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零九章 虚实难分
    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窗外还笼罩在一片幽蓝灰翳中,安生便已睁眼。

    馨儿兀自酣睡,雪腴的身子在被筒里窝了大半夜,将整床锦被窝出一股子温甜,轻揭一角。烘热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中人欲醉。

    安生唯恐玉人着凉。没敢揭被起身,轻手轻脚滑出了锦被,忽听馨儿咕哝一声:“你……上哪儿去?”

    被里温触细细,一只小手滑了过来,软绵绵掠过手背,玉钩似的幼嫩尾指勾着他,满是依恋。

    他不由一笑,满心温暖,本要离榻的身子又坐回去,反握她的小手:“你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哩。”

    鱼诗兰睡得迷迷糊蝴的,哪听得他说了什麽?只觉手掌被握实了,心满意足,拉着他的手不放,整个人都偎上来,噘着小嘴闭目撒娇。

    “再……再陪我一会儿。”

    “好。”

    安生隔锦被轻摸她的肩背,不多时香酣细碎。馨儿又沉沉睡去,嘴角微抿似做着什么好梦。他陪了好一会儿,才为她盖好被褥,穿衣出门。

    尽管他说服她暂时放弃与敌同尽的念头,但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要刺杀阳贼绝非易事,那怪伤每日只发作一个时辰。除开呕血不止,看不出对武功有什麽妨碍;在发作前,阳顶天说话中气十足。震得人五内翻涌。就算因伤折了两三成功力,“横扫八荒”还是难取之敌,至少不是目前的安生与鱼诗兰能对付的。

    要杀阳顶天,他们需要更多的助力。

    早春的清晨沁寒入骨,安生顶着冷风在中庭活动筋骨,挑了几路鬼手试演些个,练到身子发热,才至穿堂无风处盘坐,潜运乾元神功心法,搬运数周天方止,只觉百骸之内如沸水滚流,神完气足,无不舒泰。

    如何打败阳顶天,安生心中尚无定见:最好的方法,便是再与那厮打上几回。他屏气凝神,遁入虚空,杂以周芷若所授,将传舍大法的“入虚静”与“思见身中”结合。重回到当日渡头,於幻境与阳顶天交手。

    传舍大法罗列记忆,连潜藏在表层下的五感知觉、呼吸心跳等亦纤毫毕现。安生一睁眼,赫见黄昏日暮、江风习习,阳顶天的黑氅宛若扑天之雕,飞卷而落,气劲压得他呼吸一窒,怯意陡生。

    好……好强的势头!

    以安生现时的功力,纵使遁入虚静,应能观视内外,进退自如,兴许是与阳顶天交手的记忆太过恐怖,骤尔重临,安生一时失去清明,竟陷惶怖,忘记自己是幻境的主人,要进则进,要出则出,兀自与阳顶天困斗。渐渐失去控制。

    须知虚境中的一切,乃以安生的记忆为本,按理不逾他经历过的范畴。

    但安生被脑海中虚拟的阳顶天所迫,一时迷失自我,就像梦里不知身是梦,无法任意支配;而失控的梦则从记忆中挖掘材枓,来填补脱序所衍生的空白,故安生的招式俱被“阳顶天”所制,这回阳顶天非但没有落水,甚至站上船头,掌风呼啸,牢牢将刀势箝住,防御圈越缩越小。轰得安生五内翻涌,一路退到船舱前。

    虚境的脚本脱离现实太远,江边的老渔夫、水面突现的巨涡漩流……通通未得再现,连布帘后亦空空如也,江风吹起一角。只见黑黝黝的一洼深潭,竟什么也没有。床舱、甲板,便如仓促搭起的竹架戏棚般,剥去了表面薄薄的糊纸,背后仅余一片虚无。

    安生心中骤寒,忽想不起自己为何而战。不由得迷惘起来,只有身前那逼命的掌风、狰拧的笑容无比真实…

    醒来!

    谁……谁在唤我?

    一把尖锐沙哑的异声在脑中响起,余音回荡,安生神为之夺,几乎被阳顶天一掌劈中。

    “尔为神主,彼岂能伤?快快醒来!”

    “你……你使什麽妖法?”

    安生太阳穴隐隐刺痛,正欲按抚,才发现手中钢刀竟已不在,阳顶天双掌并至,只得以镜射鬼手卸去。

    阳顶天似精熟鬼手套路,右掌回作雀尾,半勾半缠,铁一般的胳膊竟化成金丝出尾,宛若蛇上青竹,缠着安生的左臂一绞,“喀啦!”一声将他的肘关卸脱,使的正是镜射鬼手的招数!

    安生肘间剧痛,咬牙轰出一记达摩手,勉强将受创的左臂抢回。又听脑中的怪声道:“虚境受创,一如实伤!你再不清醒过来,当心丢了性命!”

    他听得“虚境”二字,心思又陷迷惘,迷迷糊糊想:“虚……虚境,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心念所至,眼前景象为之一颤,船头、流水、黄昏……俱都散摇,独独阳顶天清晰不坏,面上的狰狞卑鄙坚如铁石,既虚假又真实,黑氅卷风,宛若一头巨大的妖鸟般扑来!

    安生左臂动弹不得,右掌正欲挥出,忽觉锐风袭来,便如兽爪,明明阳顶天还在数尺之外,掌势不能发出如许风压,但恶招临门不及细想,举臂一格。刹那间阳顶天的形象与爪势叠合,眨眼便至;安生单掌接应,虽仍左支右绌,眼前的“阳顶天”却开始崩解,臂上撞击、刮面劲风,乃至於眼观耳闻等,仿佛来自远处……

    “很好!便是如此。”

    脑中的刺耳异声再度响起,语气中微露赞许:“快醒过来罢。魂兮,梦兮;灵台向日,金乌引路…”

    安生猛然睁眼,赫见穿室内夜翳未褪,晨光稀薄。身前一人发毛如戟,一股浓重兽臭袭来,五只利爪挟着劲风。叉喉掼至!

    同样的招数难以在“镜射鬼手”前二度奏功,安生单臂一圈,青蛇般攀上来人臂膀,用的正是虚境中“阳顶天”卸断肘关的那手。

    来人“咦”的一声,笑道:“来得好!”虎臂连挣带甩,眨眼间竞连使七、八般手法,各见巧妙。却始终难以摆脱,反越绞越紧;再一施力,便要自己绞断了关节。

    他不怒反笑,笑声宛若虎咆,血口中露出四根森森尖牙,点头道:“好小子。有一套!”

    臂间肌肉一软,亦成游蛇,反向旋出,两人倏分。这镜射之招安生已非初见,正欲拱手谢罪,谁知左肩一动,肘关节却痛得虽以忍受,只得单膝跪地,垂首道:“弟子一时失神,多有得罪,请二师父莫见怪。”

    来人正是那虎尸。

    他一个箭步将安生拦住,抓小鸡似的提将起来,伸手一捏左肘:“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