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暴乱
    吴军心头正松口气,青年却长声大笑:“为免你说我鼓动百姓、居心叵测,我只好亲自动手,来个‘擒贼先擒王’啦!”

    最末一字方落,笑声已挟着凛冽劲风,扑至吴军身后!

    好快!吴军以镶钉护臂遮护头脸,只来得及回身一架,旋被青年撞下马来!

    铁骑队所披的铁甲,乃是在棉絮衬里的袄上缝缀铁片,连同头盔、披膊、膝裙,一领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防护力固然绝佳,然而一旦下马,却显得无比笨重。押粮队一什被流民逼落马来,也只能躲在防御工事之后苦守待援,正是因为盔甲太过沉重,难以步战突围的缘故。

    那儒服青年见他坠落地面,步法变幻,竟杂着骏马乱蹄,于间不容发之际不断出腿,踩得吴军满地打滚,不只模样狼狈,更是险象环生。岭上流民见状,无不鼓掌叫好:“公子好武艺!”

    对吴军指指点点,笑骂频频。

    铁骑队众人弯弓搭箭,却怕误射吴头儿,何况那儒服青年身形飘闪,始终被绕圈乱踏的马匹遮去大半,根本无法接近或瞄准,要想先射死吴头儿的爱马,休说谁也没那个胆量,就怕马儿“砰!”一声中箭侧倒,头一个便将吴军压成肉泥。一时间,两百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无人能为头领解围。然而青年的着急与烦躁,毫不逊于束手无策的巡检营众铁骑。

    他倚仗惊人的轻身功夫,一眨眼间冲过十丈的距离,猛将吴军撞下马来,看似鲁莽,实则经过精密计算。不止对铁骑的气力、训练、武艺质素有深刻的了解,连铁甲的份量都估量到以“两”为单位,满拟能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岂料这名生得一张娃娃面孔、瘦削青白的少年军蕃,竟能顶着四五十斤重的铁甲满地打滚,不惟四只乱蹄踏不中,他平生最得意的一门腿法也悉数落空,要说是运气,这厮未免太好运了些。

    青年本想拔剑将他钉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已失却出手的余裕。吴军打滚的速度未曾放慢,犹能伸手去解铠甲系带;青年的腿势若缓,怕他立时一跃起身,只得拼了命加紧攻击,主客已在不知不觉间易位。

    片刻“铿”的一响,吴军扯断系带,两片裙甲落地,双腿一个扫堂回旋,蹴得缀铁裙片接连飞起,如风中丝绢,轻飘飘地卷向青年!青年精于铸造,眼力尤佳,知这两块缀满方形铁片、镶钉无数的裙甲少则十斤,要一腿踢飞如旋叶,余势所及飘冉而升,怕没有几百斤的腿力!心下骇然:“走眼!料不到这破烂军中,竟有这般拳腿行家!”

    着地一滚,堪避过旋甲断头之厄。吴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嘶啦…”

    两声长长裂帛脆响,将双肩披膊扯落,铁甲再去十斤,跨步飞进,挥掌攻向青年!

    青年起身按剑,掌风已至面门,连忙踮步飞退,令敌势自老。

    吴军左掌落空,靴底踏地的同时,右拳倏如弹子般直捣而出!青年避无可避,双掌往胸前圈拦,“砰!”一声拳掌相交,他登登登连退三步,借机退出拳掌可及的范围;正欲反手拔剑,吴军摘下头盔一抡,打得他双脚离地,侧向飞出一丈有余,跌落时连滚几圈抱腹呕血,熟虾般弓腰不起,忍痛咬牙。

    吴军扔去头盔,青白的瘦脸上毫无表情,腮帮子咬得棱峭分明,右颊的长疤殷红如血,如赤蜈蚣般隐隐跳动。他只有在极端愤怒时,这道破了相的疤痕才又仿佛回到初伤,透着血芒,鼓胀欲裂。

    “你在此煽动流民是何居心!”

    少年的脸庞依旧冰冷如石雕,不带一丝起伏,衬与金铁交击般的冷冽喉音,益发令青年胆寒起来。

    他一手撑地,不敢移开目光弯腰起身,“锵!”一声擎出长剑,遥指着步步逼近的吴军,坐着不住挪退,突然扬声大叫:“你杀我好了!我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教你欺压良民!”

    奋力拄剑挣起,下盘却无比虚浮,踉跄倒退几步,仰天倒入一流民怀中。吴军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越过警戒线,四周俱是神色不善的青壮流民,众人目中敌忾甚深,渐渐围了上来。

    人群中忽闻一声喊:“……杀了东蕃!”

    虽刻意捏尖嗓音,吴军也能辨出是那青年人所发,但附近的央土流民哪还管得了这些,临界沸腾的敌意与愤怒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不由分说便冲了过来,场面登时失控!

    可恶!我怎地……怎地如此大意!

    孤身陷入险境的吴军并不惧怕,他并没有立刻转身往铁骑队的冲锋线奔去,一来是身着铁甲跑不快,二来是这个动作将刺激流民加倍追赶过来,犹如猎犬逐兔,乃是野兽的本能,非智性所能遏抑。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疯狂流民,吴军稳稳倒退,将欺入三尺内的人二摔出,每一出手必撞飞数人,不管是自行冲撞上来,抑或被后排同伴挤得踉跄,无分彼此,一律被他用重手法投、绊、摔、跌,以身前三尺的半圆为界,扑簌簌地倒成了一片。

    铁骑队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或冲锋,正自焦急,见得吴头儿拳脚功夫如此惊人,不由得响起一片彩声。

    “吴头儿,打得好!”

    “他娘的,好在老子没得罪过头儿!”

    “摔死这帮贼厮鸟!”

    吴军的战术充分发挥了效果。

    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士气在前列接连受挫的情况下飞快消褪,倒地不起的同伴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虽然扑倒踣地难免受伤,但与刀剑金创的怵目惊心比起来,也远不易激发拼命的兽性与血气。

    眼看混乱逐渐平息,吴军将退至原地,忽见儒生模样的公子持剑返回岭上,经过押粮队据守的工事时甩手一掷,一点金光没入土石缝间,随即一声惨叫,血泊自石垒下无声漫出。

    李康悲愤而起,嘶吼道:“贼厮鸟,放箭杀俺弟兄!”

    飕飕飕连出三箭。土垒前方人墙层楫,毋须瞄准,三人应声倒地,俱是背后中箭。

    “李……住手!”

    吴军双目圆眢,已然阻之不及,原本缓慢退散的流民顿时炸了锅,哭叫、怒吼、痛骂……混作一团,位于人墙前列的吴军首当其冲,数十人咆哮涌上,要将他撕成碎片!

    吴军连摔带投、膝顶肘撞,却挡不住疯狂收拢的人团,转瞬间便无退路;为守住圈子不让突破,拳脚上再不能留力,骨碎惨嚎之声此起彼落,益发激起流民狂气,前仆后樾而来。

    另一厢李康又射倒几人,发狂的流民却像蚂蚁般涌上土垒,押粮队的弟兄拔刀砍倒了几波,终究被人流推倒,工事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死的是哪边的人,鲜血不住自底下汩汩如潮,堪称是人间炼狱。

    巡检营失了指挥,赵伏虎身为队副,众人只能望着他。吴头儿的身影俺没在黑压压的暴民间再看不见,赵伏虎把心一横,掖着枪尖长杆,大喊:“弟兄们!准备冲锋,把吴头儿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