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一朝轮回梦晚花 >第六章 我是南巫国太女
    浅蝣终于等到那三只公鸡离开,确定此处再无人接近后,才有些神情复杂地走近,将散落在地的破败衣袍轻轻盖在了鹿清欢的身上。

    “离开这里。”一张惨白的芙蓉面,一张薄情的丹朱口。

    浅蝣扣弄了半天的手指,脑子里数个问题翻来覆去地跃于眼前,可最后从口中吐出的几个字却是,“你识得我?”

    鹿清欢并没有再说话,他低垂着脑袋,双目完全闭合,似乎累极,便连呼吸都变得十分缓慢且微弱。

    心中的杂草丛生,理不清的情绪在促使她做些什么。

    浅蝣自诩,她虽非善类,却并不冷血,更非蠢笨之人,可眼下,她甚至连扯下一块衣料为这人擦拭血渍都做不到。

    一时之间,她竟没发现自己对这人有些过分地在意,便是日后发现了,至多安慰自己,实在是因为这人生了一双同那要她命之人一模一样的眼睛罢了。

    再次靠近,还不待她衣袖触碰到鹿清欢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却是迎面出现一阵被金光托住的掌力。

    那掌力并不迅猛,也毫无杀伤力,只是用和煦温暖的金光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推向了远方。

    鹿清欢终是卸下了那口丹田之气,许是这一掌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以至于他整个胸口都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一次,他睁开了那双布满迷雾的桃花眼。

    不知是否错觉,此刻映在浅蝣眼中的那双眸子,整副眼眶染上了一抹红晕,罩在其上的朦胧水渍掠去,一双瞳仁中漾着临去水波,波纹微动,流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鹿清欢,在说什么?

    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一开一合,无论如何挣扎,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竟已伤到了如此地步吗?

    只是,为何她越升越高,鹿清欢于她来说也越来越模糊,这是怎么回事?

    刹那之间,天空中出现一个黑洞,那洞口如同猛兽的巨口,誓要将她吸纳吞噬,无论她如何抵抗,终如那一尾流星,须臾划破苍穹,不见踪影。

    灯火阑珊,夜深沉,人已寐。

    夜空中的帷幕拉开,繁星闪烁,在一片静谧祥和中,几颗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移动着。

    抛洒而下的银白月光紧紧包裹住南巫国皇宫内的一隅灰色塔楼,好似它独得了月神的恩宠。

    塔楼中,一双骨节分明的莹白大手在飞快地操纵着案几上的星盘。

    那人口中不断吐露着晦涩难懂的口诀,手指同时点按掐算着指诀。

    片刻之后,星盘之上逐渐笼罩起一片耀眼的金光,那星盘之中的星辰缩影,随着天空中星阙的分布极速地一同变化着。

    那人感受着星辰的变化,最终那星盘骤停,盘中立时摆成了两种不同的星阙走向。

    那人沉吟了一番,一双几近透明的银白双瞳“望”向那沧澜无垠的夜空。

    “九星连珠,紫微星异变。”

    那人微蹙眉头,复又掐着指诀复盘了一次,感知到相同的结果后,才终是作罢,一声轻叹。

    福祸相依,南巫国的前景,不可知。

    “哈……鹿清欢!咳咳,咳咳咳。”

    一张描龙绘凤的精巧大床上,一个女人因为惊醒而剧烈地咳嗽着。

    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咳嗽起来,肺部可以像一把年久失修的老风箱,不但起不到一丝为主人排忧解难的作用,还因为漏风导致她每喘息一口,都活似在沙滩上搁浅的鱼,恨不能一口气将周边所有的空气都纳入这口破风箱中苟延残喘。

    水……她要喝水……

    她憋红了一张脸,眼睛因为呛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右手费力地从锦被中伸出来,本能地往床侧一边扫去。

