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尾随
    纱袂翩转,鸾钗细颤,掉头便要离去。

    “慢!”鱼诗兰喝道:“把话说清楚再走。阳顶天大清早便出城去了,说要往大营见镇东将军,随行的还有将军幕府派来的使者。我离开驿馆的时候,他人都没回,要如何抓走你的女儿?”

    蒲静芙眼角一乜,却未回头,寒声道:“随我来。”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迳自交错长腿,迈着细碎的莲步前行;所经之处,众人无不让出道来。鱼诗兰犹豫片刻,率性地尾随而去,无视于周遭亟欲喷火的僧恨目光,面带冷笑、夷然无惧,一路始终昂首挺胸。

    蒲静芙领她来到养心院中,把众人都留在房舍外。

    后进的一间雅房之中,但见一人躺在榻上,死活不知,全身衣发俱湿,仿佛刚从水中捞起;饶是如此,仍染得垫褥上一片血污,怵目惊心。那人和衣扎着白布,数名潜行都卫绕床奔走,捧水的捧水、拧布的拧布,忙成一团。

    唐承运一掌抵着那人背心,显是为他度入真气,正到了紧要之处,头顶冒出缕缕白烟。

    鱼诗兰打量了那人几眼,蓦地惊呼:“林笑之”。

    更骇人的是:他一条左膀齐肩而断,扎紧伤处的白色巾布早被鲜血染得黑红一片,兀自汨出点点腻滑,也不知用上多少宝贵的“蛇蜕膏”出血的状况却依然没有好转。

    断面平滑如镜,伤口却极难止血,正是阳家名刀屠龙刀的放血特征。

    果然是他!鱼诗兰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四下巡梭,只见平时林笑之佩在腰间的那柄单刀还在,被随意搁置在榻边一角,兴许是急救裹伤之际,不知谁解下一扔,以免挡路,但另一柄刀却不见踪影!

    “龙蛇呢?”她面色一沉,森然道:“刀到哪儿去了?”

    蒲静芙面无表情,轻轻击掌,一名垂手侍立的黑衣女郎应声上前。

    “你说。”

    “禀门主:今早少门主与林敕使不顾婢子们的劝阻,执意下山去寻鱼姑……鹤灵君,婢子们遮拦不住,跟了一阵,就没了她二位的踪迹。

    “众姊妹散开找寻,正午过后不久,才在小陵河下游发现林敕使。他说少门主被阳顶天所擒,就昏了过去,没见有龙蛇的下落。至于城里的情形,须问其他姊妹。”

    小陵河乃是郦江、赤水间开凿的一条人工运河,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几与越城同寿,同时也是连接城池与浦港的枢纽。南船北马在越浦下锚登岸,须改换小一点的沙船,循小陵河至城下;离人别赋、归客洗尘,也多假小陵河的砌石柳岸为之。

    蒲静芙节接连问了几名罗网,渐渐拼凑起事情发生的过程:原来当日惊云被安生一把摔晕,醒来之后一口恶气全都移转到鱼诗兰身上,拉着林笑之去“杀人灭口”她大刺刺的进了城,打听到阳顶天不在城内,居然大摇大摆地杀进驿馆,逢人就打,要他们“把贱人交出来”

    “说!”她揪着驿馆官员的衣襟,勒得他面色酱紫,几乎难以喘息:“鱼诗兰那个婊子在哪里?没人,我打下你们一口牙,教你们喝风去!”

    那官员哪里说得出来?一眨眼便吐出满嘴碎牙和着血,痛得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有一名马夫供出“曾见鱼姑娘套了车”两人趁着衙门官差还没赶到,乒乒乓乓打烂了大堂里的几凳古董,扬长而去。后来不知怎地,在城外遇上了还没走远的阳顶天,下场便如眼前所见。

    罗网里负责监视城中驿馆的菱组一行,只见得两人离开,却未见阳顶天回来,推断惊云与龙蛇都被他顺道带去了大营,是以不曾看见。五禽门所布置的眼线,并未远及大营,阳顶天一出越城浦,形同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唯今之计,就只有“等”而已。

    鱼诗兰本想说“你那白痴女儿是怎么教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冷笑:“你最好祈祷你一手调教的林笑之是个脓包,一照面便断臂失刀,给人扔进了河里。要不然,用不着我同他说什么小话,你自己掂一掂要用几条人命,来填贼小子那个血坑。”

    忽听唐承运厉声道:“娃儿!你说这话,与叛徒有什么两样!”

    怪眼一睁、精光暴绽,全身杀气迸发,缓缓站起身来。

    “唐公公!”

