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五章 风满楼(一)
    

    正如沈文远所料,派出去的人三天后回来禀报,他们在陇州附近打探到矮个子“孔爷”的去向,连夜追赶,却只找到十二具尸体,其中一人与周仓描述的“孔爷”体貌特征一致。

    现场被处理得很干净,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那夜的黑衣人也一去全无踪影,这样看来,这件事算是断得有些彻底。

    不过另一头,在找寻“独眼”的过程中,竟然意外发现“独眼”的商队与西南外族有许多不合规的商贸往来,货品里甚至夹杂着大量铁锅,或新或旧,数量着实不少。

    这些铁锅当然不可能只是做菜的普通工具,铁锅融化后能打造成兵器,这就等同于把武器送给了西南十国。

    此事一度惊动了西南巡抚,可是祥查之下却遭遇了和茶马道同样的情况,商队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直觉告诉沈文远,两支商队都不简单,只可惜所有调查都如泥牛入海,踪迹全无。

    沈文远肩头的伤说重不重,只是伤口挺长,看着她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母亲心疼得唉声叹气,关了她好些日子不准出门。

    期间,渭南王带着他表弟上门慰问,沈文远只得硬着头皮应付那个邢子义,还好他们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秦浩宇和谢奕之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安静了,吵得沈文远脑袋“嗡嗡”作响。

    不是哪家的二房不服管教被大房杖责,就是谁家的庶子好赌成性借了巨额外债无力偿还,又或者哪个青楼里的姑娘为情所困跳河殉情,恩怨情仇轮番上演,一出又一出人间悲喜剧。

    沈文远实在搞不懂,青州城短短几天里怎么能发生那么多事,更令她费解的是,这些都是怎么汇总到二位公子哥的耳朵里?莫不是这两人瞒着她组建了什么秘密帮派?

    要说还是昕兰厉害,插着腰站在二位面前,从秦浩宇看到谢奕之,来来回回看完一遍又一遍,直把二人看得发憷,她才皮笑肉不笑地说:

    “您二位公子说得太阳都快落山了,要不要先找个温柔乡歇歇,也好让我那小厨房喘口气。”

    逐客令下得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沈文远面上一副挽留之色,心里直叫好,暗暗竖起大拇指,这才是国公府出来的丫鬟嘛。

    等那二人走了,昕兰又是一通抱怨:“真拿百香苑当自己家了,想吃想喝就来逛一圈,嘴上一开闸就没完没了,也不瞧瞧你这儿还带着伤呢。真不知家里的娘子哪能受得了。”

    沈文远知她没有恶意,反正无人听见便由得她去。

    昕兰是被自己惯坏了,嘴上多有不饶人,因着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她在沈府算得上半个主子,府里的奴婢她都能随意差遣,好在她没有持宠而娇,该自己的事情不会丢给别人,在下人们眼里也很有威信。

    “公子,你的金马镫戒指呢,怎么找不着了?不会又弄丢了吧。”

    沈文远偏头想了想,还真是好几天没瞧见了,自从受伤后就没戴过:“会不会那日打斗的时候弄丢了?”

    昕兰回忆了下,说:“不该,我记得清楚,公子受伤后是我上的药,我还小心脱下来好好放在床头几上,再然后就没瞧见了。哎呀,这可是大小姐给你的生辰礼呢。”

    说起来,那戒指还有着特殊的意义:

    想当年,祖父在前朝任职七品小官,饱受排挤又遭陷害,被下放到江西泸县当县令。

    那时他郁郁不得志,整日沉醉在山水间排解苦闷。

    不想一日在河边,忽见一人漂浮在水面,祖父抄起手上的登山木杖,把那人从水里捞了起来,那是个美服华冠的少年,祖父把少年救回家,精心照料他十多日。

    少年说,自己被仇家追杀后落水,幸得祖父相救。他临走之前,把身上唯一剩下的物件——一把镶金剑套交给祖父,保证来日必当厚礼答谢。

    那少年正是还未册封成王的先帝。

    之后过去四五年,先帝受封成王,他寻到祖父,当时祖父辗转去到宛城任职,祖父拒绝了成王的厚礼,但成王感念祖父恩情,三媒六聘娶了祖父的长女,便是后来的孝仁皇后,也是沈文远的亲姑姑。

