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问题，比较难以回答。只能说有可能，但是如果把鳄类异兽的基因嫁接到基因非编码区，这种可能性就极高。当然，那就不是什么寻常的变异了，而是……怎么说呢，充满了变化性。”
黄汝举脑筋转的飞快，尽量把晦涩的学术理论说的通俗易懂，“人的基因会被保留，而在人的基因和异兽的基因之间，可能会出现了像开关一样转换……掌握身体主动权的一方，有可能是被嫁接的人，也有可能是嫁接的异兽。他会像魔术师一样，变换不同的身躯。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目前，这种技术我们并不能完全掌握，即使法律允许，成功率极低，可能仅仅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
“基因嫁接。转换变异身躯！”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克功突然一拍桌面，声音就像压路机碾在石子，粗粝嘶哑，“那个范元桂是五年前就被清除的人，怎么还活着？怎么能成为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中的那个‘一’！”
杜霖诧异地看着王克功脸颊上那道长长疤痕。“他”在信里谈及这个一脸凶相的老头时，没有对他相貌进行描述。但是，杜霖猜测王克功相貌应该不是如今这般骇人。否则，当初21区就不可能让他和张春丽去接洽那些惶惶不安的家长和孩子。毁容，应该是后来发生了某些事情引起的。听着他情绪激动地提到五年前，也许脸上的疤痕就是五年前的那场战斗留下的。
王克功的话，如极寒的风，将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冰冻了起来。
举室俱静。除了杜霖外，其他人都像是突然触及到禁忌的话题。此时厚实毛毯上若是走过一只猫，想来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以前的事不要提了。”片刻的寂静后，墨振中忽然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声音低沉，透着疲惫说道：“上面有过规定，对那次事件，及其涉及的人不讨论，不评论。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尚伟，你对此事的意见呢？”
程尚伟坐直身体。他知道墨振中说的此事，还是指范元桂的变异人之事，想了想说道：“如果他是能够变化身体的变异人，避开量子传送前的检查，就不足为奇了。传送系统目前还无法检查基因非编码区。只是，基因嫁接对手术条件和手术要求极为苛刻，是什么人给他做的呢？”
蓬！又有人猛地一拍桌子，把正在思索的杜霖吓了一跳，心想这些家伙怎么都和桌子有仇似的，发言前都要猛拍桌子。
杜霖转头向拍桌子的方向看去，只见李淳康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墨振中，咬牙恨恨说道：“她？难道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这是疯了吗？”
墨振中眉毛微微一抖，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不是对李淳康口中如此高频率出现的“她”感到不解，更像是对“她”太了解，反而不愿把问题往“她”身上引。
李淳康暴跳如雷，怒视着营地的这位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却是管理21区的当家人，随后，他自己也突然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屁股跌在椅子里，双手抱着头，似是陷入极度的愤怒和痛苦中。
会场间，出现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沉默。
杜霖看到众人集体面瘫，可是他们闪烁不定的眼珠却将心里的复杂情绪显露无疑。那种情绪不是恐惧，更像是惋惜和无奈，较之之前看向范元桂的那种复杂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杜霖外，所有人应该都知道李淳康口中的“她”是何方神圣。只是让杜霖感到不解的是，似乎大多数人对“她”，并没有表现出如李淳康那样激烈的愤怒情绪。
杜霖看向张春丽，那个刚才替他解围的女人垂着头，没有说话。而坐在她旁边的王克功却叹了口气，凶狠的面孔中居然有些萧瑟之意，自言自语喃喃道：“她是个单纯的人，这种人最容易走极端，当初……把她逼狠了。”
王克功的话，似是说到了大家心坎上。会议室内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张春丽打破了僵局，冷声说道：“现在就确定是她干的，未必太草率了。”
她转头看向墨振中，语气虚弱。她虽然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复杂的情绪，但从她那双漂移不定的目光中，杜霖感受到了其中的迷茫，“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来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范元桂’未必只有一个。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
会议室的其他人相互看了看，最后也都把目光投向墨振中。他们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超出了他们置喙的权限。
“这件事，我们必须要向上汇报。”李淳康猛地抬起头，像是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斩钉截铁地说，“即使不是她干的，必然和她有关。难道你们都得了选择性失忆了吗？忘了就是那个贱人破解异兽基因的人。”
听到李淳康口中的“贱人”，杜霖吃惊地看向李淳康。
能破译异兽基因的人，该是被人仰望的存在，怎么是“贱人”呢，而且这两个不上台面的市井脏字，居然是出自一个副主席的口中，还是在在委员会这个严肃场合。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杜霖立刻觉察到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晓的内情。
李淳康的谩骂，像护士在重症监护室里发出的畅快笑声，触怒了在座众人。会议室内嗡的一下，如同失去马蜂窝的蜂群，顿时群情激奋。
杜霖身边的江小力更是勃然大怒，葱的一下站起，指着李淳康的鼻子骂道：“李淳康！别他妈的以为自己坐上副主席的位子，就人五人六地耀武扬威！你有胆再敢骂她一句试试！”
李淳康骤然变色，推案而起训斥道：“江小力，你别没大没小！你要当心你的立场！你帮她说话，是打算给她翻案……”
“翻你麻痹！”江小力不待对方把话说完，就抡起屁股下的椅子，呼的一下，向对方砸去。
李淳康急忙侧身躲过椅子，而后闪电般跃起，抓起桌上茶杯就向江小力砸去。
“够了！”
墨振中声音不大，在场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会议室立刻静了下来。
飞在空中的茶杯和茶水，在墨振中厉喝中，如同携着水花跳出水面的鱼，突遇极寒的气流，蓦然被冰冻在半空。下一刻，随着墨振中眼帘落下，那把可怜的杯子无声落下，接触桌面时，没有一丝声音传出，如燃尽生命的香灰掉落一般无声，成了一堆灰色的尘。
杜霖眼眸里的惊惧之色，一现即隐。
墨振中的喝止之声，他听见了。声音入耳，他的心神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敬畏感。给他的感觉就是，自己若是不服从说话者的意志，必然会要倒霉吃亏。
然而，真正让杜霖惊悚的是，墨振中的眼睛居然能禁锢在空中移动的杯子，开合之间，居然能将杯子碾磨成灰，这是什么超能力？
墨振中阴沉着脸，重重叠叠的皱纹间怒意渐溢，眼瞳冒出幽火，环视安静的众人。众人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寒风吹过，身体和心情都寒冷到了极点。
王克功之前提起那个事件时，墨振中已经表明了“就事论事”的态度，不要牵扯别的，可是李淳康却又将问题扯到那个事件，甚至扩大到他最不愿意的方向，点名他最不愿意牵扯到的那个人，令他极为恼火。
“真要这么做吗？”墨振中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随着他的后背慢慢拉直，场间气氛突然紧张而压抑。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老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出奇的冷静，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场飓风正无声的旋转，在会议室上空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