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一百零二章 阴司开路,冥王问案
    圣人像腹中,安生与周芷若二人正盘膝而坐、四掌相抵,用功到了紧要之处。

    周芷若催动功力,持续帮助安生易经拓脉,打通二关心魔,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

    两人全身气脉相接,周芷若的内息如温水般淌过安生周身经脉,以她对乾元神功了如指掌,修为更远远胜过了安生,此番打通关障,可说是循序渐进,一切都在周芷若的掌控之下。安生只觉浑身气滚如沸,汗出如浆,衣衫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精神却越来越畅旺,丝毫不显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芷若缓缓撤去内力,低声道:“歇会儿。”

    安生会意,将内息逐一收聚丹田之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周芷若幼嫩软滑的右掌心仍与他的左掌相贴,左手捏了个如意法诀,随意搁在膝上,闭目垂颈、娇躯放松,宛若假寐。

    安生不敢惊扰,也学她捏诀盘膝。半个时辰之后,周芷若才睁开美眸,促狭似的一笑,勾着白嫩的尾指轻刮脸蛋儿道:“学人精!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乱学一气。”

    安生黝黑的面上一红,伸手摸了头,讷讷道:“我见姑娘打坐,也……也学着打坐。”

    “来,教你个乖。”

    周芷若笑着说:“你可知道,要精进拳掌器械等外门功夫,什么法子最快最有效?”

    安生笑道:“我幼时与一位长辈砍柴戏耍着玩儿,多砍多练也就是了。”

    周芷若摇头:“这么老实巴交的答案,也只有你能答得出来。错!”

    安生连猜几次她都大摇螓首,挥手道:“错了、错了,你这人忒也无趣,听得人差点打起瞌睡来。”

    稍顿了一顿,笑得神神秘秘的:“练拳脚器械、攻守拆解,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想’。”

    “想……想?”

    安生不由得一愣。

    “对,用脑子想。”

    周芷若伸出纤细修长的左手食指,轻点了点额际。

    “寻常门派修习内功,除了打坐吐纳等入门基础,首先要学的便是‘存想’,想像‘气’在体内诸穴诸经脉间运行;想得久了,便能生出感应,真正察觉到体内之气。

    “你学的乾元神功是内家至宝,收效极快,短短数日间便能感应内息,换了别家的内功,最快也要存想个三年五载,才能察觉体内气息的流动。内息如此玄奥之物,都须依赖存想才能练得,外家的拳脚武功如何不能?”

    “存想”的功夫安生非是初闻,他所领悟的“入虚静”境界,便是存想、内视的极高之境。只是万料不到,坐着冥想苦思也能增进拳脚外门,听周芷若之意,收效竟还在日夜勤练之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周芷若道:“你可会梦见自己整夜被人追赶,明明是梦,醒来后却是全身酸痛,仿佛真跑了一夜?”

    安生点头。周芷若笑道:“那你可知道,人在睡眠中发梦,无论梦境多么漫长,实际不过是眼珠子转得几转,片刻即逝?”

    安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摇了摇头。

    “四肢百骸,由心主之。这里的‘心’,便是你思考、感觉、发梦之处…心间一瞬,足以令你在梦中跑上一整夜,明明你彻夜未动,肌肉骨骼所累积的酸楚、所锻炼的程度,却胜过你踏踏实实跑上整夜,如许捷径,你缘何不要?”

    安生听她说得似模似样,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忍不住问:“按姑娘之说,若有一个不懂武艺的人,整天想像自己修习武功,想得时日久了,难道也能”想‘出一身高明的功夫?“

    周芷若笑道:“对,也不对。常人无法靠空想练就武艺,是因为想的东西不对,身体就算依想像发生了改变,那也是无用之变。倘若你将拳脚套路练熟了,并且一一记起拆解对练的感觉,与虚静之间存想一遍,身体就会依招式所演发生改变;这样的变化,即是有用之变。

    “如一名居住在高山上的人,不断存想自己潜入深海,倘若他有过入水的经验,熟知身体在水中的五感变化,如此存想了十余年之后,纵使他不会再碰一碰海水,也能练就一身高明的深潜之术。盖因身体为存想所改变,犹胜过讨海十数年的渔人。

    “但若他对泅水一无所知,所想无益真正的潜水,那么,纵使身体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当然还是不懂水性。这种以内修外的法门,便叫做‘思见身中’”

    安生若有所悟,一时无语。

    周芷若续道:“真正的高手练到了极处,往往难觅一名旗鼓相当的好对手。正所谓‘不进则退’,为了维持巅峰、突破境界,便以‘思见身中’之法自我修习:对敌不限时光、场域,一身可战万马千军,往来极冷极热之境,出入极险极恶之间;毕生所敌随时能再现,拳掌器械、内息外功,均可于方寸间反覆为之……如此,才能精益求精,更上层楼。”

    安生听得悠然神往,正要开口,忽见蚬孔外灯火一暗,刮进一阵森冷阴风,偌大的敬事殿里碧磷磷的一片,无数鬼火拥着一杆白骨红灯飘荡如魂,回荡着“喀答喀答”的马蹄响,一名肩如驼峰、油彩涂面3的绿袍判官策马入殿,腰跨一柄铁鞘青钢剑,晃摇的模样充满着森森鬼气,令人不寒而栗。

    “周姑娘!”

