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六十五章 五禽岛,鹤灵君
    鱼诗兰被他满布血丝的怪眼一瞪,娇躯不觉微颤;忽地微笑,以指抚颊,歪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奴家在想,鼎天剑门掌教秦真人知不知道他最得意的弟子、当世仅存的唯一传人,竟有这兽一般的面目?”

    韩秋色双目暴瞪,“嗷”一声吼,右掌曲成虎爪,叉向她娇嫩的喉头!

    鱼诗兰被叉得昂颈悬起,小巧的绣红鞋不住踢蹬,痛苦的神情不过一瞬,右掌微抬,又由上而下往韩秋色面前抹去。他眼前再度一黑,心神涣散。

    便只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窒,鱼诗兰双手握住了他的右腕,腕间的阳池、内关两穴如受针攒,无数细小的气针窜进手少阳三焦与手厥阴心包两处经脉,体内充盈的真气却一下子失去本能,并未应运护体,似乎侵入的非是外物,气针瞬间走遍全身,逐一接管各处。

    韩秋色满面错愕,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寸寸将她放下,铁一般的虯劲臂膀全不听使唤,仿佛是他人之物。

    女郎纤细修长的脖颈犹在他掌间,鱼诗兰雪面煞白,饱满的酥胸急剧起伏,神情却毫不惊慌,姣好的唇线抿着一抹淘气的笑容,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

    “幸亏韩大爷见多识广,奴家才能逃过一劫。”

    她咯咯轻笑:“你以为,奴家使的是行尸拳、役鬼功一类的功夫,韩大爷仗着自己功力精纯,远胜奴家,不怕被分筋刺脉的手法所制,这才放心与奴家拳拳相接罢?可惜,奴家这门”傀儡掌“并非是那种唬人的障眼法,是很高深的武学哩!”

    韩秋色全身气血运行如常,真力犹在,却似被封了周身要穴,动弹不得。偏又与点穴不同,并不是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更像是被人刻意扰乱了输送意志的通道,尽管心中不断送出命令,四肢百骸实际接到的却极少极少。

    他紧盯右掌,不断命令它用力束起,扼死怀中笑意盈盈的娇美女郎,平日再熟悉不过的五根指头却只是痉挛似的微颤着,犹如抚爱一般,不住轻触女郎的雪颈。

    “你……到底是谁?”

    韩秋色涨红铁面,额际颈间青筋浮露,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没良心!”

    她嗔怪似的瞟了他一眼,笑中带着一抹娇羞,随手从髻上拔下一枚发簪。“都说与你听了,奴奴名唤鱼诗兰。”

    那簪子长逾四寸,尖端锐利如针,远看以为是荆枝,通体泛着涸血一般的乌沉钝光,显然是锁功针一类的恶毒器械。簪头雕成了小小的蛇首形状,昂头吐信、七寸游离,有股说不出的凉腻鲜活。

    鱼诗兰含笑经簪尖刺入韩秋色右臂根部,约莫肩腋相交之处。奇的是那个位置并无要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脉点,针尖入肉,韩秋色激灵灵地一痛,左臂突然行动自如,还未动念,已本能抓住簪子;鱼诗兰轻按着颈间老韩的巨灵掌,一眨眼又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簪子分分刺入,一边笑着夸奖:“韩大爷真是好汉子!这锁功针入体最是疼痛,难得韩大爷一声不吭。”

    将簪子一搠到底。

    那处是无筋无穴的三不管,满满都是健硕肌膈,尖针皮肉硬碰硬,痛得韩秋色汗冷浆迸,齿逢间死咬着长长的一声低吼,虎躯剧颤。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咬牙骂道“贱人!你锁的是哪一门的王八功?刺在这不知所谓的鸟地方!老子……”

    鱼诗兰封了他周身大穴,教老韩硬生生吞下一长串污言秽语。

    眼见大功告成,她似是松了口气。

    ……

    茶铺另一头,莫太冲扶着撞烂的桌凳颤巍巍起身,惨白的瘦面上溅满点点血珠,模样十分狼狈。

    鱼诗兰噗哧一笑,挑眉斜乜:“这样还打不死,莫老三,你也好长进了。”

