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八章 未知的命运(一)
    

    三年后……

    庆元二十四年年关

    上京城郊外的霞光寺一直香火旺盛,即便是寒冬时节也挡不住香客们的脚步,再不用几日就是除夕,寺里又将迎来上香祈福的高峰。

    连着几日大雪纷飞,萧瑟的山林一片肃杀,除了风和雪,一切生灵都销声匿迹。

    此时,霞光寺的后院同样银装素裹,冷清得毫无生气。

    隐匿在一片雪松后的禅房里,却是另一番暖意融融的景象,有三人正在房里议事。

    “如此说来,老五的事也是二皇兄的手笔?”

    说话的人美如冠玉,举手投足难掩贵气,正是淮王虞竑烨。

    “是,殿下。据查实,揭发五皇子与胡国私通的书信是他身边一个门客所为,那人早就投靠了庆王,可惜没抓到活口,下手的说不定就是庆王的人。”

    虞晟睿又说:“庆王应该做梦都想不到,我们早就盯上了他的矿山。矿山的监工把他所知的都交代了,也亏得他账目记得细,我们手上有了个铁证。”

    “人要看好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殿下放心,人在凌寒阁那里绝对安全。孝贤派人去他老家做了点手脚,等庆王发现至少得四、五个月以后。”

    “还查出些什么?”

    “从账目来看,有些矿石不知去向,数量还不小,徐骞已经派人去查了。”

    虞竑烨点点头,目光冷然:“五哥实在罪不至死。”

    虞晟睿却不以为然:“老五背犯的事儿也不小,光买卖童男童女一桩,就够让他名誉扫地。还有他侵占农田被地方官联名告御状,要不是一直有人帮他压着,他哪有安生日子。

    老五临死前写的那个‘冤’字,有几分真冤几分离间人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虞竑烨拢了拢锦袍,宽厚的肩膀撑起锦衣玉袍,端坐着不怒自威。

    郡王说得不错,五哥的罪证他们早就预备着了,要不是庆王抢先下手,说不定自己和五哥的厮杀就要摆到台面上。

    这就由不得他怀疑,是不是徐骞早已知晓二皇兄的行动,故意拖延时间让庆王作出头鸟。

    “这几年父皇身体大不如前,对皇子们疏于约束,也懒得操持朝政,再这么下去,庆王的手会越伸越长。”

    虞晟睿往炭盆里加了几块上好的银骨炭,溅起点点火星:

    “我们这几年的经营不是毫无成果,庆王想要入主东宫,也得先掂量下你在朝中的分量。况且他的权利越大,陛下只会越提防。”

    虞竑烨烤着炉火,盯着明灭的炭火出神:“父皇的心思难测得很,我瞧他对十弟也很疼爱。”

    庆王好不容易绊倒了老三和老五,才没几年,七皇子和十皇子又相继崭露头角,他有多恼怒可想而知。

    “皇后膝下无子,谁来当太子都名正言顺。皇后把亲哥哥的女儿嫁于殿下做侧夫人,这本身就是种示好,殿下莫要泄气。”

    一直没有开口的第三人上前斟茶,纤腰如柳,霞裳绚美,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她是凌寒阁一堂堂主闵嫣然。

    “殿下把兰公子请去为皇上诊脉,皇上定能记着您的孝心。”

    虞竑烨有些自嘲:“这对父皇来说实在不值一提。皇子们缠斗多年,胜负皆是皇家血脉,陛下却只冷眼旁观,究竟是我们争得了权利,还是替他扫清了障碍,谁又知道。”

    虞晟睿说:“殿下只管办好都察原的差事,其它的都交于我们。”

    这几年,皇帝把各位皇子派到朝中历练,虞竑烨一直代着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其实是专门为皇子设的虚职,不过毕竟淮王的身份在,没人敢轻视了他。

    虞竑烨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紫铜手炉,面上淡淡的。闵嫣然察言观色道:“殿下似有心事,不妨说给嫣然听听。”

    虞竑烨横了她一眼:“你倒是聪慧,什么时候学会揣摩本王心思了?”

