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七十四章 心思缜密,步步杀机
    周芷若以藏在指间的裁丝匕划开丝网,破窗而出,一路施展轻功掠出外墙镂窗的同时,还杀死了八名**人麾下的彩衣女郎!其中两具尸首便坠在这水井之中,怎还能……

    安生搜寻着记忆,蓦地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她所使的障眼手法。

    “你是在想…”

    幽深如苍艾纂染般的对墙底,又响起那把温婉动听的喉音∶“‘她不是已穿墙逃出去了么?怎还能出现在井底?’我猜的,是也不是?”

    蛊毒解去后,安生的知觉逐渐恢复往常的灵敏,只觉周芷若说话中气不足,咬字也不如先前清晰俐落,显然口中也含了枚解毒黑丸;唇曲间不住轻轻磕碰,似是难耐井水冰寒,心想∶“她到底是受了重伤,也难为她能躲在这水底如此之久。”

    略整理一下思绪,摇头道∶“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躲在这里。将这两位姑娘掷下水井时,你也跟着跳了下来,故意在井畔留下一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周芷若“嗤”的一声,声音听来饶富兴致∶“我若早已落井,是谁在外墙杀人?从井栏到外墙窗下足有五丈之遥,我可没有隔山打牛的本事。”

    安生一听她如是说,心中再无怀疑,沉声道∶“因为你在井边杀的不是三人,而是四个人。你将第四人当作暗器,对准镂窗用力掷出。蚯夫人吩咐手下严密把守,外窗底下定然埋伏有人,而且不只一位。

    “窗底两人听得风声,以为是你,起身要拦,恰恰被尸身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黑夜里照明有限,其时破庙中又正打得激烈,蚯夫人的手下一见外墙窗破、窗下三尸横陈,任谁都会以为是你杀人之后逃逸无踪,岂不料你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古井一步,一切只是障眼法而已。”

    对墙的周芷若沉默片刻,忽然咯咯轻笑起来,笑得水影微晃、月映碎摇,不多时又剧咳起来,空洞的咳嗽声迥荡在井中,连安生都听得出她胸中积郁颇深,呛咳直如呕血,偏又气力不继,难以遏抑,忍不住提醒∶“你受伤不轻,何必这般发笑?”

    半晌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水面上啪啪轻响,似是周芷若正以手抚胸。

    “你若是……若是做了件得意之事,却无……无人知晓,岂不气闷?”

    “什么?”

    安生不禁一愣。

    周芷若又笑了一会儿,絮絮轻喘道∶“我这条计于九死一生之际灵光闪现,执行得分毫不差,偏生不能教阳顶天和姥姥识破,否则便是一条死路。若非你从天而降,我要少了多少乐趣?”

    安生心头一沉,缓缓摇头:“你的乐趣,竟要赔上这么多条人命。”

    周芷若轻笑道∶“此乃‘藏叶于林’之计。死得少了,何以成林?”

    安生愕然无语,本欲出言反驳,话到嘴边,忽觉心冷∶“她的声音如此动听,口吻又斯文有礼,教养十足,怎地说的话、做的事却如此恶毒?”

    没来由地厌憎起来,想起与她同浸一井,不禁遍体生寒,当真连片刻也待不住,四下摸索井壁,欲循隙攀爬。

    周芷若道∶“你若不想葬身于此,最好别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听得井中依旧回荡着水声,知道安生并不搭理,又道∶“姥姥本事虽高,若论卑鄙无耻,却非是阳顶天的敌手。‘天蚕罗网大阵’只困得他一时,依我推算,阳顶天在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脱出包围,返回此间。”

    安生没听过人称外道第一绝阵的“天蚕罗网大阵”也不晓得**人究竟有何能耐,却早猜到阳顶天若能脱身,必定去而复返;时间拖得越长,生机越见渺茫。

    然而井底潮湿,砖缝间生满青苔,滑不留手,莫说攀爬,离水之后连支撑身体也颇不易。他试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心中烦躁,没好气的回口∶“正是料到阳顶天会回头,才须尽早离开不是?”

    周芷若嘻嘻一笑。“现在上去能跑多远?阳顶天的轻功,你适才亲眼所见,你比得过他么?出得此地,附近的地理形势你可熟悉?这四野无光的,该逃往哪里?”