    “啪”的一声,一只名贵的描金瓷杯被扫翻在地,生生演了一出粉身碎骨的戏码,原本透着热气的茶水瞬时殷湿了上好的梨花木地板。

    “咚咚咚咚”,由远及近好像跑过来了什么人,一阵杯盘碰撞的清脆响声之后,她好像被人扶起了半个身子。

    那人熟练地捏开她兀自较劲的下巴,一口温度适中的暖流缓解了她的干渴,亦平息了那口破风箱的叫嚣。

    脑海中不停灌入的片段终于停歇,已经风干泪痕的双眼再次睁开,混浊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坚韧。

    原来,这一世,她是南巫国太女,凤浅蝣。

    与鹿清欢结识的种种,不过是夜宿良宵梦一场罢了。

    “殿下,您可还要喝水?”

    方才伺候她的便是此人。

    只是,这一张脸肿胀的面目全非,青紫的地方还能看到有些破皮,唯独那双狭长的眼睛,此刻透着一股机灵劲。

    这人,名唤银翘,是原身的贴身侍婢。

    浅蝣伸手将茶杯推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床榻上,但她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竟让她整个人冷汗涔涔,整个身子活像在风中飘摇的树叶一般来回打摆子。

    “殿下?”银翘似是以为自己又触怒了浅蝣,顿时白了一张脸,她吓得抖如筛糠,咬紧了下唇,但没有半分迟疑地举起一只手,立时挥舞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浅蝣那粗重的喘息声,就只余连续不断的清脆掌掴声。

    “啪,啪,啪。”浅蝣略一晃神,原身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慢慢重叠。

    “殿下,银翘知错了,求殿下开恩,饶了银翘这一次吧。”

    此时跪地求饶的是一个长相十分乖巧清秀的婢女,她肿着半边的俏脸,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灵巧的眸子因为泪水的浸渍而越发的楚楚动人。

    原身眯着一双阴鹜的眼睛,似要将那如花似玉的婢女盯出个洞来。

    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上银翘白嫩的脸颊,又长又尖的指甲在女孩的脸上恣意游走,然后在银翘恐惧得快不能呼吸时,那只手恶狠狠地攥住了银翘头顶上一朵开的正艳的蔷薇花。

    那花朵应是啜饮了清晨的甘露,娇嫩的花瓣上还坠着露珠,花蕊吐着嫩黄色的蕊心,散发出挥之不去的馥郁香气。

    自古以来,鲜花自当配美人。

    “你是在讽刺我吗?”原身粗嘎暗哑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难听。

    “殿下,银翘怎么敢?殿下,饶了银翘吧。”

    那朵花被原身干枯的手指用力拽下,伴随着一声惨叫,银翘头顶的几缕头发一并被薅了下来,不待她晕过去,那朵惨遭蹂躏的带刺蔷薇被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细小的花刺在绿色的根茎上张牙舞爪,它们嚣张地在银翘的唇上肆虐、翻滚,直至那朵已不复原貌的花朵重新染上艳红,银翘才翻了双眼,终于解脱地晕了过去。

    啧……

    浅蝣眼中漂浮而过的画面隐去,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脸颊肿胀如浮囊的女子,原貌竟如此桃腮粉面。

    她翻阅了原身的记忆,曾几何时,这个太女殿下也算得一个钟灵毓秀的天之骄女,只是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格才彻底变得孤僻暴戾,终日困囿于昭凤府内。

    亦正是那一年,整个昭凤府内便多了许多忌讳,尤其是不能有任何可照出人影的物什,更不许婢女刻意装扮。

    婢女的挑选也格外严苛。貌美者,落选。貌丑者,落选。唯有那中等之姿,方可入府。

    银翘此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如何入得昭凤府?

    更遑论作为太女的贴身侍婢,昭凤府内的禁忌和规矩更须牢记于心。

    反观这个银翘,十二岁入府,该学的规矩一样不落,可这行事倒有些蹊跷。

    原身对此女的惩罚不止一次,而且次次皆是此等触犯了府内禁忌的重罪,何以只是掌掴、告饶便揭过了?

    这个银翘,看来当真有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