    美人笑得妩媚:“只要是个男人啊,嫣然都能揣测个一二,殿下要是恼怒,嫣然以后少些聪慧便是。”

    虞竑烨拿她没办法,聪颖如她,总能把握好分寸。

    “本王一直在想,最近几年朝堂动荡,人心不古,忠良如沈伯阳尚且身败名裂,还会有谁愿意替朝廷卖命。”

    嫣然面色肃然,话里有话地说:“殿下,恕小女子直言,沈伯阳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这世上恐怕没有比皇上更在意沈家的人了。”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虞竑烨看上去并不生气,“你们不懂,父皇对沈伯阳的感情很复杂,猜忌、防备、厌恶这些都有,但也离不开他。”

    父皇绝没有昏庸到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地步,他反倒认为庆王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但究竟参与了多少不好说。他有种预感,沈家的冤屈背后很有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只是他每每想到沈家,总有种空落落的情绪挥之不去。

    “嫣然,告诉徐孝贤让他再加派些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沈文远。”

    “明白,不过阁主闭关还未出来,我传话几位堂主吧。殿下如此看重沈公子,是他的福气,相信他定能逢凶化吉。”

    虞竑烨又出了会儿神,全然没发现虞晟睿眼底的困惑——淮王竟然忘了沈文远的所有事情!

    虞晟睿记得当年他们离开青州时,七皇子脸上分明写满不舍,出城没多久就独自离开了一下午,回来后又变得神采奕奕。

    只是第二天,他就恢复到原来的平静。回到上京后,他们再没提起过沈文远,虞晟睿以为七皇子忘了对沈文远的那股邪念,他甚为欣慰。

    与胡国公主的亲事他们认为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能让七皇子在几位皇子中暂时出于劣势,远离斗争中心,韬光养晦。

    直到沈家的婚事被传扬开来,他们才有机会再次谈起沈文远。

    回忆起初见时的惊为天人,虞晟睿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七皇子不但想不起沈文远的长相,就连与他相处的过程都不记得。

    他们百思不解,最后也只得按下不谈,毕竟,沈文远与他们没有利害关系,所能想起的,无非是一些吃花酒、打马球的细节罢了。

    但谁都不知道,至此以后沈文远成了虞竑烨心里的一块疙瘩,他无法言明那种感受,常常午夜梦回时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被他遗忘的人,像是遗忘了一段很重要的人生。

    几年前魏国公平定北疆叛乱,虞竑烨曾想亲自去迎接青州军凯旋,不料胡国起兵,青州军再次出征,他没能见上一面。

    之后的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从青州军击退胡国敌军,到魏国公被正法,只短短两个月时间。曾经叱咤风云的魏国公府眨眼便只剩满目疮痍。

    思及此,虞竑烨黯然神伤:“不知他是活还是死。”

    “殿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虞竑烨问嫣然:“凌寒阁是怎么寻人的,不会漏掉关键信息吧。”

    “我们阁主亲自绘的画像,那样品貌的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虞竑烨怔怔地想,为何自己就忘了。

    虞晟睿忽然说:“对了,沈文远的玉佩不知殿下还留着吗?”

    “玉佩?什么样的玉佩?”

    虞晟睿简单描述了下,淮王完全想不起有这么个东西,他立刻命小厮回府寻找,小厮去了许久才返回。

    “郡王请看,是这个吗?”

    虞晟睿瞧了瞧,怪道:“是这个不错,可怎么只有一半?”

    淮王轻轻搓着玉佩,冰冰凉凉的气息钻入心底。

    “殿下,能否也让嫣然看看。”

    闵嫣然把玉佩举在眼前,又凑近闻了闻。“奇怪,有血的味道。殿下您看,这里有一点点暗红残留,会不会是血渍?”

