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事化小
    “皇后携密诏来对付姑苏城”的谣言,自凤辇离京起没一天止歇过,早已在江南各处传得沸沸汤汤,堪称街谈巷议的热门。其中谬处,就连初涉官场的安生都知道:姑苏城经营江南道既久,麾下十万精甲,砺兵秣马日夜操练,当世能抗手者,不过西周北冷而已。皇上一纸诏书能拔去镇帅,在京都拟旨盖印便了,何必劳动皇后跑一趟江南?这是无知百姓才有的妄念。

    须知政事繁复,牵连甚广,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戏文里一人独立、为所欲为,阶下臣工尽皆俯首的画面,多半只有在野台才能看见。

    陆令萱之言似与流蜚相契,坐实了“皇后此番为镇东将军而来”的态势,但安生一听便知不对。全江南若只一人与皇后的安危休戚相关,那人便是姑苏将军;这张名单上若有余白,怕得再拉上尉迟恭大人。她说得出这番话来,只代表一件事。

    “你……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哪儿去了,对罢?”

    安生忍着笑,正色道:“她离开的时候,并未同你说要去哪儿,是不?”

    陆令萱心中“格登”一响,高深莫测的笑容凝在脸上,暗自咬牙:“哪来的死小鬼,怎地什么事儿都像瞒不过他的眼睛?”

    兀自端着架子,强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乃皇后娘娘的亲妹,是受了她的请托,才在这儿守护凤阁的安全。我不知道姊姊的下落,难不成你知道?”

    安生心想:“你这不等于承认了自己不知道么?”

    从容道:“日前金吾郎大人趁夜将皇后娘娘送离栖凤馆,我命山下骁捷营雷、段两位统领派人日夜监视,不见有车辆返回,料想娘娘迄今未归,十分担忧。”

    他这话后半截是真,当夜与任东流交手后,对这位金吾郎大人颇为上心,的确交代驻守敬天山下的雷鸣、段凯二位,严密监视夜间车行进出,但当时并未与皇后联想作一处。

    如今见了凤阁的情形,转念一想:如非皇后,何人需要任东流亲自护送?顿时明白当夜那名披着连帽大氅、身形曼妙的夜行丽人,必是皇后无疑。

    陆令萱不明所以,睁大了美丽的眼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其他百花弟子如秋兰、夏荷等,往往是两三年才回一次家,她却是年年往京都省亲,少则一月,长也有待上两三个月的;遇皇上圣诞,又或中书大人寿辰,少不得又要回京,经常不在江南。

    中书大人陆天行在府中不谈国事,对总领江南的镇东将军,陆令萱的印象与大部分京中百姓一样,多由茶馆弹评而来,没能领教过这位书生将军的厉害,只当作是说书人胡乱吹捧的人物。此际不禁咋舌,暗忖:“叔叔与姊姊自以为天衣无缝,不想早被姑苏城盯上。”

    气势一馁顿觉无聊,没好气道:“你们忒厉害什么都知道,还来这儿做甚?拆房子立威么?”

    安生正色道:“怎么会?将军大人也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呀!再说了,四府竞锋大会即将举行,届时娘娘若仍未归来,这会还要不要开?将军多次求见,均见不得陆姑娘之面,才让我来看看。”

    这谎撒得破绽百出,幸而陆令萱对官场所知有限,一想:“原来镇东将军多次求见,是为瞧我来着。”

    顿觉自己尊贵不凡,毫不逊皇后姊姊,得意得快要撅起小屁股来,怒气略平,摆手道:“你回去同姑苏城说,姊姊不在,还有我呢!穿戴上凤冠礼服,哪个敢说不是皇后?叫他别担心,管好自己的事儿罢。捞什子大会,不就是坐着听听看看么?”

    安生听得快晕过去,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是,在下一定替姑娘传话。是了,那块金字腰牌,可否请姑娘还给在下?”

    陆令萱明媚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随手将腰牌塞进襟口,手足并用,从床头爬至榻尾,笑道:“你本事忒大,来拿呀!”

    她笑起来脸泛桃花,明艳不可方物,薄纱裁制的晨褛下仅着了条粉色肚兜,掩着一双胸脯,巴掌大的腰牌塞进乳间。

    安生摒息凝神,眼角瞥见一物,身形微动,人已掠至窗边,拾起宝剑还入鞘中,道:“陆姑娘,不如我们一物换一物,你待如何?”

    左臂平举,将剑伸出窗外。

    陆令萱面色微变,倩眸一转,咬牙狠笑:“你扔啊!你扔下去,我让我爹砍了你的头!”

    堂堂中书大人自不会为一柄剑杀人,况且陆天行长袖善舞,深得商贾道中广结善缘之精要,花钱买得到的东西,再买也就是了,何必要弄个鱼死网破?

    然而,若陆令萱迳向姑苏城告状,事情就麻烦了。

    安生能瞒过陆令萱,却万万骗不了姑苏城或陆天行……不,只消向陆天行说起今夜之事,陆东流便知他又来私会花灵蝶。此事若教陆令萱知晓,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安生不想把事情闹大,权衡厉害,双手捧过长剑,俯首道:“陆姑娘,这剑我还你啦。我也是给人家办差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陆令萱使了个眼色,阳春上前一夺剑,退后几步,冷冽的杏眸中满是敌意戒备,仿佛化成一双实剑,要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安生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她:临敌动手,本该全力施为,又没打伤了她或她的姊妹,误会也都解释清楚了,犯得着么?

    却听陆令萱笑道:“阳春姑娘生气啦!啧啧。这丫头最是心高气傲,老忘了自己是下人,眼睛一贯长在脑门顶上。你踩了她的剑,辱了她最神圣的剑道,要比剥光她的衣裳游街示众还难受,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哩!”

    心念倏转,托着香腮嘻嘻笑道:“这样罢。你让阳春刺几剑,她什么时候解气了,腰牌便何时还你,如何?”

    阳春面无表情,尖颔微抬、拳头攒紧,雪白的腮帮子绷出牙床形状,仿佛极力忍受着什么,低声道:“我不要。”喉音干涩,倒像从齿缝间迸出来似的。

    陆令萱也不甚意外,作势掩口:“哎呀呀,真是便宜你啦。这样,我们换个玩法儿:你呢,刺白雪几剑…”

    阳春猛然转头,安生看不见她的表情,由脑后望去,她两腮都绷出刚硬的线条,身子发抖,显是愤怒已极,几乎咬碎银牙。一旁的白雪面色惨白,同样是簌簌而颤,却是害怕大过了恚怒。

    安生不禁暗叹:明明她的剑法胜过姊姊,甚至在陆令萱之上,说不定是三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怎会如此胆小怕事,逆来顺受?

    陆令萱捕捉到他眼中掠过的一抹不豫,冷笑道:“你想拿回这块腰牌么?容易,叫姑苏城来拿罢。我见了他的面,自然会双手奉还。”

    将军要知道栖凤馆内住了个冒牌货,整个越浦还不翻过来?他光想到都头疼。

    陆令萱只是皇后的替身,为防穿帮,不会无端召见他人,当然也包括花灵蝶,房中的神秘字条所指非是凤阁。既无姊姊芳踪,安生不想再理这个刁蛮任性的三掌院,身影一晃,自榻尾绕至门前,掌中曳着一缕香风,已将腰牌拿住;至于用了什么手法身法,三姝竟无一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