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任性而为
    “他还有帮手!”

    安生欲求速决,“铿!”自腰后刺目豪光,足尖一点,龙牙迳取男子背门!

    廊间镂门忽开,一名白发老人捧着一物探出头:“少爷叫我?”

    男子不由分说,握住那物事“锵啷!”一转身,安生的刀锋堪堪避过老人,斜斜削下半片镂花:低头一瞧,一点明晃晃的剑尖停在胸口,鎏金缠锦的华丽剑柄却握在翘胡男子手中。

    他懒惫一笑,叹息道:“你知不知道这行是怎么没落的?从来都不是官府取缔,是大伙儿不干本业,忙着考解元、做生意、搞门派,从江湖走向庙堂……最糟的就是像你这样自相残杀,有美人儿不偷,专折狼友的棍棒。”

    安生被训得哭笑不得,但这人出剑之快、之准,实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很难相信他只是一名路过的淫贼。

    忽听廊底一人轻唤:“叔……陆大人!”声音温柔动听。男子闻声分心,不觉转头,安生趁机飞退,倒纵两丈有余,“飕!”一声没入林荫。

    那被唤作“老庞”的捧剑老翁不禁眨眨眼,喃喃道:“忒快的身法,连个影儿都不见。莫非是狐仙?”

    男子还剑入鞘,笑道:“狐仙哪里采花?那是条老大的**,现出原形有一百双脚,跑起来像水蛇游过一般,快得贼眼不见。”

    “少爷您说的……是蜈蚣吧?”

    “是**。蜈蚣是什么东西?”

    安生藏身在树冠之中,见廊底走出一抹苗条乌影,身披黑氅、拉起兜帽,依然掩不住动人的体态,一看便知是女子,光以曲线论,定是一名天香国色的美人。

    黑氅女子提裙款摆而来,从安生这厢看不见她的面孔,只觉举手投足甚是端丽优雅,必是贵族出身。

    “发生什么事了,陆大人?”

    被称作“陆大人”的翘须男子笑道:“没事儿,有条虫一溜烟跑远啦,我正与老庞说笑呢。马车已然备妥,夫人这便出发了么?”

    黑氅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走罢。”

    声音极是动听,带着一丝命令似的口吻,却又不令人生出反感,只觉得十分合适,仿佛本应如此。

    那“陆大人”打开车厢,体贴地搀扶女子上车,自己坐到前座去,要亲自为她驾车。老庞捧着那柄金碧辉煌的凤头长剑,犹豫道:“少爷,这辕座如此窄小,老奴年纪大了,下山恐摔下车来。要不少爷坐车里,让老奴赶车可好?”

    翘胡男子道:“你就不必了,好好看家。给我换把普通长剑来,要带着我的招牌爱剑到处招摇,干脆把名字写在额头上算了。”

    老人苦着脸进房去,片刻才捧出了一把钧蓝剑鞘、鎏金剑柄,首尾均嵌着夜明珠的华贵长剑。

    安生心想:“这把剑哪里不招摇了?”

    男子却满意接过,随手插入腰带间。

    老庞自从得知自己不能随行,脸便苦得像条苦瓜,又道:“少爷,方才那狐……啊不,是**,武功高得很哪!倘若又来,该怎么办?”

    男子满脸不在乎,耸肩笑道:“正主儿不在,他爱偷谁让他偷去,反正也偷不到你。况且,他可是个绝无仅有、快要绝种的大好人嘞!”

    见老庞一脸狐疑,哈哈大笑道:“一听说我是采花贼就忙着找我拼命,我整个金吾卫颠来倒去翻过几遍,都找不出这样的一根毛来,何况是好手好脚的一个人?你放一百个心罢。”驾的一声,驱车出了后门。

    安生听他说到“金吾卫”时,赫然想起一个人来,不觉蹙眉:“难道,他便是人称‘京城第一快剑’的陆东流陆大人?但方才他砍我胸口那一记,分明是刀法……这深宵露重的,他掩人耳目,欲往何方?车上那名女子又是什么人?”

    虽觉诡秘重重,却非是他此际最挂心的事。

    陆东流一去,栖凤馆内外已没有能妨碍他的人。

    安生深呼吸几口,提运真气,点足跃起,攀着飞檐露台一路直上,几个起落间,已到了最顶层的西角厢房之外。

    栖凤馆顶层是皇后娘娘安歇之处,娘娘就寝后,所有房间也跟着熄灭灯火,以免惊扰凤寐;安生特意让内监上楼来向花灵蝶通报,就是为了摸清她的寝间所在。

    顶楼风大,两边夹角的镂空窗门都垂下了纱帘,安生悄悄翻进露台,隔窗眺望,却见一片夜色幽蓝的房间里,花灵蝶兀自披着那件外出御寒的大氅,怔怔坐在床边发呆。

    除了阿叔,鬼叔叔,安生最思念她的,是她的温柔笑语、她的关怀备至、她的灵动慧黠……

    花灵蝶怔然良久,任由一只淡紫色的软缎丝履滑落在地,却浑然不觉,形状姣好浑圆的足趾轻轻点地,连出神都仿佛伴着舞乐。

    “姊姊!”安生悄声轻唤。

    她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强抑着娇嗓斥责:“这里什么地方,谁让你这般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皇后娘娘发现,后果有多严重!”

    安生仿佛又变回那个俯首帖耳的安生,不知为何,在大总管面前,自己就算挨骂也是开心的,乖乖伏在地上,任她撒气。

    花灵蝶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便又恢复往常的从容,依靠在软垫之上,出声示意伏地的安生起身坐在一旁。

    在花灵蝶的眼里,世间一切,不过是“价值”之一物的流动与平衡:倾世容颜,若无绝顶的琴技舞艺增辅,终不免沦为男子的廉价玩物;而她在无双城的权力地位,则是以聪明才智,以及轩辕独对她的感激与愧咎换来,前者是报答她当年用尽心机,堪堪将他一家老小抢出京都,后者则是因为他已不能再给她一个保障晚年的子嗣,只好以权柄来补偿。

    花灵蝶偕轩辕独一家出奔江南时,已怀有两月的身孕,可惜道中亡命、舟车辛苦,又屡屡受到刺客追兵惊扰,不小心将孩子流掉了,颠沛流离间难以调养,竟致不孕。轩辕独的性命,可说是以她的才智、胆识、人脉与后半生的幸福换来,即使元配诸葛氏对这名堪称尤物的宠妾不怎么待见,也无法忽视她对轩辕一家的恩情,十余年来忍气吞声,于城中的僻院深居简出,任由姬妾执掌大权、取代自己的地位,连离世都是悄静静的,波澜不惊。

    花灵蝶心中对她不无同情,却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陶氏的隐居与自己的活跃,都是付出代价所换来的结果。陶氏保住了性命、名分与嫡子,或许就该她寂寞梧桐,冷落清秋,就像花灵蝶尽管痛恨轩辕独的荒唐,却总是认份地为他收拾残局一样。这世界远比想象中更公平。尽管残忍,却异常地公平。一切仅是价值的平衡与流动而已,别无其他。

    但安生的存在,动摇了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她做不到无情,何况是她失而复得的弟弟,在他离开无双城的这段时间里花灵蝶不断问自己,却益发空洞不明,似乎思念已渗入她赖以立身的清明,复仇似乎不再是她世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