    那把剑套上的镶金最后被熔成金马镫戒指,一直由长姐沈菀芹保存,直到沈文远十岁那年才作为生辰礼给了她,她亲自在戒指上刻下一个“香”字。

    所以戒指对沈家来说意义非凡。

    “先是丢了玉佩,现在又丢了戒指,我这是贼星高照吗?前几日母亲还问起我为什么不戴玉佩,我搪塞了几句,要是再找不到,就想办法让人雕个一样的,先应付过去再说。”

    “只能这样了。您也别着急,戒指多半是哪个不长眼的随手收了,等我去问问,既然在屋里丢的就不会找不着。”

    沈文远半倚在床头打瞌睡,刚睡着没多久,就听有个大嗓门一路叫喊着从院子进到厅堂:

    “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睡,赶紧起来,成天这么躺着筋骨都懒了,你又不是大姑娘坐月子,这点小伤不至于……”

    昕兰赶着拽住田冲的衣服,却哪里拉得动,反而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她气得扑到田冲身前:“田将军!刚送走秦家谢家两位,您又来,还让不让人养伤了!”

    壮硕的田冲竟然被个小丫头唬住,后面想说的话都忘了,他有些怕昕兰,眼神直往两边躲,支吾着说:“这,这点小伤……有什么好养的。”

    昕兰像只随时要挠人的野猫,咬牙瞪着眼,不等她开口,田冲先怪叫起来:“唉唉,文远,你,你管管这丫头,越来越没个规矩。”

    沈文远从里屋走出来,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惹她了。”

    一整天耳朵边就没清净,想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怎么那么难。她认命般的对昕兰说:“醒了就不睡了。前几日做的花糕还有吗,拿点来给田将军尝尝。”

    昕兰气呼呼地掀帘出去,把过手的锅碗瓢盆扔得砰砰响,每一下都扔在田将军的神经上。

    他对着晃动的门帘直发愣,等外头终于没了动静,田冲才长出口气,心有余悸的小声说:“你这过的什么日子?”

    “你们不来招惹她就算照顾我了。”

    田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家伙,比偷袭敌营还可怕。”

    沈文远嗤笑着给田冲倒上茶:“之前浩宇他们来聊了半天,最后被昕兰赶走了。”她故作神秘地说,“他们还讲了件有意思的事。”

    “说来听听。”

    “父亲主动提出削减军粮后,皇上不知听了谁的建议,让没有受灾的地区主动捐款助灾,据说连后宫的娘娘都捐了银两。淮中不出所料捐得最多,但北疆只捐了三千二百两。”

    “这不意料中的嘛,北疆总督刘敏最是抠门,又处处被总兵王莽压着,老也不顺意,让他捐钱就好比虎口里拔牙,定是不情愿的。”

    沈文远眨眨眼:“据说刘敏带头捐了一百两,下面的官员越捐越少,还有的索性拿家中的陈旧物品到街上叫卖,推说‘家无余钱’,真真是难看。”

    “妈的,朝廷每年给北疆那么多饷银,捐个钱还抠抠搜搜,一群王八羔子。”

    昕兰端着花糕进来,还贴心的拿来肥鸡和几碟小菜,不过顺便瞪了田冲一眼,田冲刚伸向花糕的手畏缩了下。

    那样子着实可乐,为着田将军的面子沈文远没有笑出声。

    她接着说:“虽然大周自先帝继位起便推行军屯制,但各地的政策都不同,像西南这里多高山少耕田,朝廷每年都按照实际收成补贴粮饷。

    北疆也一样,那里草原面积大,耕地少,又常年受胡国侵扰,他们的军粮每年都是最多的。

    最近皇上打算派人去北疆清丈农田,据说刘敏和王莽难得一致地反对此事,理由是‘工作量大、朝廷投入多’,皇上心里憋着气,所以就趁着捐银之事狠狠痛斥了刘敏和王莽,还罚了他们俸禄。”

    田冲举着鸡腿哈哈大笑:“活该,偌大个北疆才拿那么点钱,我都替他们丢人。”

    “捐银的事不过当个笑话,可北疆总也打不过胡国,这才是丢人。”

    说起战事田冲就火大,胡国摆明了是戏弄王莽,隔三差五跑北疆烧杀抢掠,抢完就走,把大周当自家钱袋子,丝毫不见外。

    这要是搁青州军手里,必然是要给胡国点颜色,至少让他们不敢如此目中无人。

    田冲边吃边把王莽骂了个痛快,沈文远也替北疆憋屈,可青州军有自己的责任,他们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