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七十三章 狡兔三窟
    周芷若闭目仰头,强自运功压下脉中暗劲,忽然开口。

    “你……你若想以酷刑折磨于我,我便咬舌自尽,让你什么也得不到,到头来一场白忙。”

    阳顶天料不到她身中龙虎暗劲,竟然还能开口说话,闻声身形如影一晃,无声无息退至门边;落足之际,原本所在处似还留有残像,一丈的距离间乌影层叠,恍惚似有数名振衣舞袖的阳顶天。

    周芷若堪堪镇住体内隐患,浓发一摇,支起半截柳腰,掩口迸出一串银铃轻笑。

    阳顶天面色铁青,这次却非是故意示弱,虎目中杀机隐现。

    周芷若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幽幽一叹,曼声道:“我认栽啦,阳顶天。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进步如斯,好厉害的降龙伏虎神决!”

    阳顶天容色稍霁,“哼”的一声,狞笑道:“中了我这一掌还能开口说话的,妳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人。待你眉间的黑气布满印堂,暗劲便在体内结成了实丹,如无我的‘仙丹’化解,你将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届时妳若还笑得出,阳某人才真是佩服。”

    周芷若封了身上几处穴道,知他所言无虚,胸中却仍有一丝不平,忍得片刻,终究还是问了出口:“乾元神功虽是内家绝学,却不能无端飞进,你的内功进境如斯,定是另有奇遇。我说的是也不是?”

    阳顶天微微一怔,不觉失笑。

    “都到了这时候,妳还争什麽?”

    “你既未否认,那便是啦。”

    周芷若淡然一笑。“我说呢,你怎能在短短数年之内一口气贯通神诀,原来又是天上掉下来的机遇。你这人要说有甚长处,便是运气之好,令人瞠目结舌。”

    阳顶天面色一沉,正要反口,蓦地微凛:“小贱人虽要强好胜,决计不会在紧要关头一味缠夹……莫非,她在等什麽人出手?”长笑道:“你若巴望着谁人来救,算盘可就打错了。”

    周芷若端坐不动,轻笑道:“是麽?”

    哗啦一声瓦破檐穿,一条乌影跃入庙中,凌空挥掌拍落。

    阳顶天转身相接,双掌对击,来人内力不及,顺势後跃,手中乌枵木拐一点,稳稳踏上中庭残破的青石砖地。

    阳顶天收劲吐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招的右掌心麻痒难当,血脉所经,整条手臂都刺热起来,不由心惊:“好厉害的毒掌!”见来人拄杖而来,不愿贸然硬拼,忙退至火畔,“乾元神功”的雄浑内劲於体内运行一周,将毒素悉数化去,点滴不留。

    便只片刻工夫,来人从容跨过高槛,却是一名瘦小佝偻的黑衣老妪。她双目明亮,步伐虽慢,落脚却极是俐落稳健,风帽中漏出几绺斑驳灰发,乾瘪的小脸上蛛纹密吐,相貌并不特别丑陋,只是老迈已极,说有百岁也不难取信于人。

    檐外,无数条曼妙身影“唰唰”滑落,足不点地,就这麽吊在半空中随风轻荡。

    仔细一瞧,这一干女子虽然黑巾覆面,但个个身段窈窕,乌丝般滑亮的紧身夜行衣上飘着五彩斑斓的鲜艳饰带,显是正当妙龄;藕臂间掠过一抹丝滑银光,却是攀着极细的绳索缒下屋檐,在夜空里看来宛若悬蛛,艳丽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以阳顶天的内力修为,若有人一近破庙数十丈方圆,断不能逃过他的耳目,这帮妙龄女子却又是如何掩至?阳顶天心念一动,忽想起外道中人传有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随风入夜,恍如细雨浸润,能麻人舌嗅闻听,令中毒者五感渐钝而不自知。打量黑衣老妪几眼,顿时了然於心,冷道:“据我所知,左近非是‘天阴门’的地盘。**人深宵驾临,不知有何见教?”