    堂后一声轻唤,松乐萱端着煎好的汤药掀帘而出,交给榻边的黑衣女卫,转头对鱼诗兰道:“我看,你也别回去了。阳顶天所知难测,那人对谁都是冷酷无情,你留在那儿也没个照应,实在是太危险。”

    “留在这儿才危险。”

    鱼诗兰蔑声哼笑:“我劝你们别想着救人。少打什么坏主意,人还有回来的机会;莫给了人家借口,平白赔上一个女儿。”咯咯几声,掩口而去。

    此时,守在外围的众多好手都堵到堂前,阶下黑压压一片,几十只恶狠狠的眼睛直视着丰腴白哲的葫腰丽人,一步也不让。

    鱼诗兰全无惧色,昂首蔑笑:“蒲静芙!管好你的狗,别教他们挡路,难看死了。”

    蒲静芙霜颜覆雪,拂袖叱道:“让她走!”

    堂外众人沉默半晌,捏紧拳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传我号令,”

    五禽门之主咬了咬牙,神色一片静漠,朗声清道:“从现在起,谁都不许离开此地,不许前往越城浦救人,违令者视同叛徒,五岛永世难容!”

    唐承运重哼一声,怒道:“你是她妈你都不肯救,还不让我这爷爷去?”

    蒲静芙头也不回,冷道:“身为母亲,我可以陪女儿一起死。老灵君若在阳顶天面前露脸,没有一击杀他的把握,我须点多少人马妇孺与你陪葬?”

    唐承运双目圆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垂肩低头,“砰!”

    起脚踹飞了一张颇沉重的黑檀绣墩,容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鱼诗兰出了养心院,嚣狂的蔑笑一凝,忽变得无比凝重。载着她来的骡车早已在门前久候,她扶着车栏撩裙而入,信手放下小窗内的纱幔子,面上再也没有笑容,雪白腻润的丰腴娇靥微微靠着窗边,眸光空洞,似是心事重重。

    早在骚乱发生之前,安生便已溜下屋脊,避开众人的耳目,之后又抢在鱼诗兰前头溜出养心院,弄来了一辆小巧的牛车,还有一套仆役的粗布衣裳,一顶遮住脑袋的油竹编笠,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方面也越来越像周芷若,想像力与行动力同样出色,总能在需要时变出合适的道具,或为手边仅有的东西发明合适的新用法。现在,无双城带刀侍卫摇身一变,成了城中贵妇的牛车车夫。当然,车厢里不只没有盛装打扮的雍容美妇,恐怕连只死老鼠也没有。

    他驾着牛车,不紧不慢地跟着鱼诗兰的骡车下山。对往来客商络绎不绝的山道而言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可惜有个笨蛋不懂。

    一团乌影扣着骡车的底板,藏身在轴辐之间。安生刻意放慢速度,远远窥看车下人的身形服色,心里已有了谱。

    尽管那人隐藏得很好,骡车的轮子印痕却半点也骗不了人,哪怕车夫丝毫不懂武功,没多久便发现车辆的负重有异,掀帘与车内的鱼诗兰附耳几句,“吁”的一声长啸,将车子停在道旁。

    一辆车里三个人,车座上的、车厢里的,还有车底下的,谁也没有动。

    安生“喀答、喀答”驱车靠近,直到两车并齐,最后甚至超前了半个车身,骡车还是毫无动静。

    奇怪……难不成,她要等我走了才动手?忽听那车伕喊道:“喂!前头的兄弟…”

    声音闷浊,又有些不自然的尖。

    安生一勒缰绳,探头应道:“什么事啊?”冷不防车伕双爪一探,迳朝他咽喉抓来!“傀儡掌”以安生现下之能,与五里铺时相比,差别可说是天地云泥;鱼诗兰的傀儡掌秘术纵使神异,只要不贴肉相触,未必奈何得了他。但安生不是为了打赢她而来,跟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只要能跟着鱼诗兰抵达目的地即可。

    安生从车座下抽出龙牙刀,似模似样的应付了傀儡几下,胸腹间故意露出空门,鱼诗兰咯咯一笑,手掌自车伕胁下穿出,运指如风,一连点了他几处大穴。安生奋力配合,脑袋一歪,手足僵硬地坠下了车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安大人!”

    鱼诗兰嘻嘻一笑:“这辆牛车是女子的把式,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忒小的车座里,不觉得别扭么?”

    其时越浦左近的贵妇仕女外出,多由婢女仆妇驾驶这种华丽的小牛车,蔚为风尚。耿照来自更南方的流影城,繁华远不及三川,自不知有这些花样。

    鱼诗兰没料到他一下便失风被擒,失笑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

    蓦地车下银光一闪,几乎将她劈成两半!

    她原本闪不过,但车伕一直被她拿在身前当傀儡,这迅捷无伦的一刀便由那倒霉鬼代为受了;两片尸块分裂的瞬息间,她忽扬手打出一蓬黄雾,来人正施展绝顶身法随影而上,颜面猛被黄雾一卷,登时翻身栽倒,修长苗条的身子轻轻扭了几下,旋即瘫软不动。

    鱼诗兰好整以暇地跃下车来,咯咯笑道:“阿萝呀阿萝,枉费你跟了蒲静芙这么久,迷魂烟也不知放过多少回了,有没亲身尝过这烟的滋味?”

    可惜阿萝再也无法回话。这烟连紫龙驹都能放倒,更何况一名冰肌玉骨的清丽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