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慢地挪移着，在天边点燃了云层。
红艳艳的云层下，有一片幽深的山谷。山谷里的青青阔叶树林，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随着晚风荡漾着一层层红彤彤的叶浪。宁静而祥和。
夜蓝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她常年生活在昼夜温差极大的玄武镇，即使偶尔行走壁障边缘，也多是在灰色区域那一段，见惯了酷热与阴寒，极少见识如此美景。
很长时间后，她才从迷醉中清醒过来，按照备用的方案，走进这片山谷。
她沿着山谷的一个斜面，来到一个大树下，扫去树根上的浮叶和泥土。一个坑洞显露出来。
暮色开始笼罩山谷。夜蓝抬头警惕打量着昏暗的四周，将手伸进坑洞里。
取出坑洞的东西，夜蓝靠在冰凉的树干上，并拢膝盖，闭着眼睛，双臂搂抱在胸前，等待着接应自己的人。
她的大脑在飞速思考着，回忆自己被捕的过程、杜霖的笑容和密道里的尸体，当这些都被夜的寒意过滤之后，杜霖的那句话浮现了出来：或许，有一天人类不会奴役智能人，智能人也不会对抗人类。
这句话，自己之前似乎听人说过。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夜蓝心中有些懊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虫鸟啼鸣起伏如织。头顶浓密的树林，形成大片奇形怪状的黑影，遮挡了天上带闪点的星星，更不用说月色，
夜蓝毫不在意山谷夜晚的幽暗气息。她来时已经仔细观察这一带的地形和山势，思考着若有敌人前来，他们最有可能设置伏击点的位置，以及自己的应对措施和逃跑路线。
这是她经过十多次残酷战斗后，养成的良好战斗素养。假如预先不把各种情况做充分考虑，等到战斗打响，无论是追击还是逃跑，都会忙乱无章，出现错误的概率就极大。
大树的坑洞里安置着一个微型量子发射器，她已经启动了联络信号。如果再过一个小时，没有人来接应自己，她就毁掉那个发射器，去下一个联络点了。
怀里的发射器有时间显示，就在时间快过去一小时，她也开始盘算下一个联络点路径的时候，一道声音悄然钻入耳中。
夜蓝噌的站起，声音如此接近，令其惊恐。自己竟然在刚才走了神，让人摸到了近旁。而下一秒，她却听出了那声音的内容，心中一喜，那声音说的是联络暗号。
一连串复杂诡异的暗号匹配完成后，一个娇小黑影从不远的树后闪了出来。
虽然山谷幽黑，身影模糊，但夜蓝却从对方的身材和行走中看出，来人是女性。
“怎么称呼？”黑影走到夜蓝面前问道，随后又添了一句：“你可以不说真名，只是为了我们彼此称呼方便。”
“夜蓝。”夜蓝没有犹豫，说道。
“我叫蒋薇薇。”黑影掀起头上的兜帽。
虽然光线很黑，但是夜蓝还是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张精致瓜子脸，眉宇沉积着阴郁肃杀。
“你是……？”
“是的。”蒋薇薇打断了对方下面的话，伸手拍了拍夜蓝的胳膊，示意跟自己走。
“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夜蓝跟着蒋薇薇身后问道。
蒋薇薇说道：“现在城市的边境巡逻频率都提高了。你暂时不能回玄武镇。”
夜蓝皱眉道：“你建议我进入沉默期。”
所谓沉默期，就是潜伏在人类聚居地，停止一切运作，以免曝露，这个时期有可能只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一年。但是一旦进入了沉默期，就必须切断和组织的来往。个人的生活问题，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夜蓝苦笑说道：“我希望用拳头做事，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
蒋薇薇皱皱眉。以身侍人，是人类对智能女的一个无耻的要求，以前每当想到此，她胸口就充满怒火。
“不是进入沉默期。”蒋薇薇回头一边招呼对方快些跟上，一边说道，“我现在刚好有个任务，希望你可以出把力。任务结束后，有人和你一起离开。放心，是用拳头的任务。”
夜蓝眯起了秀气的双眼，“杀人？”