    被称为“**人”的老妪凤目一翻,拄着乌枵杖望了他几眼,低声道:“尊驾好眼力,竟认得老身。”

    阳顶天从容笑道:“天阴门的势力,在外道中足以位列前三甲,谁不知**人的大名?放眼当今外道中,数不出一个比**人更德高望重的长老。”

    **人拄杖一笑,闭目低道:“年轻人,你的嘴很甜哪。”

    从缠腰的内袋里取出一枚龙眼核大小的黑丸,低声道:“这是本门的解药。你含入口里,从这扇大门直直走将出去,别要回头,一个时辰后掌毒自解。”

    阳顶天听她有意圆场,只道是对掌之后心知不敌,萌生畏惧,笑道:“恐难如夫人之意!人我要,解药我也要。凭夫人的武功,只怕拦不住我。”

    **人淡淡一笑,拄杖低道:“既然打不过,那便不要打。”竟背转身去,慢吞吞地踱出了庙门。却听周芷若叫道:“小心,别让她封住此地!”

    神坛里外的安生丶阳顶天闻言,俱都一愣。

    安生心想:“这**人不是来救她的麽?她怎又出言提点阳顶天?”

    阳顶天却不由一凛:“难道是……糟糕!”施展轻功掠至门边,忽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交错纵横的雪练将整个山门封起来,细密的网罟大如铜钱,仅容一指穿过。

    阳顶天提掌劈落,只觉银丝既绵又韧,触手沾黏,他这掌运上了七成功力,竟然击之不穿。他双掌交叠,轰然击出,连韩秋色丶唐承天这等高手都抵受不住的神掌,偏偏对银丝网一点用也没有。

    手掌击上丝网,不过将它撑挤出单臂五指的形状,无论延展得再深,终究无法穿破,内力反而加速逸去,几乎不受控制。阳顶天在山门前略一耽搁,两壁破窗外也都覆上了丝网;抬头上望,屋顶的破网孔洞外银光灿灿,一绺一绺的丝束交错纵横,竟无一丝空隙。

    阳顶天猛然回头,怒不可抑:“这便是天蚕丝?”却是对周芷若问。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是呀,我当初只带了一卷随身,你也见识过的。总坛可多着啦,要捆住一间屋子,原也能够。”

    安生想起她随手一挥,便将自己一路推过火堆,系绳却肉眼难见,暗忖道:“原来那便是天蚕丝。”

    阳顶天面色一沉,伸手道:“拿来!”

    “拿什麽呀?”

    周芷若嘻嘻笑着,口吻一派天真烂漫。

    “解药,还有那柄匕首。”

    阳顶天冷笑:“天蚕丝水火不侵,凡铁难断。我见你用过一柄匕首裁丝,东西呢?”

    周芷若耸了耸肩,背影依旧优雅好看,动作中却有一丝少女般的淘气俏皮。

    “我又不用毒,哪里来的解药?”她说着似觉有趣,掩口“噗哧”一声,怡然道:“至于那柄裁丝匕,方才已被你的‘金甲禁绝’所断,阳老师神掌一挥,连破片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小女子爱莫能助。那天蚕丝质地奇异,便有神兵利器也不易割断,刃尖须浸泡特制的药水,反覆锻打,经三年而成。”

    阳顶天怒极反笑:“人是妳引来的,能眼睁睁看妳毒发身亡?周芷若啊周芷若,妳真当我是三岁孩儿?”怒目一睨,瞳中溢满赤红血丝,犹如猛虎伏岩,状欲噬人。

    周芷若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说她们是来救我的?”

    她越笑越是酣畅,直笑得前仰后俯,无视阳顶天的杀人目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抚酥胸:“我自回江南,已挑掉了天阴门五处据点,逼得一人之下丶众人之上的阴姥姥非亲自出马不可。我若不死在此间,姥姥只怕难与我师姊妹交代。”她末尾几句提高了声调,随风远远送出,庙外听得一清二楚。

    山门之上,雪白丝网映出一抹佝偻身形,**人低声道:“叛徒!早知今日,当年我便该再加把劲儿,力劝掌门斩草除根丶赶尽杀绝,也不致枉死了那些个忠心耿耿的徒众,你要落在老身手里,定要将妳剥皮拆骨,割成一条条的,教你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

    阳顶天的目光来回巡梭,面上馀映艳红丶跳动不休,心中却是惊移不定。

    “难道……贱人转了性,这回说的竟是实话?还是她与**人串通一气,编派了这一大套,来诓骗于我?”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低声问:“人呢?”

