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零五章 隔空点火
    无双城众人俱都面露尴尬,独无花灵蝶的踪迹。姑苏城知她蒙召留宿栖凤馆,料想亦随之登上凤台,是以不见。

    轩辕独大吵大闹,旁若无人,陆仁贵赶紧唤随从将他扶下来,对姑苏城笑道:“侯爷一早便喝高啦,将军勿怪。”

    姑苏城乜他一眼,淡道:“看来城尹大人接待忠义侯,也是鞠躬尽瘁了。”

    陆仁贵进士登科,舞文弄墨的本领不逊于这位刀笔吏出身的镇东将军,岂不知他言外之意,射的正是“死而后已”的一个“死”字?扶正乌纱整了整蟒袍,不慌不忙道:“下官今日出城,偶见道旁牛蹄印中竟有鲋鱼,不知将军见否?”

    “牛蹄鲋鱼”四字,指的是死期将至。市井流传:皇后身怀密诏,抵达江南之日,便是镇东将军府易主之时;届时须是将军无头,抑或十万精兵易帜,犹在未定之天。

    民间耳语固不足信,但陆仁贵是中书大人心腹,自接管越浦以来,这天下五道首屈一指的河港重镇,涓滴油水均未沾过姑苏城的口,直接由陆仁贵派人解往京都,镇东将军只好变着花样,从五大家身上刮出资脂来。这话自陆仁贵口中说出,威吓之意更加露骨,今日封山的又是中书大人的亲弟陆东流,闻者若胆魄不足,怕已是愀然色变。

    姑苏城仅只一笑,怡然道:“江南何处不见鳞介?我倒没特别留意。城尹大人善修佛法,想必已上奏朝廷,欲决央土三江大堤,引水来救鲋鱼了?”

    陆仁贵听出他话里“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意思,想起这位镇东将军手段雷厉,常情难度,悻悻闭口,一径冷笑。

    与会的达官显要一一向中央主台行大礼之后,次第入座,忽听一声长长的号角呜鸣,杂以镯钹经声,饶富异国风情。

    山门之外,礼宾官大声诵唱:“镇南将军到!五道僧团到!”

    远远抬来一乘通体饰银、珠光宝气的软轿,缀满玛瑙翡翠的嬅锦逢盖之下,似是踞了个小小人儿。及至近处,众人才发现轿上之人一点也不小,生得身躯奇胖,腰围足有三两名成年男子之阔,肤色乌黄,布巾缠头靴尖弯翘,服饰充满南陵风味,连好用香料的习惯也是;软轿之至,迎风送来一股浓烈的焦檀熏香。

    他之所以看起来小,盖因软轿大得惊人,足足要十六人合抬,竟比一辆双驾马车还要大。软轿在莲塞前停落,轿上的肥胖男子带着一名六、七岁的男童滚落地面,伏首叩拜:“臣一镇南将军夏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台之上,左金吾卫中郎将陆东流身着正三品紫袍,佩金鱼袋,足蹬官靴、腰跨飞凤剑,似是倾耳听罢纱帐里皇后娘娘的旨意,朗声道:“承旨:镇南将军夏流远道而来,跋涉辛苦,平身!”

    他内功深湛,声音远远送出,纵是场上千人熙攘,仍是清晰可辨。

    “谢娘娘!”

    夏流携了男童,一路气喘吁吁地爬上髙台。姑苏城垂眸一瞥,冷哼道:“去南境看守驿馆,倒成了南蕃模样。”

    身畔沈碧君好奇心起,低声问:“那便是镇南将军么?那位……是他的孩子?”

    姑苏城眉心微蹙,片刻摇头。“他不是会随身带儿女的那种人。”

    片刻,夏流终于爬上五层台顶,身后随从一批一批涌上,将露台挤得水泄不通,随手一数竟有百余人,排场不可谓之不大。

    轩辕独哇哇大叫:“不是说世袭王侯、宗室封爵,可携随从三十人,区区一名镇南将军,怎让他带了个戏班子上来?”

    夏流得意洋洋,鼓槌般粗短的手指卷着唇上两撇翘胡,呵呵笑道:“本将军此番带了南境诸国的僧团、使节前来,光是封国宗室便有十来个,我让他们一人分我十五名随从。没法子,胖子怕热又容易喘,人手不够,连轿子都扛不上山。”

    轩辕独不禁失笑。“他奶奶的!原来是买人头充场面。忒也丢人的事,你干了便干了,居然还有脸说。”

    夏流好不容易坐定,隔着轩辕独投来一瞥,遥遥笑道:“姑苏将军!许久不见啦,听说你最近给流民搞得挺头痛啊!念在你我份属同僚,若须本将军援尹,不妨直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将百姓驱入死地,恐伤朝廷教化,大是不美。”

    姑苏城从容笑道:“皇上圣明,天下大治,将军一口一个一流民,恕本镇听不明白,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夏流嘿嘿笑道:“我不知道哇,我也是到了江南才听人说起。原来没有么?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轩辕独听他二人隔空驳火,唾沫星子都掉自己头上了,心中不是滋味,干咳两声,找了个空子插口:“死胖子,你在南境忒多年,就只搞出这么个儿子?长得和你又不像,带出来现什么眼?”

    他在旁人眼里是胖子,坐到夏流身边突然一点也不显得胖,赶紧一口一个“死胖子”丝毫不肯浪费。

    沈碧君听他言谈粗鄙,又拿孩子来说笑,大为反感;仔细一瞧,才发现他说得没错,当眞是半点也不像。

    那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甚是清秀,虽不过六七岁年纪,神色却颇为老成,见现场忒多达官显贵、声势浩大,未露一丝惊怯;紧皱的眉心正中央有道鲜红印痕,宛若剑迹,却是天然生就,十分特别。

    男童身上衣履清洁,头发也梳得齐整,衣料却非绫罗绸缎等昂贵织品,若是镇南将军之子,断不致如此。夏流嘻嘻一笑,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怡然道:“君侯有所不知,去年这孩子在镇南将军府之前拦轿喊冤,说他阿爹教人给杀了,让本将军替他报仇。”

    众人尽皆称奇。

    轩辕独诧然道:“看不出啊,蒲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忒有天良,也替人昭雪沉冤了?你要没补最后一句,他爹十之八九是你杀的。故事里总要有个反派不是?”

    夏流也不生气,笑瞇瞇地摇手。“这回还眞不是我啊!我问这孩子:‘是哪个杀了你爹呀?’他报了那人的名号,吓得本将军差点尿裤子,原来是个惹不起的大麻烦。”

    须知南境一道封国林立,形势复杂,千年以来自行其是,未受过央土皇权的实质统治。自公孙朝在青丘国大败,落得六军崩溃、帝王身死收场,历朝历代对土地无比广衾、风俗大异外地的南境全境,就只剩下成为“名义上的宗主国”的兴趣。到了太宗时,颇有混一神洲的壮阔雄心,励精图治,对内拔镇撤藩,频频对西北周阀施压,对外亦向北关、南陵境两道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