    安生转头低呼,周芷若玉指抵唇,示意他噤声,姣好的樱唇无声歙动:“地狱道!是‘冥王’!”

    殿外传来一阵嘶嘎怪叫,一把令人牙酸的刺耳嗓音道:“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远速来见!”

    安生定睛一瞧,果然前导的白骨红灯之上绘着一头狰狞鬼面,大张的恶口溅出一滴殷红血珠,獠牙尖锐、黑翼箕张。

    数不清的鬼火涌入殿中,在圣人像前分列左右,蓦地绿焰冲天,原本拳头大小的幽冥鬼火都成了燎天之炬,碧莹莹如烧化青璃的诡丽焰色不改,盆发璀璨,将整座大殿里照得青芒熠熠,群鬼俱都现出了身形。

    绿袍朴脚的“冥王”?驻马居间,威风凛凛,宽大的袍袖一舞,喝道:“因果业报,森罗殿前;降魔剑下,儆…恶…除…奸…”

    牵着鬼马的大头鬼上前两步,扯开嗓门大喊:“冥…王…升殿,罪…魂…拘前!”

    油彩涂身的诸“鬼”们怪叫起来,六鬼之一的含冤鬼跳脚而出,展开手中金卷,摇头晃脑、大声唱名,众小鬼们用整串铁炼拉着一干人等鱼贯入殿,个个神情茫然,如中迷烟,连步履都踩不甚稳,却都是上等院里的精衣下人,为首的正是三管事李二。

    只听含冤鬼道:“尔等罪魂,自报前愆,如有隐瞒,尸骨无存!”

    一旁负屈鬼一抖手中红罗,李二便摇头晃脑,梦呓似的喃喃自语起来,目光呆滞,宛若活尸。

    安生毕竟识得李二,初时见他落入地狱道之手,多少有些不忍,甚至动过出手相救的念头,岂料越听越是心惊;李二所说,都是某年某月干得奸淫掳掠的勾当,显然这是府中行之有年的勾当,一干人等人人有份,司空见惯。

    偶尔含冤鬼会打断他的喃喃低语,或问他现居何职、如何行事等细节,李二一一回答,毫不隐瞒。等他交代完毕,冥王一挥袍袖,冷道:“犯淫戒杀戒,当处剥衣处寒冰地狱之刑!”

    刑、问二差齐声唱喏,抬来一只覆满厚霜的钉铁木箱,以二色哭丧棒翻开箱盖,箱中滚出一大蓬浓烈霜气,殿中气温骤寒。

    拘、锁两名阴差押着解释凑近那木箱,寒气扑面而至,什么束缚也都解了,摇了摇混沌的脑袋,突然发现情况不对,惊叫:“你们做甚……”话没说完,面孔已被按入箱中。

    只听“嘶”的一响寒烟飞窜,阴差们双双松手,李二猛抬起头来,惊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这是何处……”

    冰飕散去,赫见他整张脸皮早已不见,露出血汨汩的鲜红肌肉;原本挺直的鼻梁处只余两枚血肉模糊的孔洞,失去眼睑的眼窝里骨碌碌地转着两颗黄白眼球,说话之间面颊的肌束还不住抽动着!

    安生看得心尖一抽,几欲作呕,却见含冤鬼把手一招,唤来一名布条裹脸、白衣白笠的鬼卒。那白衣鬼卒脱下毡笠,解去面上的雪白布条,同样露出一张无皮之脸,只是伤口痊愈已久,被剥去脸皮的裸肌呈现一片凹凸斑剥的黯淡赭红,恍若夹霉微腐的陈年咸肉。

    白衣鬼卒走到木箱前,双手扶着箱缘一埋头,又是“嘶”的一声冰销烟窜,再抬头时却已覆上一张新鲜面皮,虽然神情呆板、肌色微青,却依稀是李二的模样。而真正的李二这时才开始疼痛起来,不禁跪地惨叫,大头鬼随手一拧,“喀啦!”

    将他的脖颈扭断,命人拖到殿后丢弃。

    “那是传说中的至寒之物,名日‘冰狱’。而那白衣白笠的则是地狱道冥王的贴身死士,名唤‘鬼卒’。”

    周芷若目不转睛地窥视着,一边小声解释。

    安生看得不寒而栗,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要夺走李二的脸皮?”

    周芷若嘴角微抿,冷笑道:“还能怎地?移花接木,换日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