    周芷若知他问的是安生,轻轻一笑,悄声道:“给我一刀杀了,尸身投入井里,你信是不信?”

    阳顶天不置可否,又问:“东西呢?”

    周芷若明白其意,下巴微抬,一双妙目投向他身後梁间。

    阳顶天馀光瞥去,果然见贮装魔剑的那只乌檀琴匣横放在梁上,背匣的革带与琴匣一角染有墨一般的深浓赤赭,一看便知是半涸之血;其量之多,还沿着壁角缓缓淌落一抹乌红,只是没于隳墙败土之间,也不怎麽惹眼。

    “她不知安生紧要,没准真是一刀杀了,取其财货珍宝。”

    阳顶天并未全信,只是衡量情势,先求解药,生离此地,以脚尖在地上写了个“逃”字,又望了梁上一眼。周芷若却轻轻一抿,探出莲瓣儿似的小巧白绣鞋,将那“逃”字抹去,写了个“丹”字,抬眸望了琴匣一眼,笑意嫣然。

    阳顶天面色铁青,迟疑片刻,咬着牙缓缓点头。

    周芷若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姥姥,昔日在总坛之时,妳对我虽说不上好,却做到了‘公平’二字,该骂则骂丶该赏则赏,与旁人并无不同。我怨恨天阴门众人,独独不怨恨妳。”

    门外,**人拄杖默然,良久才道:“到了这步田地,说这些都已迟啦。早在你盗《九阴真经》反出门之时,你的下场便已注定,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忽听门里一声低呼,周芷若急道:“哎哟,姥姥!妳怎地给说了出来……”突然惊叫:“你……你想做什麽?那是我师门的宝物,你休想……啊…”

    从网罟望进去,阳顶天魁梧的身形恰恰挡着周芷若,果有几分侵凌的模样。

    **人心念一动:“莫非她未将身怀《九阴真经》一事透露给他知晓?不好!”乌枵杖一点,小小身子凌空飞起,扑入山门:“撤!”

    拐杖所指,雪练蛛网应声两分。

    山门之中,阳顶天早已蓄势待发,听得脑后风至,霍然转身;只见**人已至,左手食丶中二指宛若鸟爪,径取阳顶天双目!

    这本是兵法中常见的“围魏救赵”之计,**人毕竟年老血衰,又是女子,先前吃过阳顶天掌力的亏,不欲正面相擀。谁知阳顶天不闪不避,闭上眼睑,竟以人身之中最柔软的双目相迎!

    **人乃当今外道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大长老,平生经历过无数风浪,生死相搏之际,谁敢平白卖一双照子给她?不觉气恼:“兀那小子,敢轻视老身!”半空中易虚为实,指钩朝他目中插落!

    “笃”的一声,阳顶天面上金芒一闪,指尖却未入肉溢血,所刺脆韧如革,不像是柔软脆弱的眼珠,倒像一指戳中了眉骨。这样的横练硬功**人闻所未闻,一怔之间阳顶天双掌交错,“唰!”

    一声扯下她的数层缠腰,屈膝上顶;**人叠掌一接,顺势飘退。

    阳顶天扯烂缠锦,一把从漫天花碎中攫住黑丸,送入口中,反手扣住周芷若的腕脉,将她掳至身前!

    “你!”

    周芷若咬牙一抬头:“不守信用!”

    阳顶天纵声长笑:“与虎谋皮,谁人之过!”

    **人双足落地,挥舞木杖,蛛网正欲重新织起,阳顶天挟着周芷若踏前一步,狞笑道:“老虔婆!妳要《九阴真经》还是一团烂纸?”

    **人面色一凝,伸手制止左右,挑动疏眉,低声道:“你待如何?”

    阳顶天道:“我不欲与天阴门为敌。就按照妳原先提议,这小贱人交给妳们,天阴门让条路给在下离开,莫要逼虎伤人。”心中却暗自盘算,先带魔剑离开此地,回头再趁**人落单之时下手袭杀,又或命五禽门众高手牵制,伺机夺回周芷若。

    **人不欲节外生枝,点头道:“如此甚好。阁下武艺高强,可要划下道儿来,日後江湖相见,天阴门才不致错杀了朋友?”

    阳顶天笑道:“区区贱名,便不劳夫人费心了。”

    挟着周芷若走上前去,**人也拄杖缓步而入。

    周芷若忽道:“阳顶天!我以《九阴真经》交换一条生路,你竟要将我交出去?”

