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八十九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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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巡检营三百铁骑的队长,吴军一直兢兢业业,恪尽本分,一边约束手下,一边完成安大人所交付的任务。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情况会在忒短的时间内,便失控到了这般田地。

    自接获阿栾传讯,他将驻扎在巡检营的三百名弟兄扣除火工、卫哨等杂役,分作三班,按罗网所提供的线报,不分昼夜地将流民群落驱往西境。

    吴军御下铁腕,拿军法办了几个不知进退的东西之后,麾下那帮兵油子终于明白这带疤的娃娃脸队长是个狠角。关于他面颊上的伤疤由来,也出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说法,还有说他是小时候在家乡杀了人,不得已才来投军的,越传越妖,吴军却从不辟谣。

    马军骁捷营原是江南诸军中的精锐,姑苏城治军极严,不尚个人武勇,讲的是团体纪律。吴军的命令一经贯彻,这支三百人的铁骑队顿时化作十二枚锋锐犀利的箭镞,透过罗网的指引,一一射向地图上的白色表号,数日间堪称成果丰硕,几无落空;百兵堂大半年间都无法净空的越浦地界,倒是被吴军次第扫除,直到这孤儿岭为止。

    孤儿岭不但建有夯土屋舍,周围也开垦了田地,居民非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看来便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小村落。只不过这些村民未在江南设籍,便是翻遍臬台司衙门的地理图簿、民籍户口,也找不出这孤儿岭的两百余户来。但他们是有缴田赋的,秋收后谷米缴给了百兵堂,故能在此落户。

    风门鹤欲从此事中抽身,自不能再提供保护,他前脚才出越浦城驿,后脚便派人收了悬在村外的风火旗。

    村民正自惶惶,却逢吴军亲领一支哨队登门,唤来村中长者道:“我等奉将军号令,督促央土百姓归返原籍。你等尽快收拾启程,以免自误。”

    将安生的吩咐一并说了。

    原本在他看来,此事于孤儿岭众人,远比其他流离失所的难民容易。

    须知行旅之人,不能没有口粮饮水,以及御寒、照明等物事。要把在荒野中挣扎求生、苟延残喘的央土流民赶往擎天山,一个弄不好是要生变的,反正留下也是死,回头也是死,进退无路,那些夹着尾巴只求一活命处的流民百姓,也可能突然发起狂来,对长枪铁马的巡检骑队展开攻击。

    但,孤儿岭的居民有足够的粮食,有家有小,并未陷入绝境;离开辛苦经营了年余的新家虽不免失落,起码性命无虞,待到得擎天山附近,再重新觅地引水,建设家园也就是了,犯不着搏命求存,与镇东将军的铁令对着干。

    村中长者听完了他的要求,连连点头,只道:“军爷放心。请给我们几天时间,待族人收拾细软,便往西行去,不敢给军爷添麻烦。”

    岂料这一拖就是数天,孤儿岭毫无动静,吴军驱马又至,才发现村外聚集了五六百名央土流民,静谧安适的小小桃源顿成了难民营。

    “军爷!”

    面对吴军质问,长老也是连天叫苦:“不是我们不肯走。你也见了,这五百多人要与我们一块上路,村中囤米不足供应,未至擎天山,大伙儿便饿死啦。能否请军爷,拨点粮食给我等?”

    那些流民多是巡检营自别处所驱,只是不知为何都聚集到了孤儿岭。长老之言并非无理,只是吴军手下三百人的粮秣均由骁捷营处支来,雷鸣、钟凯二位正副统领对安生这位将军跟前的新贵不怎么待见,粮草的供应都压在最低限度边缘,刁难之意昭然若揭。

    适逢安生由蒹葭村回来,由阿栾那厢得知消息,随手写了张便笺,让吴军解去几车米粮,巡检营的弟兄一阵哗然,若非吴军铁腕压下,怕是要生变故。吴军对安大人这纸命令,也非是没有火气:同情归同情,孤儿岭的居民不是没有言而无信的前科,若当日手脚便给、即刻迁移,哪来的流民聚集?如今再给米粮,助长敌势不说,对连日来辛苦值勤的巡检营弟兄,如何能够交代?

    他本想面见安大人痛陈利害,谁知安生回城后变得极为嗜睡,连想见上一面都不可得。被阿栾姑娘挡了几次,吴军心中窝火,索性照章办事,解了营中的备粮运往孤儿岭,其中不无赌气的味道。

    情况就在今晨急转直下。

    押粮的小队迟迟未归,吴军正准备派人去寻,等到的却是罗网的急报,说是带头的什长李康与孤儿岭的居民发生冲突,失手伤了人,现场群情汹涌,粮队竟被扣押下来。

    大营的铁骑队可不是吃斋的,训练严格,极擅群战,一伍一什并辔冲杀,三两倍的武林人都拦不住,岂能被暴民挟制?

    吴军是心细之人,派遣粮队时也考虑到居民出尔反尔,押粮的什长李康虽是大老粗,身手却是自队副赵伏虎以下数一数二的,带的弟兄不但全副武装,更有大半是老兵油子,战斗力在麾下三百人中堪称拔尖儿,寓有探查敌情的目的在,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吴队长,”

    负责传信的罗网女郎面色凝重,沉声道:“我家阿栾姑娘说了,事态严重,烦请点齐兵马,速速赶至,她在现场严密监控形势,待与队长会合。安大人那厢,已派姊妹前往通知,望他能带足够的人手前来支援。”

    罗网的报告丝毫没有夸张。

    赶到孤儿岭时,村外聚集的流民多达两三千人之谱,现场黑压压一片,多是青年少壮,晶亮的眸光宛若饥狼,十分不善。那押粮队的十二名兵士被围在村外的一处小丘上,马匹车辆俱已被夺,靠着地势与残株石块等垒成简陋的工事,一排明晃晃的枪尖突出木隙,以阻绝暴民接近。

    工事外有几处斑斑血迹,地面上竖插着残羽断箭,却不知里头的弟兄伤亡如何。即使是像孤儿岭这么荒僻的地方,能拿来构筑防御工事的木料土石也不是随处都有。吴军见村外道路俱被伐木堆石所阻,知他们早有预谋,否则仓促之间押粮队的兵士如何能筑成工事,免被暴民撕成碎片?

    围着小氐蠢蟗欲动的流民,见两百多名的铁甲军列队而来,甲衣枪尖在阳光照耀下焕发着拧恶寒光,气焰略微收敛,前列众人小退了丈余便不再移动,一张张糊虎肮脏的面孔直视来敌,气氛无比凝重。

    吴军一直推进到拦路的木石之前,举手喝道:“停!”

    骑队闻声不动,仿佛从活生生的人马变成石雕,两百多人掖枪凝然,马蹄都未乱踏一下,望之令人生畏。年少的带疤队长策马上前,扬声道:“李康!可有弟兄受伤?”

    押粮队的什长李康听见队长的声音,大喜过望,从工事后冒出头来,大声应答:“不过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吴头儿!这帮子王八蛋要造反啦!”

    离得近的流民闻言,纷纷鼓噪:“你才是王八蛋!”

    “你胡说什么呢!”

    “……姑苏城的走狗,吃人的东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