    “姑……姑娘客气”,莫太冲勉强支起身子,艰难地盘坐调息,破碎的前襟散开半幅;露出内里的缀磷软甲。若无此宝,他恐怕已毙于化元分身掌之下。

    鱼诗兰走到安生身畔,拢裙侧身蹲下,素手一拂断掌,无根铁指立时松开。眼见安生双目紧闭,一探他胸口脉搏,不觉惊呼:“哎呀,居然还有气!这人……莫不是九命怪猫?莫老三,比起他来,你可丢脸了。”她起身拍了拍手掌,一派轻松自在。

    “虽有波折,总算完成任务,咱们回去交差吧。此……此番姑娘立了大功,却是踩着我等兄弟的血肉尸体。”身后,莫太冲突然开口,虚弱的语声冷冽依旧,似是强忍着极大的不满:“姑娘的傀儡掌绝学如此阴损,用在那些个无知乡人身上不妨,但我几个下属,虽非姑娘的所辖,岂能做傀儡来使?”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鱼诗兰面如桃花,丽色生春,笑意却一寸寸褪去。

    “从刚才到现在,你喊我姑娘,这便是你们鹿岛的规矩?我若是口口声声唤松乐萱作姑娘,只怕你要与我拼命。还是在你的心目中,躲在部下身后一事无成,要人保护的才是主子,身先士卒的便不是?”

    “小……小人知错。”莫太冲勉力调匀气息,按膝俯首:“但姑娘的言语辱及本岛鹿灵君,恕小人斗胆,不敢再听。”

    鱼诗兰板起俏脸,冷哼道:“你叫我什么?一犯再犯,掌嘴!”

    以莫太冲之伤重,自问没有忤逆她的本钱,更不迟疑,提掌“啪”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扇的淤肿破碎,淌下一抹血污。

    “鹤灵……灵君恕罪。”

    “方才若不能得手,再来便是你了,何况是几个喽啰?”鱼诗兰冷道:“任务失败,生不如死。此间的取舍思量,还轮不到你莫老三来教训本灵君!”

    莫太冲无语,鱼诗兰也懒得再理他,一脚踢得安生翻身俯卧,敲了敲背上的宽扁琴匣,自言自语道:“这里头装的,不知是什么事物?”抓着他后头衣领,一把提了起来,不觉诧异:“怎地这般沉?”她自幼修习傀儡掌秘术,一遇活体便随手施展,别的小女孩玩泥狗木偶布娃娃,小鱼诗兰玩的却是活生生的小鸡小鸭,年岁稍长一些,举凡婢仆乳娘和猫狗驴马,在她眼里俱是傀儡玩偶,是闲坐无聊,闺阁呢语间可以随手把玩,自得其乐的事物。

    那傀儡掌的奇特内劲如操纵木偶的丝线,动念即至,她伸手往安生后头一拂,掌劲便似丝线缚身,安生双目兀自紧闭,身躯却站立起来。鱼诗兰一手按他颈椎,另一只小手自琴盒的缝隙间摸进背门,气针与安生周身的气脉相接,轻轻往前一推,安生便垂头走到韩秋色身边。

    “来,同韩大爷打个招呼,韩大爷可疼你啦,为了你弄到这步田地,好惨呢!”她任意推挪,还真让安生举手挥了几下,一边操弄,还侧着小脑袋同他说话,恍若玩着心爱布娃娃的小女孩,捏细的语声别有一番童趣。

    韩秋色要穴受制,神智却十分清醒,暗骂:“妈的!这小娘皮疯的厉害,老子真倒了八辈子的霉!”

    鱼诗兰继续对安生自言自语:“来,听话,给姐姐帮个手。”小手运化推移,安生弯腰伸手,插入老韩臂下,将他直挺挺的举了起来。

    鱼诗兰笑逐颜开,喜道:“真是宝贝!你比那大个子根骨更好,是天生的傀儡之材,姐姐带你回岛,练成了傀儡身,咱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侧耳做倾听状,忽地俏脸飞红,笑哧一口:“呸,你这小坏东西,净转些下流心思,好不要脸!”