    玉佩的确不是很干净,陌生的文字里有细微的褐色痕迹,但他闻不出有什么味道。

    “殿下,等兰度来了给他瞧瞧吧。”虞晟睿说。

    虞竑烨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这是他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会有他的东西?

    其实,虞晟睿没有告诉淮王,徐骞查到,玉佩上的梵文是一段古老的经文,内容晦涩难懂,大致解读为,用部分“真我”转化成某些不灭的永恒,以达到消灾减祸的目的。

    可能有人窥探到沈家的厄运,欲为沈文远化解。

    不多久,兰度卷着冷风匆匆赶到。嫣然递上热茶,又把火炉往他那里推了推:“兰公子,皇上的身体如何?”

    “殿下,郡王,皇上是劳心过度又忧思不止才积郁成疾,多静养便可。”

    “忧思……”原来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很舒服,“你辛苦了。”

    “殿下之事,兰度必当尽力。孝贤兄让在下转告,二皇子可能要拿调查胡国奸细的事情做文章,殿下请多加留心。”

    “嗯。难为皇兄一直惦记着我。”

    可庆王终究是忘了,即便他再位高权重,也还是陛下的臣子,登高必跌重。

    虞竑烨无心谈其他事,寻了个间隙扯开话题。

    “兰公子请看看此物。”他摊开掌心,“这块玉上有很淡的暗红色,能看出是什么吗?”

    兰度慎重地拿起,看得很仔细,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面色渐渐凝重。

    “殿下,敢问此物从何而来?”

    虞晟睿忙解释道:“玉佩是捡来的,它属于曾经的魏国公世子沈文远。”

    兰度思索片刻,缓缓点头:“那就是了。”

    虞竑烨不免有些紧张:“这东西有问题吗?”

    兰度正色道:“殿下,这上面不止有血迹,还被涂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毒药。”

    “什么?!”虞晟睿和虞竑烨同时叫出声。

    “殿下别急,这种毒药不会致命,它之所以罕见,是因为从未流入江湖,它是我师祖药王独创的。此药以鲜血为药引,中毒者会忘记一段事情,确切的说,是忘记某个人……”

    虞竑烨犹如五雷轰顶。是的,这就说得通了,他忘了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可是,为什么?

    虞晟睿也惊呆了,沈文远竟然用到这种方法,看来他当时已知虞竑烨身份尊贵,不能伤及性命。

    兰度见他们如此反应,心下了然:“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沈伯阳身边有位将军是药王的关门弟子,他有这个药不足为奇。”

    虞竑烨又急急道:“兰公子,你一定能解毒是不是?”

    兰度遗憾地摇头:“此药无人能解。药王制得此药时,并没有研制解药。”

    虞竑烨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缓过神,周身的怒意在禅室里蔓延开来,虞晟睿在他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如此盛怒。

    虞竑烨声音冷得彻骨:“兰公子,你刚说的以鲜血为药引是什么意思?”

    “殿下,药引便是您遗忘的人自己的血。”兰公子解释毒药的起效过程,听得众人惊愕不已。

    虞竑烨把头埋在手掌中,良久才开口:“多谢了。嫣然,替我送送兰公子。”

    寒风钻入禅房,绕着那团盛怒的火焰打转。

    迂久,虞晟睿谨慎地说:“殿下,只要找到沈文远,一切谜团就都解开了。”

    “六皇叔,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臣所知的都已经说了,不敢欺瞒。”虞晟睿尽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很诚恳。

    虞竑烨摇头,盯住他:“郡王可能不知,记忆不在,但感觉没有消失。本王心里总有强烈的遗憾,望皇叔如实相告。”

    眼前的淮王已不再是去青州时的彷徨少年,这几年,变幻莫测的朝堂把他变得坚韧而强大,强大到足以威慑住他的臣子。

    虞晟睿长长叹了口气,说:“殿下,臣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您对沈文远,似乎格外看重……”

    他言尽于此,但虞竑烨听明白了。

    淮王眼里冰凉刺骨:“去找徐骞,本王要他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