    阳丶阴两人双双停步,**人心想:“他是‘横扫八荒’阳顶天!自诩正道,必不遵守与外道中人的约定……难怪,难怪他不敢以姓名示人!”

    阳顶天却是暗叫不好:“小贱人移祸江东!”正欲辩解,顶上“呼”的一声落下一物,**人的距离较近,杖尖一翻一挑,稳稳将那物事按在地上,正是乌檀琴匣!

    阳顶天眼中杀机一露,**人对他已无点滴信任,两人仅静止一瞬,双双动起手来!

    便在此时,周芷若忽伸手往踝边一抹,似是割断了什麽,如箭离弦般掠向破窗!

    **人被阳顶天的龙虎神掌震退两步,已然追之不及;阳顶天施展轻功,堪堪追至周芷若身後两臂之遥,伸手难及,索性凌空一掌,正中其背门。

    周芷若藉势撞在破窗外的天蚕蛛网上,伸手一抹,整个人便穿了出去!阳顶天恍然大悟:“是那柄匕首!她定是藏了部分碎片在掌间!”

    既失一鹄,不可再失一鹿,忙将琴匣负在背上,纵身跃出山门。

    院里高高低低据满了黑衣彩带的妙龄女郎,地上横躺着几具尸体:窗边两人,井畔一人,半圮的围墙被穿破一扇窗格,四周布满血迹。**人拄着拐杖,静静踏着青石砖地凝视着阳顶天,眼角垂落的衰老目中蕴有精光。

    一名女郎翻墙落地,恭恭敬敬地跪在**人身前。

    “启禀姥姥,墙外有三名姊妹不幸殉难,算上落井的两人,死者共计八名。那人已不见形迹。可要继续追赶?”

    “不用。你们撞在她手里,也只是白白牺牲而已。”

    **人轻道,双目却牢牢盯着眼前之人。“阳顶天,交出《九阴真经》,天阴门上下决计不为难你。”

    阳顶天冷笑:“你是她姥姥,岂不知周芷若说谎成性?小贱人出手狠毒,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多了,这等信口雌黄的无聊话语,夫人切莫当真。”

    **人微微一怔,才省起他口中的“周芷若”原来是记忆里那个白衫白裙丶明艳不可方物的小女孩。

    那是她闯荡江湖之後,自己取的名字罢?印象中**人从没喜欢过她。她这辈子看过太多丶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女人太美,只会替自己和别人带来灾祸,便是十几岁的小女娃也不例外。

    她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在此时此刻稍稍纵容一下自己,做一点任性的事。天阴门的女子纵使十恶不赦,也只有我等天阴门之人能够针砭处罚!这事,死也轮不到外人插口。尤其是自诩“正道”的臭男人!

    “我也不想当真。”

    **人低道:“你把背上的木匣留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证明你身上没有《九阴真经》之后要走要留,任君自便。”

    “也好。”

    阳顶天口含黑丸,深吸了几口冰凉乾冷的夜息,确定全身真气运转如意,五感尽复聪明,活动活动指节,狞笑道:“我一直想试试,失了‘外道第一武典’的天阴门,武功究竟还剩几成!”

    ……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生全身血脉一通,四肢终于恢复自由。

    他跃下神坛,伸展酸麻的肌肉关节,忙不迭地拍去头脸沾上的蛛网灰尘。

    不久前,阳顶天才凭着一双肉掌杀出破庙,中庭内遍地都是被他一掌震死的蛛门女郎,**人率领剩余的手下追了出去。原本一团混战的激烈战场,如今只馀冷风习习,说不尽的凄冷寥落。

    安生弯腰揭开一具女尸的面巾,虽瞠目吐舌丶死状凄惨,但扭曲苍白的五官依稀辨得出主人芳华正茂,也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

    他本想将尸首就地收埋,又唯恐阳顶天去而复返,连挪动尸首排列在一处亦不可得,心中为诸女暗诵佛号,忽然膝弯发软,一阵地转天旋,蓦地想起:“是……是那个什麽毒!”

