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五章 风满楼(二)
    

    沈文远安静地打量满嘴油光的田冲,眼珠一转说:“你来是有什么开心事儿吧,说说吧。”

    田冲重重咽下嘴里的鸡:“奇了,你怎么猜到的?”

    沈文远勾唇一笑:“这还用猜嘛。田将军,你要是当叛徒,早被人发现不知多少回了。”

    田冲一瞪眼:“说什么鬼话,我田冲作鬼也不会当叛徒。”

    “行啦,到底什么事?”

    沈文远其实并不是很好奇,田冲天性很容易满足,能让他高兴的事数都数不完。

    果然,田冲胡乱擦了手和嘴,从衣襟里摸出条马鞭子,是他刚从市集上买来的,就急着拿来献宝:

    “你瞧这色泽,摸摸这手感,拿起来往地上抽,想想那脆亮的声响,简直绝了。”

    沈文远定定地看他,忽然觉得有必要杀杀他锐气,免得以后碰到点儿事就过来烦自己。

    “令公兄,你一定没见过父亲珍藏的马鞭子吧,是先帝赏赐的,那才叫绝品,就连装鞭子的锦盒都是上好的黄檀木做的。父亲从来舍不得用,想到就拿出来擦擦。”

    田冲愣愣地发了会儿呆,末了才酸酸地说:“不就是条马鞭子嘛……”话说得无所谓,表情却出卖了他。

    沈文远再添一把火,说:“父亲本不让我告诉你,说你会眼馋抢了去。他把马鞭子藏在书房,你想不想去瞧瞧。”

    “谁要看,谁稀罕!”

    田冲拿起茶盅,搁嘴边才发现里面没有茶,又拿起茶壶,竟然也空了,愤愤地埋怨起昕兰,直到没话讲了,才嚷起来:“义父怎么能这样,一条马鞭子还对我保密,我真能要了去不成?”

    一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魏国公的书房门口。

    天色几近黄昏,有寥寥几个婢女走过,四下冷冷清清,两盏风灯高高悬挂在房门口,照得周遭安谧无声。

    别看田冲对魏国公敬重有佳,倔脾气上来的时候一样能把沈伯阳气个够呛,就连沈文远都时常想以武力代替口舌。

    此时的沈文远就有些无语:“直接进去看得了,一条马鞭子何至于这么偷偷摸摸。”

    可田冲心里有自己的小纠结:既然义父不想让他看,何必讨人嫌。

    “别废话,我就悄悄看一眼,之后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沈文远算是服了,在自己家里像做贼似的,她抱着受伤未愈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跟着田冲摸进书房。他们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锦盒,御赐的马鞭子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在黑漆漆的夜里透着油亮的光。

    田冲目光如炬,他点亮桌上的蜡烛,捧着马鞭子仔细端详起来。

    鞭子不长,入手很沉,用了相当不错的牛皮编成四股,银质的手柄已然发黑,还能看出上面雕刻着雄鹰的图案。

    沈文远不是第一次见,她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没有认真瞧过,印象中父亲总是珍重地捧在手里,一擦就是大半个时辰,想来是先皇赏赐所以才格外重视。

    此时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其实就是条普通的鞭子,上面有许多磨损的痕迹,而且明显短了一截,远不及田冲新买的那条,先帝为何赏条旧鞭子?

    两人都瞧见彼此眼中的困惑,要不是那黄檀木锦盒货真价实的昂贵,田冲真要以为沈文远在耍他。

    面对田冲眼里的质疑,沈文远尴尬地打哈哈:“还是令公兄的眼光好。”

    她把马鞭子拿在手里端详,想着找些什么合理的说辞圆过去,忽地瞧见手柄底部刻着个符号:形似一个圆形盾牌,里面有两柄交叉的剑。

    “你看,这是什么?”

    田冲接过来愣愣地看了半天没吱声,沈香想说些什么,田冲忽然吹灭蜡烛。

    “有人来了,走走,先出去再说。”他耳力极好,来人显然离书房还有些距离。

    两人像干了什么亏心事,快速把锦盒放回原位,沈文远伸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挥散蜡烛的味道,随后才蹑手捏脚从半掩的窗户跳出去,窗外是一片低矮的花圃,想要穿过去已经来不及。

    等他们在窗户外藏好,沈伯阳恰好推门进来,正与身边的副将房彻说着话。

    “……既然答应了胡杨,那也只能割爱,他瞧上我这把剑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几年雅安山的山匪势力日渐壮大,几次围剿都没有根除,这趟剿匪成功,雅安山的村民终于能太平度日,胡杨该当头功。今日又得了您的剑,必定得在我跟前炫耀好几日。”

    “谁让他有功呢,炫耀是应该的。”

    他们听见长剑在空中挥舞。

    “真是好剑,还有点舍不得。”长剑入鞘,敞亮悦耳,“你可知雅安山的山贼为何如此猖狂?”

    “属下听说土匪窝里有位非常厉害的军师。”

    沈伯阳的叹息声从敞开的门窗飞向无尽的秋夜。

    “确实很厉害。之前我也奇怪,明明下了工夫围剿却都无功而返。后来,我派陈平深入探查,才得知,那位军师是西陵文山人。”

    只听房彻倒吸一口冷气:“文山!不会就是……”

    “嗯,是当年逃走的一个。我命胡杨必须留活口,可惜,最后还是只带回一具尸首。”随后又莫名其妙地补上一句,“不是他。”

    房里两人沉默良久,似乎都在消化这件事情。

    “国公爷,有没有可能他也在雅安山。”

    沈文远看了眼身边一动不动的田冲,他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可能他也察觉出对话中的不寻常。

    “至少陈平没有查到,凭他的本事都无法查到的话,多半不在一起。”

    “有没有验明尸首?”

    “已经验过,确认无疑。”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人只剩一个了。”房彻说。

    “在这大周朝想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门外响起李纪的声音:“老爷,胡将军已经来了,等在前厅。”

    “知道了。”沈伯阳唤了种语气,“走,去看看那老小子得意成什么样。”

    等二人走得很远,沈文远才敢探出头,她朝书房中张望了下,踢了踢泥人般的田冲:“走啦,吓死我了,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不是害我嘛。”

    田冲木头人般缓缓站起,抬脚迈步,根本没留意脚下的台阶,一下子踩空了。沈文远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没有一头扎进花圃里。

    “令公兄,你不会是被那条马鞭子刺激到了吧。”沈文远揉了揉用力过猛的手腕。

    田冲抓抓脑袋:“蹲太久脚麻了,不过那条马鞭子太让人失望了,还……”他干咳一声,“还说是赏赐的呢,谁信?义父莫不是逗你的吧。”

    回去的一路,沈文远都只能忍受田冲的嘲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鞭子上刻的是什么?你有见过吗?”

    田冲拍了把沈文远的后脑勺,差点把她脑袋按在地上。

    “说不定是个金库的藏宝图,你按着那图找,铁定能找到宝藏。”说着,笑声不止。

    沈文远抡起拳头,举到一半又改了主意,决定等伤好了再说。

    “父亲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其中的一个,你知道吗?”

    田冲心思很重地摇摇头,随后又大喇喇地说:“不就是几个山贼嘛,知道那些作甚。”

    那日之后,田冲消失了好多天,没有再来打扰沈香养伤。

    说来也奇怪,这是沈文远最后一次看见那条马鞭子,此事过去很久,沈文远无意中想起,便询问父亲,怎不见他擦马鞭子了,父亲只是黯然地说,鞭子去了该去的地方。

    沈文远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太在意,这件事情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她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