    安生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语声虽细柔,却有股说不出的咄咄逼人。

    周芷若稍停片刻,黑暗中只听得她娇喘细细,渐转浓重,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骗阳顶天说已将你一刀杀了,尸首弃置在这井中,以他之猜忌多疑,必以为我在井里设了陷阱,故意诱他来此。阳顶天一向自负聪明,定然不依我的说辞,刻意反其道而行。

    “姥姥却是个死心眼的,若走脱了阳顶天,一定回破庙来截他。阳顶天不得不回来,姥姥也不得不追杀,两边都无仔细搜查的余裕。待他们二度退走,你我才能安然离开。”

    安生听出道理来,虽未接口,却已停下了动作。

    那井水十分寒冷,翻搅时湿衣贴肉、遇风沁骨,固然难受得紧,但端坐不动却也无法适应其寒,不管坐得再久,仍被冻得不住发颤,体温渐渐流失。他小心不让胸膛低于水面,以免寒气直刺心口,更加难当。

    周芷若明白自己大获全胜,咯咯轻笑∶“阳顶天自傲心计,殊不知他想得再多再复杂,却往往在最简单的地方留下破绽。”

    安生忍不住低声道∶“要说心计,你也不遑多让。”

    周芷若笑道∶“哎呀,你这是绕弯骂我么?”

    安生不想与她这样残忍恶毒的女子亲昵调笑,索性闭口。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远处似有一丝动静,周芷若低声道∶“入水至鼻,不要乱动!”

    安生会过意来,咬牙缓缓沉入奇寒的井水中;胸口低过水面的瞬间,陡觉心脏一缩,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冷鬼手抓住,闷、刺、痛、冷……诸般感觉蜂拥迸发,若非他耐力过人,只怕立时便要晕厥过去。

    水面上漂浮着两具浮尸的黑发,浓发飘散,几乎满满地占据了整个并围。

    顶上的月光照不到井底,安生缓缓靠近左侧俯身悬浮的女尸,把半颗脑袋藏入阴影之中。井上窸窸窣窣一阵,忽然“笃笃”几声空响,一物被抛了下来,差一点打中安生的脑门,原来是一只连着破旧粗绳的打水桶。

    不好!难道……难道她猜错了,阳顶天竟要下来一探?

    所幸这恐怖的景象始终都没发生。

    来人提着桶绳在井中乱搅几下,似在试探有无机关,忽听几下女声清叱,接着一阵金铁交呜,掌风呼啸。阳顶天提声如雷,大喝∶“**人!你定要如此相逼么?”

    有人低声应了几句,说话间刀剑掌风始终不绝,自是那天阴门的**人。安生不禁佩服起来∶“居然全如她所料!阳顶天心计再毒,却也毒不过阿呆的大嫂!”

    这回阳顶天不欲久留,打斗声片刻便去得远了。

    安生又小心等了一会儿,慢慢从水里探出半身,耳贴着井壁仔细聆听,确定顶上已无声息,才悄声道∶“喂!上头没人啦,咱们上去罢?”

    连唤几声皆无人应,这才发现不对,赶紧推开水面浮尸游过去,及时捞起一具曼妙浮凸的修长躯体。

    原来周芷若的身子已严重失温,只凭一只玉手攀紧砖缝,才不致没顶。

    安生双手环着她结实苗条的柳腰,只靠双腿踢蹬浮在水面,臂间微微用力一筵,周芷若忽然呛咳起来,接连呕出胸中积水;尽管喉颈剧烈抽播,身子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显是一路苦苦支撑,导致内患加剧,一发不可收拾。

    黑暗中不见她的容貌神情,安生也知不妙,低唤道∶“周姑娘、周姑娘!我……我带你上去好不好?”