    扶着古井边缘想稳住身形,手掌却在井缝里的青苔上一滑,整个人头上脚下跌了进去。

    噗通一声,冰寒刺骨的井水涌入口鼻,安生双手乱攀,好不容易抓住了嶙峋错落的井壁砌砖,仰头冒出水面,一边呛咳,一边贪婪地吸着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把肺中的积水呕出。

    这井昔日是庙中修道人所用,破庙占地不小,想来极盛时要养不少徒众,井虽挖得不深,井栏却做得宽大。若非如此,以安生倒栽葱似的扑跌入井,光是狭窄的井壁便能撞得他头破血流,枉自送了性命。

    他攀着井壁,支撑身体不往下沉,双眼渐渐习惯黑暗。

    透过头顶照落的一点月光,赫见水面上浮着一大把丶一大把的黑发,左丶右丶对面的井壁处各都搁着一具女尸,安生想起适才周芷若穿出院墙时,顺手杀害数名天阴门弟子,其中坠入井中的有……两人。

    他忍不住全身发冷。

    左手边和右手边的女尸面部朝下,井水的浮力支撑她们的头颅和身体,要不了多久,当水灌满了肺部之後,尸体便会逐渐下沉,直到腐烂至某个程度才又再度漂浮起来。

    只有在正对面的第三名“女尸”胸口以上还浮在水面。就和他一样。

    他勉力打醒精神,试图从幽暗中分离出“女尸”的轮廓,只可惜冰冷的井水无法冲淡毒素,毒素正透过血液行遍他身体各个角落。安生顿觉胸口有股说不出的闷痛,尽管井水冷彻心脾,他却似乎能清楚感觉到心脏掐挤丶扩张,又掐挤丶再扩张的动作,挟带着鼓动似的隐隐闷痛……

    “那不是毒,而是一种蛊。”

    “蛊……蛊?”

    安生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才发现是“女尸”在对他说话。

    “像粉一样的鳞蛊被吸入体内之後,便会顺着血液流到心脏,开始准备孵化;麻痹五感知觉的,便是在孵化的过程中,由剥落的鳞粉中所散逸的毒素。

    “所以在第一阶段,你只觉得耳目不灵,略感头昏,因为鳞粉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毒物,找个好点的大夫抓一帖温补祛邪的药,睡一觉起来你就会觉得好多了。

    “真正的毒,是等蛊孵化之後,无数蚁卵大小的丝虫钻入心脏的一瞬间,那才叫做‘毒’。你知不知道身中此毒的人,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便是死了,寄生在心室的丝虫依然活得好好的,剖开腔子挖将出来,还能见着一颗千疮百孔丶又却五彩斑斓的肉心,上头如有万蚁钻动……”

    安生一阵恶寒,胸口益加烦闷,胡乱打水:“别……别再说了!”肩臂一软,差点又滑入冰冷的井水中灭顶。

    “女尸”拉起右手边同伴的湿发,扯去面巾,从扭曲大开的黝黑嘴洞里掏出一枚物事,掷了过去。虽然中毒,但安生的身手反应仍是远胜常人,无须眼观辨位,随手一攫,便将东西抄在手里,却是枚冷硬浑圆丶弹丸也似的小核。

    “含在嘴巴里。”

    “什……什麽?”

    “女尸”道:“这是解药。含在嘴里,药气从舌下咽喉透入体内,蛊虫最讨厌这药的气味,不用你伤脑筋,它们巴不得立刻逃出你的身体。蛊虫一离血肉,一刻之间便会死亡。”

    恍惚间,安生想起阳顶天抢夺的那枚解药,依稀便是这等模样,便在井水里随意掏洗几下,一把送入口中。黑丸和津,顿时一股浓烈药气冲上脑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生精神大振,烦恶倏减,忽然想起曾在哪里听过“女尸”的语声口吻,不觉愕然:“原来是你,周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