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八章 未知的命运(二)
    

    谁都没想到,在几方势力到处寻找沈文远的时候,她早已来到皇城,在最繁华的青柳街隐居下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如堕深渊的日子……

    青州军从北疆战场拼杀出一条活路,马蹄踏过尸横遍野的草原,踏出一片毛骨悚然的血路。胡国敌军被逼退后,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援军,可青州军已死伤大半。

    沈伯阳将北疆的善后交给援军,命沈文远帅领青州军返程整军休整。

    青州军残存的将士刚回到故土,却得到魏国公被下死牢的消息,整个青州军都炸开了。

    田冲召集起各路将领:“我们青州军在战场出生入死,可朝中的奸险小人只凭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构陷国公爷,我们如此拼命为了谁?说我们谋反,他娘的我们就反给他们看。”

    青州军喊杀声连连,他们才不管什么皇帝什么天子,他们效忠的是魏国公。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的时候,沈文远扶着国公夫人来到军营,老夫人一夜之间犹如行将就木,强撑着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将士忠心耿耿,上天可见。可是,国公爷不会愿意看到诸位这样做,你们是最了解他的,他宁可死也不愿背负骂名,誓死都不能当叛国贼。就当是老身恳求各位了。”

    众人鸦雀无声,青州军压抑在心头的悲壮,搅得青州城风云突变大风席卷。瘦弱的国公夫人身上藏着不动如山的气魄,没有人再说什么,但所有人叩心泣血——为国浴血奋战五十载的魏国公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吗?

    国公夫人早已准备好赴死,但她为沈文远留下了后路,她的后路就是陈平。

    沈文远一直不知,陈平将军之所以对她们母女忠心不渝,是因为云若是药王的故人之女。

    沈文远没有看见母亲及众亲眷被压上刑场,她被陈平迷晕,偷偷从角门带出。等她醒来已是两日以后,皇帝下旨灭沈氏九族,牵连的官员不是被杀就是被贬,只有田冲因为祖辈有功绩在身,皇帝网开一面将他发配边关。

    得知噩耗,沈文远一度昏厥,发了疯一样要回去为亲人收尸,为他们报仇。

    “公子,你冷静点儿,你要怎么报仇?”昕兰叫喊着,泪流满面,“现在回去就等于送死,枉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都不会安息的。”

    母亲为她留下生机,却对其他的骨肉至亲无能为力,那定是切肤之痛。她怎能辜负?

    所有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昕兰和潘贵一路护着她,按照陈平将军的指引顺利越过大周腹地到达北疆。陈平为他们准备了安全的户籍凭证以及通关文书,将他们托付给义子吴山就离开了,他只说要独自去做些事情。

    许多天以后大家才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横跨整个大周,找到了魏国公与夫人的尸体,将他们送回眉山合葬。

    吴山寻到了神隐多年的老药王,药王已是年近百岁的老人,却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衬得几个逃命的小辈潦倒不堪。

    他们在北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隐居下来,沈文远的世界从此变得混沌一片,她不知自己是生还是死,日日如行尸走肉,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似梦非梦的一段场景:

    一栋庞大的古宅前,丹门高台,石阶下两只大石狮与人齐高,紧闭的门上贴着封条。她狂奔上台阶,使劲推开大门,雕梁绣柱的古宅遭到严重毁坏,被洗劫一空。她前前后后寻找,不知要找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脚步……

    老药王为她调理了两个月,她的神志才渐渐清晰,但是从此落下了眼疾,一到晚上就视线模糊,药王想了很多办法医治,只是稍有成效。

    她并不在乎,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能看见冤死的亡者,那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和并肩作战的战友,她并不孤单。

    她依然少言寡语,但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大家,沈文远已死,从此以后,她就是沈香。

    一天,药王背着手,在目光呆滞的沈香面前走了三个来回,随后不客气地丢给她几框草药让她整理。

    她神情木木的对药王两手一摊:“不懂。”

    老药王又扔来几本书:“不懂就学。”

