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带着卓娜在书房门口跪了小半个时辰，淮王亲自出门把王妃扶起来，说了些安慰的话。当然卓娜还是要惩罚的，如何罚就看王妃自己了。
事情在王府里飞快传开，此中传递出的讯息让众人不敢深究，大家又不是傻子，这简直是在王府埋了个炸雷。
沈香一早起来梳洗的时候，大家不是偷眼瞄她，就是交头接耳，有个大胆的竟然搭上她的肩膀摸了两下，被她大力推开。
“金海，你是不长眼还是脑子抽风，有病就赶紧去治。”说话的是葛三，他看上去瘦瘦小小，胆量一点儿不输谁。
沈香把他拉过来：“葛三哥，我们走吧，一会儿殿下好醒了。”
那个金海嘴欠地唏嘘：“哟呵，敢情还有相好的，你这小厮真耍得一手好手段。”
葛三就要冲上去教训他，被沈香拦住，沈香不怒反笑：“我倒是不知，这王府原来还有金总管这号人物。”她的声音不大但寒意十足。
金海听出话里的讥讽，怒道：“你小子找死吗？”
“干嘛呢，一大早就偷懒是要造反吗？”曹总管一声历喝，大家立刻作鸟兽散，沈香也趁机拉着葛三离开。
“韩老弟你别放在心上，金海他不是恶人，就是……想替卓娜出口气。”卓娜昨天被罚，在后院跪了一晚上，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放心，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上心，只是，别为了些不着边儿的事恶心了殿下。”
葛三叹气：“金海也是太没脑子，那么冲动早晚要出事。”
“韩之。”曹总管在身后叫住她，葛三识趣地走开，“刚才的事我会处理的。”
沈香立刻会意：“曹总管放心，小的一个字都不会和殿下提。”
曹总管很欣慰：“王妃与我说了，要把翠秀许配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沈香一脑门子冷汗：“多……多谢曹总管抬举。”
“你在殿下身边，自然少不了些非议，你得学会应对。”
“是，小的谨记。”
“去吧，殿下应该起了。”
换官服的时候，虞竑烨仔细瞅着沈文远，想从一丝不苟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孙朗说有人为难你了？”
沈香把嘴抿成线。
“这不是意料中的吗？小厮得了主子舍身相救，闲着没事干的人立马就能编排一出大戏。小的不怕别人怎么说，只是您身份尊贵，任何风吹草动添点油加点醋都会变味，等传到皇上耳朵里，再有几个朝臣煽风点火，殿下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得大打折扣。
别小看了家宅中的小事，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殿下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任何事都不该掉以轻心。干惯坏事的人，难得做件好事就能被人记着，但好人就正相反，一点点差错就前功尽弃。”
沈香说了半天，朝服都穿好了，对方没一点儿反应：“殿下有没有在听？”
“真是奇了，第一次听你说那么多话。”
敢情自己苦口婆心，对方只是在听说书。“殿下！”
“我听着呢，那你说怎么办，把那些说闲话的都丈责？”
“这不越描越黑嘛。”过去觉得他挺机灵的，怎么现在瞧着傻乎乎的，“等会儿您寻个错处，就说我偷了您的钱银，打一顿板子。”
“非要那么狠吗？”
“否则怎么堵上悠悠众口，怎么让王妃安心，总不能让王妃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吧。我一会儿垫些软垫，您让他们下手有点分寸。”随后又狐疑地看着他，“您不会真叫人下重手吧。”
“本王挺想见识见识小公爷的筋骨如何。”
沈香冷冷扫他一眼：“想见识的话可以陪您练练。”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虞竑烨想，改天定要比试一次。
于是，虞竑烨临出门前，把胆敢偷主子东西的韩之狠狠丈责二十大板，众人一早刚排好的香艳戏，生生改成了悲苦惨剧，前一刻还在担心淮王被“小白脸”勾魂的奴仆们，又开始同情起伺候喜怒无常主子的小厮，王府的下人们操了一天的心，终于随着日落又日出渐渐消磨干净。
沈香被“打”，不能陪淮王出门，只能在王府里“养伤”，可惜自己的小屋里什么都没有，把她憋坏了，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见到曹管家。
她躺一会儿坐起，坐一会儿又躺下，折腾一阵终于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摸出一封整齐折叠的信，是前几日，有人把信塞进香袖坊的后门，估摸是吴山偷偷来过。信已经读过好多遍，此刻躺在陌生的小屋里，又再次展开，也勾起了她对北疆亲人们的思念。
淮王今日难得回来得早，王妃和侧夫人都很高兴，一起陪同着在后花园逗小郡主玩。
淮王有意无意地问：“韩之呢，怎么不来伺候？”
一边有人回话：“早上被打狠了，还在床上趟着呢。”
“哼，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好意思养伤，去把他给叫来候着。”
马上有人把韩之叫来，王妃见他神情蔫蔫的，暗自高兴：“原本是该赶出去的，已然对他开恩，不过这么一来，曹总管那里定是不乐意这婚事了。”
虞竑烨心想，这不正合了某人的意？偷眼瞧见那人果然眉目间带着轻松之色，自己竟然也跟着开心起来。
没一会儿，孙朗求见，两位夫人带小郡主退下。
孙朗带来刘畅的传书，由于漕运被庆王掌控，光靠南海的海商贸资金周转太慢，刘畅就打起茶马道的主意，开了条新的商道，这段时日先赚些小钱，主要为巩固商道的运作。
以秋鹤帮为首的三大帮派常年占据茶马道，为避免无谓的冲突，刘畅花了不少钱。而朝中同样需要打点疏通，还需请渭南王与徐骞去青州走一趟。
虞竑烨看完书信就烧了：“茶马道的商队多派些身手好的，以防万一。你先下去吧。”
孙朗退下后，虞竑烨才注意到沈文远眉头紧锁，伸手在他额头轻弹一下。
“想回去看看吗？”
“殿下，您刚说茶马道的商队，小的能问下是什么事吗？”
虞竑烨没有藏着掖着：“我这里花钱的地方多，又不能搞歪路子，只能仗着在朝中有些权势，往西域做些贸易，只要出了国境一直往西，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好价钱。”
沈香一下子想起一事：“殿下，几年前，我曾无意间发现两支可疑商队。”
“如何可疑？”
“我查明，其中一支与西南外族做了大量铁器生意，但追查到最后所有线索都断了，知情人都被灭口，当时还联络了茶马道上的三大帮派寻求帮助，但是商队头领叫作‘独眼’的人凭空消失了。”
沈香说边想，努力抓住那一点点头绪：“刚才突然灵光一现，庆元二十年西南对大周发动攻击的时候，四十万大军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要装备那样庞大的军队，他们哪来那么多铁矿？我记得殿下曾提到，庆王的铁矿中有一大部分开采的矿石不知去向，两者会不会有联系？”
虞竑烨觉得言之有理：“你还能记起具体的路线吗？”
“记得。”
沈香提笔认真画了起来，书房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不知哪里吹来微风，撩起沈香的发丝，却没有惊动她。
时间在笔尖流逝，却在虞竑烨的心头静止。夕阳透过窗帘，把残红染上沈文远的脸庞，爬上他乌黑的发，此刻的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温顺。柔肠如春草般，越是割弃它越是繁茂丛生，虞竑烨一动都不敢动，这一幕被深深地烙在身体里，流淌进血液。
“差不离了。”
虞竑烨接过图纸：“我会让人细查，你又欠我个人情，作为回报，是不是该解答我的疑惑？”
沈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是万万不能说的。
“既然不想说，就跟我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