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剑宫之秘
    那猪大骨与肥鸡煨出的鲜浓白汤,拿来涮鱼脍也极美味。两人边吃边聊,倒了一大碗陈酒搁在北侧的空位前,当是剑魔同座,不时相敬。喝着喝着,安生突然想到一事,低声问道∶“陈四侠,贵派周宫主为何不让你回去?剑魔前辈不幸仙逝,应及早奉灵,入土为安才是,岂有草草火化、在外漂泊的道理?”

    “你且想一想。”

    陈长生静待片刻,见他蹙眉苦思,茫茫然不知所以,才伸出食指轻点额头,凑近道∶“你受了我师的《传舍》难道不记得奇宫之事?关于天道山、周宫主、真龙之传……或是心剑宫其余支派的事?四姓逼宫,血染天道?”

    安生努力想了半天,茫然摇头。

    陈长生拍肩安慰道∶“先不忙。过往也曾听说过有这样的情况,传舍每一施展,造成的结果皆不相同,有人看似与原本无异,过得越久,想起的事越多,不必着急。是了,关于本宫的周宫主,安兄弟知道多少?”

    周窥天的故事,全江南……不,该说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原本就是传奇。

    昔年异族退兵后,原本起兵抗暴的群雄诸藩一下失去了共同的敌人,遂展开争皇帝宝座的央土大战,斗到后来只剩下江南轩辕天、东北周傲然两虎相持,眼看便要爆发一场极惨烈的对决。

    东北兵力虽略少于中兴军,但周傲然所部乃是天下精兵,战力凌驾群雄,“潜龙”周傲然更是百年难得的用兵奇才,平生未尝一败,是唯一面对异族仍只攻不守的稀世名将,后人更将他与勇冠三军的太祖武皇帝轩辕天,排上了凌云榜;在时人看来,周傲然取得天下的机会,恐怕还在轩辕天之上。

    眼看大战将起,周傲然突然约轩辕天灞上一晤,两人单独会面之后,周傲然率领东北全军向他俯首称臣,终结乱世。若段天涯的投效加速了天下统一的进程,周傲然便是生生将天下之主的位子“让”给了轩辕氏,免去无数军民牺牲。

    轩辕王朝建立至今,西北始终为周傲然所有,镇西将军不但掌理军队粮税、自行任命各州、郡、县治,更享有开立幕府、免岁不朝的特权,权力远超过诸封国的国主,宛若国中之国。

    周窥天本是周傲然嫡裔,太宗孝明帝即位之初,锐意革新,挟着威服西北的势头,欲一举收回西北的兵权。其时“潜龙”周傲然已逝,继任镇西将军的是其子周嵩。周嵩以退为进,要求在江南封爵,而江南道只有两个一等侯,一是无双城主,一是心剑宫。

    无双城是轩辕氏的根本,不可能交出,而心剑宫自称为龙族血裔,与自称是西境旱族之后的周傲然形同世仇,绝不能够接受旱族后裔袭爵。

    此举原是有意刁难,殊不知两朝权相诸葛亮手腕过人,硬逼心剑宫接受质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成功。这下形势逆转,周嵩骑虎难下,只得从没落的长房中找了个六岁的孩子送去,指望心剑宫看出此子无足轻重,一不小心给弄死了,他便能反客为主,取得兴兵的借口。

    但心剑宫也不是好相与的,岂肯授人以柄?偏不遂其心。朝廷、周嵩、心剑宫各自谨慎行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静待他人有过,不知不觉过了十数年。

    那孩子在心剑宫长大,不但习得一身本领,最后更继承真龙之传,压服心剑宫内众多支脉,成为货真价实的心剑宫之主,即为今日之“天命龙”周窥天。

    安生知悉的版本差不多也是这样,除了“真龙之传”以外,由剑魔口中得知,在上任宫主失踪后才来到江南的周窥天,根本没得什么真传;以他幼年在心剑宫做质子的际遇,自也无人悉心栽培,传授武功。周窥天之所以能稳坐宫主的大位,十之八九是靠了剑魔所领的问天峡一系大力支持。

    “心剑宫内诸派系,均以天道山的据点为名,我们问天峡一系实力最强,人数却最少。”

    陈长生解释∶“当年宫主得问天峡之助,斗倒了掌权的升龙峪、飞鸢峰、卧龙谷、绿野坪四家,血洗天道山,这才登上大位。归根究柢,他们是怕了‘浴血剑魔寒无衣’这个万儿,多年来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他叹了口气,酒碗举至唇边,却迟迟未饮。

    安生低道∶“寒前辈的死讯若传到了天道山,周宫主岂不危险?”

    陈长生没怎么多想,直觉点头,片刻才勉强一笑,安慰道∶“我大师兄武功高强,人称‘小剑魔’,我师父长年不在天道山,那些王八蛋也没少怕了咱们。我二师兄外号‘心魔’,岂止是足智多谋?简直是奸猾似鬼、卑鄙下流、无耻至极……咳,总之,是厉害得不得了。有他二人陪在宫主身边,天塌了也不怕。要是我三……”神色一黯,仰头干了,又斟一碗。

    “问天四侠”的大名安生如雷贯耳,也替自己斟满,举碗道∶“赵云飞赵三侠古道热肠、高风亮节,小弟倾慕已久。料想他英灵未远,虽死犹生,咱们敬他一杯!”

    “说得好!”

    陈长生拍桌豪笑,一扫阴霾,也跟着举起酒碗,双眼忽亮。

    “你想起我三师兄的事了?我大师兄一向循规蹈矩,二师兄奸诈透顶,犯错捱板子总没他俩的事。我最顽皮了,那是罪有应得,但每回总能拉上老三打,倒也不寂寞……”

    见他愣愣的没甚反应,难掩失望,苦笑耸肩∶“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慢慢想,总能记起的。”

    两人“匡当”一碰碗,仰头俱干;同哭同笑,同食同饮,不觉到了深夜,双双醉趴在桌上,兀自不肯离去。安生平生从未如此豪饮,一下喝高了,舌头不怎么灵便,胡乱抬手拉他,乜着眼问∶“你……为、为什么……请我喝酒?我……我平日不……不同人喝酒的!”

    陈长生也醉得摇头晃脑,砰的一声趴在桌上,闭眼笑道∶“我想再……再听一次。我一直想,没……没准儿你什么时候一开口,忽然就是师父的声音……师父的口气……像以前那样教训我,骂我没出息。哪怕……是一次也好……”

    眼角晕亮亮地一掠光,一行泪水滑落面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