浑身都被汗液浸湿,里衣黏糊糊地粘在身上,那触感像极了阴冷的蛇在身上滑行。

    “银翘。”待银翘走了进来,她接着说道:“准备桑叶、桑枝、桑寄生、松枝、桂枝、徐长卿还有蘘荷,将这几味药材捣成药粉,孤要沐浴。”

    这副身体的秘密犹如那看不到尽头的层峦叠嶂,本以为已站在了巅峰,却不想,才将将行至山腰。

    更让人看不透的是,明明原身是天选之女,却落得如此下场。

    体内巫力干净的连一个将将出世的婴孩都不如。

    她的身体,干净得似张白纸,又残破得宛如破庙,更莫说那诡谲的黑雾。

    浅蝣颤巍巍地将枯枝一般的手举到眼前,深紫色的指甲闪着淋淋森意。她的唇角挂上一抹瘆人的笑意,那笑抵达眼底深处,化成一团抹不开的墨色。

    浴桶中撒满了药粉冲鼻的气味,这是浅蝣第一次透过水面,看到自己这副身子外在的全貌。

    常年累月的卧床,让这副身子的肌肉有些萎缩,更因为病体的折磨,活像是骷髅架上裹了层皮,整个人干瘦得可怕。

    那面容当真同凤氏一族所谓的艳绝无双沾不上一丝关系,虽算个清丽佳人,可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已形同行尸走肉,再无半分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娇俏可人。

    浅蝣卧坐在沐桶之内,百思不得其解,以原身这副弱风扶柳的身板,竟能一次次将银翘掌掴到面颊高耸,真乃神人也。

    沐桶内的水雾升腾而起,将浅蝣整个人包裹其中,舒适的水温让她的眼皮有些发沉,层层雾气环身,让她颇有种君王坐拥美人舞的错觉。

    雾气渐浓,浅蝣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

    “沙沙,沙沙沙。”

    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身体,她无法说话,亦无法动弹。

    浅蝣的心中大骇,难道这一世,她还未开始便又要结束了吗?

    不,她不甘心。

    此时正逢清晨,一轮红日拖着光影在地平线上遥遥升起,天边的朝霞被金光映得绚烂多姿,一人手持三尺青锋似是踏云而来,染了一身织锦云霞。

    待那人走得近了些,浅蝣才徒然发现,他一袭月白色的暗纹金丝滚边长袍加身,窄腰以金镶玉宽腰带束之,头顶的一捋高马尾在镂空掐丝金发扣的衬托下一甩一甩。

    少年横眉似峰斜入发,冷峻清贵额莲华,水色桃花眸清浅,朱砂一点凌霄花。

    辞麓?不对,是鹿清欢!

    下唇被咬得殷了满嘴的铁锈味,浅蝣才惊觉,这张脸每每出现,总如惊鸿飞跃沧溟,似星子划过夜空,最终若那腐草化流萤,点燃她心中沉淀已久的暮色。

    这少年,如四月檐上雨,又似人间惊鸿客。

    只是,当她万里归来,已不复当初,他再不是满身罪孽徒。

    而今的鹿清欢,想必身居姑臧,过着漱石枕流,餐云卧石的逍遥日子。可,他终究欠了她,一个解释。

    电光石火之间,一根满覆碧叶的枝条“嗖”地窜出,牢牢牵住了少年衣袍下摆的一角。

    少年横眉冷对,浑身的汗毛好像倏然炸开,他一手提剑,一手掐诀,满脸肃穆,只那绷紧的额上沁出三两汗珠,透出他些许的紧张。

    可惜,山中精怪多作祟,道上却无二人行。

    静待片刻,那少年依旧一副持剑而立的僵硬模样,浅蝣暗叹一声,抽起一根枝条,蛇形而上地撩动他下摆的另一角,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尔等妖孽,竟敢阻我去路?找死。”

    从一个强装镇定的少年口中说出这番话,当真让浅蝣觉得没有甚的说服力。

    不过,她终归不想“找死”,妖之一道,她也是头一遭。

    牵绊住少年衣角的枝条十分识趣地帮他重新归置平整,正待少年满意地想要继续上路之际,数根枝条腾空而起,绕着少年上下翻飞,编织成茧。

    少年顿觉被骗的紧蹙眉头,欲拔剑斩之而后快,可那枝条之上瞬间抽芽,冒出一颗颗火红的花蕾,眨眼之间,馥郁芬芳,一朵娇花飘落在他的手心里,柔弱又灼目。

    “梅花?”

    枝条作缚,翠叶浓华,荼靡繁花满流霞。

    少年独踏旖旎路,错手疏蕊落玉奴。

    浅蝣似那倾城佳人,面覆罗纱,轻盈舞动绿腰肢,无论是否琴瑟拂弦,她皆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须臾之间,花香徒生异,百鸟齐鸣,万蝶环绕,惊起虫儿无数。

    少年手捧梅娇儿,神情恍惚些许,花瓣在玉石般的手掌上撩拨,终陨于指尖,染了他一手丹霞。

    “放肆!”一声金刚之怒划破长空,仿若自遥远天域传来的神威,雷霆万钧,穿云裂石。

    当花朵被碾压成齑粉的刹那,一切重归平静,仿若那鹧鸪飞起春罗袖,百兽催得凌空发,不过是画里真真,一枕槐安罢了。

    神威退散,只余下少年紧缩眉头,抿唇望着满手铺陈的丹砂。

    浅蝣被那神威震得气血翻涌,树枝萎靡地抽回,花朵亦无声飘谢。

    那朵她本以为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原来藕节里还裹着深藏不露的刺。

    她静待鹿清欢拔剑而起,乘怒而上,斩妖伏魔,可那少年突然敛了意气,似老僧一般,撩了衣袍,随意盘了个莲花座,入定在了她的树旁。

    折腾了许久,此时已骄阳似火,泥土路上蒸腾起一片热气,那少年头顶烈日,双目阖实,莹白的手指掐捏手诀,默运虚元,再无一丝杀气腾腾,整个人已和这片土地融为了一体。

    鹿清欢体内的那股杀气,熙熙而生,熙熙而亡。

    青葱懵懂与雷霆冷冽,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而且那抹无上神威……一区区毛头小子竟可请得神人相助,若不是修为已至臻境,便是云渺财大气粗,法宝甚多。

    无论哪种猜想成真,这少年前后不一的虚伪做派,着实如那姑臧山一般,云山雾绕的让人看不真切,不愧是“云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