“是的。和我们去杀一个人。”蒋薇薇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简单，所以刻意将话语放轻柔了一些：“待会我们会见到其他人，好好磨合一下彼此的分工。”
夜蓝不是第一次杀人。不过，经过磨合分工再杀人，她却没有参与过。看来要杀的那个人，一定是很难对付的目标，也一定是极有意义和价值的一件事。夜蓝眼中闪动着亮光，抬头看着树冠缝隙间的星星。
蒋薇薇没有观察夜蓝的反应，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她在想那个叫做郭小欢的女人。
……
夜蓝跟着蒋薇薇在山中行走到天光放亮，来到一个地图上没有地理标记的无名山坳中，在一个山洞里，上了一辆全地形车。
蒋薇薇驾驶着全地形车在没有道路的山沟里前进。车子外观破旧，在没有道路的岩石泥土中奔跑，虽然嘎吱嘎吱乱响乱蹦，时速也只比正常速度稍慢一些。但是，却比步行快多了。
热腾腾的汽油味，霉味，从地盘和变速器的缝隙中喷涌出来。逼迫着夜蓝不得不打开窗户，让山风刮走令人憋闷头晕的废气。
出入灰色区域的时候，夜蓝也坐过吃油的机车。若没有被头顶的量子卫星刻意锁定，在山间奔驰的机车是不会被盯住的。飞车则不同，飞车上的导航系统，会将它的飞行轨迹，传送到量子云端，根本无法隐匿行踪。
看着车外飞快后退的怪异植物和狰狞岩石，夜蓝有很多时间来思考，却不愿意想太多东西。她觉得思考是一种消耗。前方有她将要宣泄胸中仇恨的目标。所以，当她看向蒋薇薇时，她的眼中毫不掩饰感激之色。
“你说要去见其他人磨合一下分工，其他人也是我们的同类？”
长时间的安静也是无礼的。于是夜蓝开口说话。说话时，身体随着车轮颠簸着。声音显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你指的是身体的话，不全是。”
蒋薇薇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像是在这里的山道上开过无数遍那样轻松自如。
她扭头冲着夜蓝笑了笑，“但是，那不妨碍我们成为战友。你说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中午时分，越野车穿过21区量子壁障，冲进气温骤热的灰色区域，不得不停下来，藏进一处阴凉的石缝里，待气温下降到合适的温度，再继续赶路。
一路颠簸，二人感到骨头发酸，却不觉得疲惫。只是坐车而已，远远比不上在灰色区域执行任务所消耗的心力和体力。
休息的时候，二人闲聊了起来。
聊天的时候，夜蓝脑海中浮现杜霖的面庞，便随意说道：“我是被一个人类放出来的。你相信吗？”
“他是谁？”蒋薇薇甩了甩被热风熏得粘稠的长发，嘴唇微动像想问的模样，最终还是侧脸问了这一句。
夜蓝摇摇头。她不想告诉对方。她担心有一天对方被人类捕获后，会说出那个她在极乐汤就认识的人类青年。
蒋薇薇瞟了夜蓝一眼，点头说道：“他……是个有同情心的好人。”
“只是好人那么简单？”夜蓝心中有些失望。忽然她反应过来，迷惑的目光忽然转冷，看向蒋薇薇，“你知道他是谁？”
蒋薇薇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阳光下的树木杂草。
看她神情，夜蓝猜到她已经知道是谁放了自己，手中的长针缓缓捏紧。
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寒意，蒋薇薇敛起笑容，说道：“最近人类作战队加强了21区的巡逻。智能人都躲起来了。若是没有人通知我去那个山谷等你，你以为凭着你在那个偏僻山谷发射的信息，我就能在两个小时内赶到？”
夜蓝目中阴冷微微一滞，随后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不露痕迹地将手中长针收入袖中，看向窗外披满冰雪的树木，似在沉默地想着杜霖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到身边的这个人类女子。
蒋薇薇也沉默地在高低起伏如浪的雪地里开车，心里想着邢兴国是怎么将身边这位智能女送出那个魔窟。
由于双方都没有把话题挑明，所以双方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