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房,忽然被人叫住:“韩之。”王妃在书房外的庭院里等着她。
“王妃唤小的有何事?”她尽量忽略王妃奇怪的眼神。
“殿下近日总是早出晚归,你常在他身边侍奉,可知是在忙什么?”
“回王妃的话,都察院最近有些繁忙。”总不能说,淮王每天都在永庆坊看她制香。
王妃没头没脑地问:“你家中可有妻儿?”
“啊?”这夫妻两怎么都好奇这事。
“放肆!你这小厮怎么敢直勾勾地看着王妃!”贴身婢女卓娜呵斥。
沈香忙低下头:“回王妃的话,小的未曾娶亲。”
“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怎能没人照顾呢?我做主给你寻个好姑娘吧。”
沈香无语,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王妃,小的长相狰狞怕是要吓着姑娘。”
“你是殿下的贴身小厮,谁敢小瞧你?殿下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和他说。”
卓娜尖着嗓子说:“还不快谢谢王妃。”
沈香汗颜。不过她转念一想,还是丢给淮王解决吧。
“小的多谢王妃的美意。”
沈香目送王妃离去,莫名的心生怜悯。要说假扮男人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可以远离后院妇人,远离阴毒的算计,可是女子再毒辣,还是被男人和权力玩弄于鼓掌。
与其终身仰仗一个男人,沈香宁愿面对真刀真枪的战场,她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握紧手中的剑,掌控自己的命运。
晚膳的时候,王妃果然提起此事,想不到有人会对她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沈香只能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淮王的后背……
淮王低低的“哦”了声,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含着威严,王妃心虚的把脸撇开。
“王妃有心了。韩之这小厮我瞧着也挺喜欢,早日让他成了家,也好定心。”
什么?站在淮王身后的沈香直直瞪着某人笔挺的后背,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既然殿下也同意,那妾身就作主了,我们王府里喜欢他的丫头还不少呢。”
喂喂,当事人还没点头呢,你们好歹尊重我一下好不好?
“看来王妃已有钟意的人选,说来听听。”
“妾身看曹总管家的翠秀挺好,人老实,干活勤快,身形也是好生养的。”
好……好生养……
“咳咳。老曹他愿意?”
王妃轻拍淮王后背:“韩之是殿下身边的,曹总管巴不得呢。”
“唔。还是要先问过他。他家女儿我有印象,长得倒不难看。”而且丰满得很,看着确实好生养。
感觉背后始终有两道尖锐的目光,虞竑烨不予理会,谁让他什么都不肯说,让他长点记性也好。想起他刚才的颓丧,虞竑烨不但没有捉弄人的畅快,反而有些负罪感。
王妃对丫鬟说:“卓娜,你去厨房看看鱼片粥好了没。”
“是。”
“韩之,茶。”虞竑烨有些好奇他此刻的表情,不过沈文远连一个眼神都没瞧过来,似乎在生气。
卓娜端着一大罐鱼片粥,小心翼翼地走来。就在卓娜快要经过沈香的时候,她突然一个趔趄,连人带粥径直朝沈香倒去。
要说以沈香的身手不可能躲不开,但她身后是虞竑烨,就这么躲开似乎不像话,她只能本能的用衣袖挡住脸。
不过,没有一点东西溅到她身上。
“殿下!”王妃一声尖叫,随后,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王妃吓得脸像纸糊的。
鱼片粥全都翻在淮王的胸口,他挡在沈香的身前。开春的衣服不算薄,但那鱼片粥显然是刚烧开的,烫得他一个激灵。他龇着牙强忍着,推开要给他擦拭的婢女。
“韩之跟我来。王妃留下,好好管教你的婢女!”
虞竑烨被乱哄哄的人群送回屋,喝退所有人,才“嘶——”的疼出声,湿烫的衣服黏在胸口,生生烫掉一层皮。
沈香帮他把衣服小心脱下,露出烫红的胸口,以及一身好看的肌肉。不知怎的,沈香默念起了《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虞竑烨跌坐在太师椅里:“那边柜子里有金疮药。”
沈香听话的找来药,帮他细细涂抹在通红的皮肤上。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虞竑烨一双好看的眼睛追着眼前忙碌的人,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胸口的时候,不知是疼还是别的什么,他竟然轻轻颤抖了下。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虞竑烨见沈文远额前沁出汗,忽然笑出声:“白天还是我帮你擦药膏,这么快就换了个。”
“是啊,礼尚往来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为什么不躲。”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应该说,他绝不可能躲不开。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怕烫到我是不是?”低哑的声音几乎是耳语,“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厚厚敷上药,沈香又拿出纱布仔细地缠在胸口。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王妃安排的婚事可还满意?”
沈香抬头给了他个白眼,一脸恼怒地继续手上的事。
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翠秀长得还过得去,不知你喜不喜欢丰润的。”
沈香找出衣服,一件件套在他身上,手上的力度明显带着气。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我瞧着你家那位娇妻弱得很,翠秀一个就能顶她两个。”
沈香系上腰带,上面挂着的是自己的半枚玉佩。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虞竑烨抓住他的胳膊:“不说话是准备任由安排吗?”
沈香叹气,用力抽回手:“殿下,您刚才不该站出来,小的以后在王府要如何自处。”
虞竑烨哪能不知王妃的心思,可是……“我也不想,就是管不住自己。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沈香转身往门口走:“我还是回香袖坊。”
虞竑烨急了,拉住他:“我再也不说了。只要你留下来。”
高高在上的表情下,藏不住屈服与恳切。沈香仿佛又回到五年前,与一个意气奋发的少年初相见,他们的平行人生有了短暂的交集,曾以为,那是她孤苦人生的一点闪光,直到如今她才明白,他们注定要彼此纠缠。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