    鼻端一贴近她的发顶,井中满是藻泥闷潮的湿冷空气中顿时混进了一丝新鲜的苜蓿香气,衬与怀中玲珑有致的软玉温香,不由得心神一荡,难以自持。

    周芷若却动也不动,似未苏醒。

    安生立泳片刻,竟觉自己的体力也在快速流失,当机立断,单手解下身畔女尸的腰带,在周芷若的柳腰上绕了两匝,将她缚在身前,低声道∶“这里不能待啦。周姑娘,我带你爬上去。”

    周芷若“唔”的一声,绵软的两只纤长玉手勉强挂在他颈间,粉颈一斜,蚝首就这么无力地偎在他颈窝里。安生收拾绮念,抓住打水桶上的粗绳试了试强度,确定足以承受两人的体重,踩着井缝攀缘而上。

    他臂力过人,怀中虽多了个周芷若,一旦习惯了湿滑的井壁,攀爬的速度却快得超乎想像;双手飞快交握几次,眼前骤地一亮,上身已浸入银亮的月华,距井栏只剩数尺。

    安生精神大振,忽听“嘤”的一声,一只尖细的下颔轻轻摩掌着锁骨,肤触腻滑无比,香泽微温、吐息如兰,排扇似的两弯浓睫眨巴眨巴地扫着他的颈侧,周芷若终于醒了过来。

    安生低声道∶“周姑娘,我们要出井啦!”

    周芷若琼鼻中轻唔几声,无力抬头,弯翘的睫毛又褊了几下,直褊得安生颔颊生风、又痒又刺,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眼见自由在即,他心情大好,忽觉有趣∶“她的睫毛又弯又翘、又厚又挺,倒像城里刷洗马匹的猪毛鬃。好好一个人,眼上却生了两排硬鬃刷子,不知看来是什么怪模样?”

    正欲握绳,怀中娇躯一震,周芷若不知何时已侧转过头,盯着井绳急唤∶“别……别握绳子!”

    这两句彷佛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酥胸不住起伏。

    安生探出的右手一缩,只靠左臂支撑两人重量,滑落尺余才又重新稳住,险象环生。凝眸望去,赫见井绳最上端数尺间,错落地插了几根细如发丝的牛毛针,非对正月光难以望见。

    若无周芷若及时喝止,无论安生如何出手,终不免要被牛毛针插入掌中。

    那针回映着月光,透明之中泛起一丝蓝汪汪的艳彩,想也知是喂了剧毒。

    周芷若于腰间微一摸索,取出一只小巧的蛛爪银钩,玉手轻扬,一抹银光飞上井栏,发出“铿”一声脆响。

    她随手拉了两下,将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索交给安生。

    “用这条天蚕丝,咱们从另一头上去。距井口三尺时踏着井壁一蹬,运劲跃出,落地后不要乱动,先看清楚再走。井栏内外,也可能布了毒针。”

    周芷若低垂粉颈,缓缓调匀气息,才又补上一句∶“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

    这般心计,已超过安生所能想像,他不敢自作聪明,乖乖依言蹬墙,一跃而出。

    早已熟悉井底幽黑的双眼,一旦置身月下,顿觉举目皎然,周身无不纤毫毕现。仔细查看脚下,不见有牛毛毒针,安生松了口气,心想∶“要比心计之毒,阳顶天毕竟不如你。”

    他收起银钩丝线,解开腰间束缚,将周芷若横抱臂问,双目机警地四下巡梭,一边缓步倒退至山门边。

    门内籍火未熄,劈里啪啦的烧得正炽,安生一靠近便觉暖和,连忙眯眼侧头,避免双目受损。忽地怀中玉人微动,周芷若拉着他的衣襟低声急道∶“停步!到……到这里就好。”

    “怎么?”

    他浑身紧绷,不住东张西望∶“又……又有埋伏?”

    周芷若“咕”的微弱一笑,缓过一口气来,指着阶台上一路蜿蜓至脚下的水渍,低道:“庙门内多是灰尘稻草,这水一路……一路滴将进去,就算干透了也会留下痕迹。”

    安生一凛,不禁回望水痕,喃喃问道∶“阳顶天还会再回来?”

    周芷若轻道∶“插了毒针,定要回来收尸。这么多年了,他多疑的性子一点也没变。”

    遥指着筹火不远处的一只绫锦包袱∶“用银钩丝线勾过来。”

    安生小心将她放在门边,将那只包袱给“钓”了过来,回头递去。

    “咯,你的……”

    忽然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