    韩秋色听的毛骨悚然,欲冲开被封的穴道,无奈那枚锁功簪刺得蹊跷,一运功便痛得浑身汗湿,一无所获。

    鱼诗兰笑道:“韩大爷真是好汉!要不是你非死不可,用来炼成傀儡身,定也好用的紧。”笑顾莫太冲:“我先走一步了!那尾钩蛇若没咽气,记得一并带上,莫误了与当家的约期。”

    莫太冲双掌横叠胸前,兀自盘膝调息,右颊高高肿起,面色阴沉,并未接口。

    鱼诗兰嘻嘻一笑,玉臂舒展,控着安生往铺外走去。骤然几声嘶鸣,硬蹄刨地如铁,原本拴在铺外的三匹骏马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甩鬓狂奔进来!

    鱼诗兰失声惊呼,连忙一拧小腰避了开来。危急间不忘运掌一推,以防刚到手的玩具被踏的四分五裂。当先那匹骏马冲入铺里,接连踩坏几双长凳,被惊得左突右撞,忽两人立起来,庞大的身躯顿成血肉活墙,将安,韩二人与鱼诗兰隔成两边。

    安生叉着老韩扑前几步,握住蛇簪一伸手,迅速无伦的拔了出来!

    韩秋色痛得仰头狂嚎,旋又急喘着大笑:“小……小安,拔得好!”鱼诗兰才知安生早已恢复意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伺机摆脱控制,气得脸都红了,一拍马臀飞跃鞍顶,挥掌朝他脑门拍去:“贼小子,找死!”

    安生转身以琴匣相迎,凌空数道掌全拍在匣子上,傀儡掌的掌劲纵使无孔不入,却拿坚若金铁的百年乌檀没辙。

    鱼诗兰边闪躲马匹边追赶,但安生动作委实太快,几次出手都只能打中背后的木匣,反震得她掌心刺痛,隐隐发麻。两人绕着满铺的桌椅东奔西窜,蓦地一声震天巨吼,屋顶簌簌落尘,老韩终于冲开穴道,从他怀中一跃而起,翻身跳上马背!

    韩秋色马术精绝,胯下骏马挣扎一阵,陡地踏蹄人立,调头朝鱼诗兰奔去!

    这下换鱼诗兰惊叫躲避了,连莫太冲也挣扎着逃开来。趁此良机,安生回头奔出茶肆,见一骑不住在铺前打圈,马背上伏着一名面色青白的瘦弱少年,正是阿呆。他攀着马缰吁吁作声,被拉着绕了几圈,终于制服马匹,一跃而上。

    “多谢你了,阿呆!”安生回过头去,尽量如阿呆看见嘴型,扬声大喊:“老韩!”

    韩秋色策马奔出,冲阿呆一竖拇指,笑道:“你好样的,老子欠你一回!”

    阿呆双手揪着安生的衣角,脸上犹有余悸,突然抖颤着咧嘴,顿时难以自制,竟然大笑起来,嗓音虽暗哑怪异,神情却是紧绷后的无尽酣畅。安,韩二人一愣,四目相交,也跟着想起来,原先对阿呆的芥蒂俱都抛到九霄云外。

    双骑并肩绝尘,掀着薄土黄雾一路驰远,风里只余三人豪迈爽朗的笑声,久久不绝于耳。

    鱼诗兰咬牙切齿:“这帮混帐!”鬓发散乱,一缕乌丝自白皙的额角垂落,雪肌披汉,模样十分狼狈。眼角余光见莫太冲自怀里取出一枚蛇形号筒,无声无息转身抓去,点了他的穴道。

    莫太冲瞠目倒地,鱼诗兰凌空挥袖,稳稳接过抛落的号筒,收入缠腰间隙。

    “灵君你……”

    “失败的是你们这帮废物,可不是本灵君。这么巴不得人家知道吗?”她怒极挥掌,抽鞭似的拍在马颈之上,傀儡掌神功到处,连马匹都前蹄一软,扑簌簌的跪倒。鱼诗兰翻身飞上鞍顶,一扯马缰,懊恼得狠抽狂蹴,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若追之不及,看本灵君剥了你的皮!坏事的畜生!”她兀自咒骂不休,忽听身后一声炮响,一道烟火自茶棚中升起,直写入薄暮晚空,融入宵红带紫的余辉之中。

    “可恶!”鱼诗兰灵光一闪,登时醒悟:“原来那鹿岛杂碎尚未死绝。这帮天杀的狗奴才!”但已经来不及回头灭口。转念又想:“那三人必定会躲开火号,以免装上伏兵。这样更好,哼!”缰绳甩动,往西北的方向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