    沈香开始没日没夜地研读医书,废寝忘食。她仍旧一身男装英气逼人,但不再是手持利刃威震四方的小公爷,而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陈平与吴山经常行踪不明,匆匆回来,待不了几天又得走。他们在寻找劫后余生的青州军旧部,同时暗查藏在青州军的叛徒。没人问过陈平,他这么个没权没势又被朝廷通缉的小人物,要怎么查从何查,但他一刻都没有放弃。

    有一次,陈平也学药王背着手在沈香面前转了几圈,然后对药王不满地叫:“老头子,说好的关门弟子呢,这丫头是要抢我饭碗不成?”

    药王没好气地说:“臭小子,管天管地管起你师父来了,老头子我活了快一百岁,收个把弟子还要你同意啊?”

    陈平满脸不屑:“整天拿关门弟子的名头坑蒙拐骗,谁稀罕。”

    一边的吴山蒙着头想笑又不敢笑,义父都快四十了,竟然被叫作“臭小子”,实在很滑稽。

    沈香啃着手里一本快被翻烂的书,头都不抬:“谁答应当你弟子了。”

    陈平指着药王大笑:“活该!”

    药王鼻子都气歪了,声音越发洪亮:“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白眼儿狼。”说完,拉着潘贵和吴山喝酒去。

    让人意外的是,沈香对药理很有天赋。药王对什么事都能糊弄,唯独对学医这事相当严苛,有时会火气上头还会骂她几句,但是药王打心底里喜欢沈香,她脑袋灵活肯钻研,领悟力极强,陈平都比不上。

    药王一口一个“小丫头”叫起来很顺嘴,沈香也很不客气地称他“老头子”。两人是师徒,更是亲人,但他俩谁都不愿承认。

    沈香再也没喝伪装性别的汤药,药王说,那些药把沈香的身体底子都毁了,她陡然遭受打击,将身体的亏虚激发出来,体质已大不如前,非得细心调理才有可能根治。

    沈香没有反对随了他的意,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她像是忘记了青州的一切,所有幸福与苦难都从她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在夜晚被噩梦缠身时,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往事绝不会消失如烟。

    过了段日子,老药王神气活现地拿着本书,献宝似地走到沈香面前:“小丫头,知道这是什么不?这可是老头子我大半辈子的心血。”

    沈香翻了个白眼,预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她随手看了几页,什么“松筋动骨丸”“多子羹”“醉魂散”“迷情百日汤”……

    沈香随手扔还给他:“拿走拿走。”

    药王气得鼻子冒烟:“死丫头,这可是千金不卖的宝贝,兰度那小子求了我多少回我都没给。”

    “兰度?”沈香已经听过他无数次吹嘘他的四个弟子,此人倒是头一次听说。

    “啊。药王岛的兰度你没听说过吗?最没用的老三教出来的好徒弟。”

    沈香长长的“哦”了声:“吹完徒弟开始吹徒孙了。”

    这次药王没有跳脚,难得摆出一张严肃的脸,道:“丫头,见着兰度那小子绕远点儿。我们行医之人要有颗悬壶济世的心,别像他那样高价治病,早就把医道丢弃了。”

    沈香认真听着,也学着他的样子严肃地说:“嗯,记下了。”随后眼尾一挑,“不过你那个‘迷情百日汤’听着就很不医道。”

    “名字而已嘛,臭丫头,整天抬杠。”药王把书往她手里一塞,“不看也得看。”

    沈香对着他气鼓鼓的背影突然说:“好歹取几个文绉绉能唬人的名字,‘归尘’就挺好。”

    药王脚一顿:“咦,你竟然知道‘归尘’,陈平那小子给你献宝是不是?”

    “嗯,不但知道,我还用过。”

    “什么?!”药王瞪着眼差点背过气,抓起她的手给她号脉。

    沈香一手撑着脑袋,事不关己的态度,随口问:“有没有解药?”

    药王气得嘴瓢:“有……什么,有也不告诉你!”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