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二十六章 清醒
    罗成本要凝神练功,一听何进开口,剑眉微蹙,低喝道:“胡闹!你强出头什么?没见那厮之能,我等亦不是对手么?你若上埸,一招也受不住。还不快快退下!”

    口吻虽急,谁都听出其中的关怀爱护之意,并非有意侮慢。

    何进从小听惯了他的指挥安排,向来没什么主意,不料在这个节竹眼突然生出反骨,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不加理会,迳对漆雕道:“与你借刀,行不?”

    漆雕咯咯笑道:“要杀人么?好啊。”

    随手扯开宝刀的系结,连刀带鞘扔了给他。

    李远之阻之不及,气得半死:“你……别添乱!”

    转头对何进逍:“老四,这不是开玩笑的。那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我三人合起来还不够他一击,你听老大的话,莫要逞强。”

    何进低声道:“我有分寸。”定了定神,转身抱拳道:“属下愿为将军出战!”

    “将军!”

    罗成几乎要站起来,无奈体力未复,难以全功。

    姑苏城不理他二人争执,迳问吴军:“你敢与君莫笑相斗,为何不请缨出马?”

    “因为属下不会赢。”吴军面无表情,抱拳躬身逍:“将军若不计输赢结果,属下愿拚死一斗君莫笑。”

    姑苏城转头望向沉默下来的五绝庄众人。

    “这就是我的答案。”

    苍白的镇东将军淡然道:“有勇气很好,但此际我只需要胜利。这里无一人能战胜那君莫笑,代表须向外求。”

    众人面面相觑。

    “将军欲请何人?”

    罗成终究忍不住,大胆开口。

    “陆东流。”

    姑苏城心中叹息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央土陆家与我,眼下在一条船上。要说在场有谁打心底希望我们能连羸三场的,也只有央土陆家了,料想金吾郎会为我夺下头一胜。”

    正要派吴军去传口信,忽听全场一片惊呼,一人自高耸巍峨的凤台顶端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轰”的一声,双足踏碎青石铺砖,蛛网般的裂痕自他脚下洞穿处一路向外扩延,不住迸出石屑粉灰,炒豆也似的劈啪声响此起彼落,犹如冰湖消融。

    那人从这么高的建筑物跃下,却连丝毫卸去冲击力道的动作也无,就这么从狼籍破碎的青砖之间起身,昂首咆哮,其声震动山头,令人胆寒,竟是安生!

    谁也料不到他会从凤台一跃入场,连姑苏城都吃了一惊,锐利的目光扫过台顶,瞥见披头散发的陆东流探出半身眺下,嘴角犹带血渍,心念电转:“他竟打伤了陆东流!”

    更无迟疑,起身舞袖:“君大侠!这便是本镇指派的代表,欲领教阁下高招,请!”

    对场中朗声道:“安侍卫,此战许胜不许败,毋须顾忌,务尽全功!”

    安生颅内嗡嗡作响,便如万针攒刺一般,视界里溢满血红,朦胧间一把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彷佛突然抓住了方向,喃喃道:“许……许胜,不许败。许胜……不许败……不许败……不许败!“蓦地仰天狂吼,抡起长刀扑向拄剑昂立的君莫笑!

    “不好!”

    罗成一见他冲上前,急得坐起身,不意牵动伤势,眼前倏白,几乎痛晕过去。

    他于君莫笑手底吃了大亏,方知其能:适才三人合攻时,君莫笑连一招一式都未使,只抡起门板似的巨剑一扫,罗成等还未沾着剑刃,已被劲风掀飞;余劲穿胸透背,闭锁筋脉,至今未植—这是力量的差距。单纯而直接,不容讨价还价,正面冲撞无异是最愚蠢的举动!

