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章 嬉戏
    安生三两步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越浦城中繁华热闹,每过几条街航便有晚市,行人熙熙攘攘,分茶食店、酒馆青楼,俱都是通宵达旦,歌舞升平。鱼诗兰含笑四顾,偶尔停下来挑挑首饰小玩意儿,与小贩东拉西扯,颇为自得;耿照还未从刚刚的尴尬中回过神来,鱼诗兰既未主动与他攀谈,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一路默默伴随。

    “怎么,生气啦?”

    行到一处晚市之前,她忽然笑着回头,眨了眨眼睛。

    “没有。”安生松了口气,认真摇头,才意识到这个“松了一口气”的反应十分滑稽,两人都笑起来。鱼诗兰挽着他笑道:“别说你不饿,我饿得能吃下一头半!刚才在驿馆可有多费劲,抖得奴奴脚都酸啦。”

    不由分说,拉他在一家卖熟食的分茶铺子坐定。

    所谓“分茶”。是指规模较大的食店,门前搭了枋木棚子,架上扎满各式五彩绸花,整片的大块猪羊肉便吊在棚下,跑堂的伙计应付客人之余,还不住向行经棚前的路人招呼攀谈,一人可身兼数职而不乱;客人点的菜不须笔记,无不一一摆布,常常平举的右臂由肩至腕叠着十几二十碗的菜肴,在堂中到处奔走,又管叫“行菜”,乃是越浦城中一景。

    鱼诗兰生得明艳动人,行止端雅大方,伙计更是不敢怠慢,殷勤招呼。

    她点了以大骨精肉熬成浓稠肉汁的石髓羹,几碟白肉、炒肺、旋炙猪皮之类的杂嚼小吃,如何切肉、要蘸什么调料,无不交代得清清楚楚,另又温了一小壶白酒。两人坐在街边的座位上大快朵颐,吃得眉花眼笑。

    “堂倌!再上一碗插肉面可好?”她举起莹润如玉的小手招呼,笑容盈盈:“要红油浇头的,且辣些不妨。”

    伙计机灵灵一哈腰,唱喏似的一路喊了进去。

    “馨儿这么能吃啊!”

    安生大感诧异。

    “是给你点的。”

    她美眸流沔,笑嘻嘻道:“你的口音虽淡,听得出是中兴军出身。我听人说,中兴军的都爱吃辣。”

    安生心想:“她嘴上不说,却是这般细心体贴。”心头乍暖,笑道:“中兴军来自天南地北,也不是个个都爱吃辣的。”

    鱼诗兰俏皮一笑,皓腕支颐道:“那我相公府上吃不吃辣?”

    安生笑道:“也算能吃罢。我养父做菜,总要切条新鲜的红椒下锅。”

    鱼诗兰朝他碗里夹了几筷菜肴,拈着细颈圆腹的小酒瓶子斟满,正色道:“我三位师傅,都是尸龙门出身。三十年前,游尸门遭受正道大派围剿,他们三位是最后的末裔,便是摊上我,也只剩下四个。”

    安生早已知悉,点了点头,并未接口。

    鱼诗兰淡淡一笑,低道:“我本想让你发个誓,此生绝不泄漏这个秘密,但转念一想:什么发誓赌咒都是假的。不会说的人死也不会说,至于狼心狗肺之徒,揭过便揭过了,几会见过天雷打死人?”

    安生摇了摇头:“我不会说的。”

    鱼诗兰嫣然垂眸,也不接过话头,自顾自的续道:“三十年前的那场灭门逼杀我也不曾亲与,不知道尸龙门有甚劣迹,要遭致如此恶报;就我所见所知,我三位师傅都是大大的好人……当然,或许也只是对我而已,但我不想追究,也没兴趣追究。”

    “他们教我武功,年年都来旧家村里探望我,只是因为我阿娘舍过他们一碗水。虽然他们从没向我提过,但我知道他们复仇的心很淡,所求不过是安然度日而已。这或许正是我大师傅睿智之处,他们是连一碗水的恩情都放不下的人,要放下仇恨,我不知他们心里都经过了什么,又看淡了什么……那些,都是我还不懂的事。”

    她兰指细勾,秀气地掠了掠发鬓。

    “连尸龙门的仇都不值得打破他们的平静淡然,何况是我的?”

    玉人笑靥如花,凝着他的潋滟杏眸却无比郑重:“答应我。决计,不能教他们知晓阳顶天之事,当是我求你。”

    安生的筷子停在半空,不觉痴了。他并非被她的严肃正经所慑,只是瞬间头皮发麻,眼鼻似有股温热酸涩,便如胸中的暖流一般,又忍不住想发笑。当真是什么样的师傅,便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有多么相像?然而,真能瞒得住么?

    这些年她们师徒聚少离多,五岛发生的惨剧又不为世人所知,或可瞒得一时,如今阳顶天就在左近,鱼诗兰若暂居枣花小院,很难不被嗅出异样。

    须知情切则乱,亲近的家人之事最易上心,如当日安生与她顺水漂流之时,才一摆脱阳顶天的追踪。

    “你操什么心哪!”

    她噗哧一笑,娇娇瞟了他一眼,怡然道:“我是在岛外长大,后来常居鹤岛,三位师傅行踪不定,只得以本门密信知会。真要说起来,他们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安生哑口无言。看来尸龙门的师徒之间,与他所知相差甚远,想的、做的都与常情不同,难以忖测。

    鱼诗兰恶狠狠地瞪着他,眼角却娇媚欲滴,咬牙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一点儿敬意都没有。当心我毒死你!”

    一边将热腾腾的红油肉末与白面条拌匀,细心地撒上葱珠儿盐末,点了少许乌醋,盛入小碗里给他,笑道:“尝尝滋味,看我做不做得安大人的媳妇儿。”

    安生笑着捧过,举箸品尝,眉宇一动;“很好吃啊!馨儿。”

    鱼诗兰得意极了,忽然双颊微晕,捧着小脸儿学作童音:“是面好吃,不是馨儿。街边人多,可不能吃馨儿。”口吻充满天真童趣,眼神却娇媚得紧。

    安生一口噎住,弯着腰猛拍胸膛,鱼诗兰浑没料到他反应忒大,赶紧唤伙计取清水来,又以温软的小手细细替他抚背。

    安生呛咳一阵,猫着腰将一大碗水骨碌碌地灌完,鱼诗兰看得奇怪,问道:“你这么喝水不辛苦么?”

    安生面上一红,兀自弯腰,难为情道:“下、下边不大方便……”

    鱼诗兰眼角余光瞟去,见他裤裆间高高鼓起,尽显丈夫伟岸,花容为之失色,脱口便是脆甜童音:“格格格,馨儿好怕……”

    安生被她挑逗的硬疼更甚,只觉腿间都能煸炒红油了,又恨自己太不争气,不禁怒目切齿:“你还来呀!”

    鱼诗兰拍手大笑,周围纷纷投以异色。

    安生整个人缩在凳上,双手交叠在腿间,模样十是狼狈。

    她端起面碗挨着他,夹起红油面条一口一口喂,以童音娇笑:“来!馨儿喂你吃吃。啊…张大嘴巴……好乖哟!相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

    安生本恼她胡乱相戏,嚼着嚼着忽觉荒谬,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乖乖张大了嘴巴,一边吃一边答。分茶食铺的彩棚之下,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中,两人紧挨着并头细喁,不时传出低声笑语,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尖细的末端交融于一处,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温馨可喜的小夫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