    安生的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众人但见袍角翻动,原地已然无人:“铿”一声金铁交鸣,一团乌影在空中翻滚转动,一路拔高,犹如断了线的纸鸢,至眼前时才惊觉速度之快、旋势之强,哪里是什么纸鸢?简直就是挽索发射的炮石,轰然撞上凤台石阶,撞得阶角迸裂,石屑纷飞,才像只破烂布袋趴滚落地,一动也不动。

    若非手里兀自握着长刀,怕谁也认不出是安生。

    便只一击,毫无悬念。甚至连安生被击飞的瞬间都无人看清,但听刀剑铿然,回神时安生已被轰入苍空,君莫笑的动作看似未变,只能从对手弹飞的轨迹判断是他出的手。

    罗成咬碎银牙,不敢转头去面对姑苏的神情。

    我们……都教将军失望了,无一例外。若……若我能多撑一下,若我不要那般冲动,若我能观察李寒阳的武功特性之后再出手……

    正当悔恨如蛇、细细啮咬着九霄别业之主的心,奇迹忽然发生。

    埋在残砖碎瓦之间的身子动了动,“泼啦”一声石屑松落,安生拄着刀缓缓起身,就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的当儿,他又倏然失形,灰影掠出,最后一抹刀光的余映已至魁梧的初老游侠身前。

    “铿”的一响,野兽般的少年再度弹飞,又在凤台阶前撞出一枚圆坑,挟着簌簌散落的石屑粉尘摔趴在地,头脸下漫出乌渍。

    这下看台上的人们不由起身,其中当然包括始终跟在莫欺霜身畔、心急如焚的冷凌霜。

    君莫笑拥有在场诸人难以比拟的千钧巨力,但出手极有分寸,等闲不轻易伤人。

    安生的危机来自他那盲目无智、如野兽本能般的攻击,使的力道越大,速度越快,被弹飞的势头也越凶猛,光是肉身撞实青石阶便能要了他的命。当他第三度拄刀而起时,场内响起连片惊呼。

    安生双目赤红、荷荷喘息,任由血污披面,浑不知疼痛似的,右臂一挥,甩脱刀鞘,“藏锋”的长直薄刃在他手中嗡嗡颤响,抖散一片青芒隐隐,如蛇信般吞吐不定。

    少年本是踉跄前行,恍如醉酒,谁知步子越迈越快,不知不觉又奔跑起来;双腿交错之间,整个人突然腾空跃起,三度挥刀斩向李寒阳!

    这回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李寒阳一声清啸,单手拔起巨剑,攘臂而出,厚如砖头的剑身挟着骇人的劲风,呼啸着卷向安生!

    藏锋的单薄与倚天剑的厚重对比,荒谬得令人笑之不出,不自量力的少年与刀器彷佛下一霎眼就要被绞成血肉破片、溅上青霄,多数人纷纷闭眼,不敢再看,倚天剑磕上藏锋,发出钢片抽击般的劈啪声响,似有一团看不见的无形气劲应声迸碎,爆炸余波之强,压得安生双脚难以离地,平平向后滑出三丈有余,所经处石屑纷飞,地面的青石砖如遭犁铲,留下两道笔直的疮痍痕迹。

    君莫笑复将巨剑插回了地面,安生这才止住退势,依旧维持着横刀当胸、屈膝坐马的姿势,从嗡嗡震颤的刀臂之后抬起一张坚毅面孔,披血裂创的模样虽然狼狈,眼神却已略见清澄,血丝略退,不再满眼赤红。

    “醒了?”

    君莫笑淡淡一笑,并未追击。

    安生索遍枯肠,最后的记忆片段仍停留在凤台之上、与陆东流的言语僵持,对于自己何以如此,又怎么会和他交起手来,便如云遮雾罩,一时难以廓清。

    但这些丝毫都不重要。他终于如愿来到战场,肩负起为将军以及将军的理想蓝图,守护最后一道防线的责任。君莫笑是前所未见的可怕对手,但安生必须赢得此战,别无其他。

    “嗯。”

    少年无话可说,只点了点头,权作回应,凝神思索着求胜之法。

    那样的眼神君莫笑非常熟悉。他已在无数次的决斗中面对过这样的眼眸,无论结果如何,每一双都值得尊敬,只能以专注虔诚的态度与全力施为来回报,方不致亵渎了武者。

    “那么…”

    游侠握住剑柄,终于摆出应战的姿态,带着无畏而淡然的笑容。

    “就来战吧,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