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四十四章 吹牛逼也是要本事的
    一听到“段天涯”三字,轩辕豪、冷凌霜等俱都变色,连轩辕独都不禁直起身来,目中掠过一抹精光。安生听得瞠目结舌、一愣一愣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剑……剑帝传人?”

    “就是这个表情!就凭这副傻鸟样,原本不信的也都信啦。干得好!”韩秋色非常满意。

    “没错,安兄弟。当日教了你三天剑法的,便是名动天下的剑帝段天涯。据说此人“窥心剑”剑法已练至化境,能在交手的瞬间辨出敌人的阴阳、进退、刚柔等,再以顺合逆断、转换五行的法子破敌,一经施展便如行云流水也似,号称是未尝一败的剑法。”

    他瞥了司徒雷登一眼,笑着说:“适逢儒门兵圣在场,司徒先生见识过无数奇功绝艺,阅历最广。敢问当今天下剑法,有哪一门使来如行云流水,能见缝插针,接剑引招于无形?”

    眼见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南宫损清咳两声,捋鬓道:“依老夫之见,东北道神剑门王氏‘神剑绝’、大理国秘传的‘六脉神剑’练到了极处,皆能千机寻隙,破开如裂纸,未必让“窥心剑”专美于前。”

    韩秋色哈哈大笑。

    “人说‘天下三剑’,神剑、窥心、六脉。司徒先生一口气抬出另外两门,那是没的说,对症下药,行家里的行家。在下斗胆一问:过去三十年里,王家有谁练成了神剑绝,大理国内有几个懂得六脉神剑的高人?”

    “这……”

    司徒雷登面色铁青,沉声道:“一个也没有。”

    “练成窥心剑的倒是有一个。其余两门,不过是百余年前的江湖神话,嘴上说说、怀旧追远不妨,较真便不好啦。”

    韩秋色嬉皮笑脸:“依司徒先生之见,那阳顶天阳某某在当今天下刀榜中,能排到第几位?”

    司徒雷登冷冷一哼,锐目力满是轻蔑,缓缓竖起了三根指头。

    “老夫敢说,无论往前往后十年,阳庄主均可名列天下刀客前三甲。”

    “那么杀得阳某某满厅乱滚的阿呆,不是第一便是第二了,是也不是?”

    司徒雷登银眉一耸,交叠在杖侧方首的双掌紧握,两条雪练似的长鬓无风自动,宽大袍袖忽如鼓帆,周身尘灰扬起,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圆环倏然扩散。

    这是打入城以来,韩秋色头一回见他动怒,心头微凛:“老头身负艺业,绝非泛泛,可不能当他是一般的马屁精。”

    司徒雷登拄剑昂坐,寒声道:“老夫平生观斗无数,自问未曾走眼。韩大侠若然不信,不妨与阳庄主一斗,若能对招三十合外,老夫便拆了秋水亭的牌匾,从此退出江湖!”

    这话韩秋色若早半个时辰听见只怕要反脸,但与阳顶天一对掌后已大为改观,心中苦笑:“你倒是抬举我。”

    正色道:“阳顶天的本事很高,这点毋庸置疑;阿呆被魔剑天残附身后,竟能杀得他均不出双手,可见天残之能,决计不在阳顶天之下。

    两名强者豁身一决,试问能以一剑轻轻挑开、接招转移之人,实力又是如何?”

    司徒雷登默然良久,半晌目光才越过韩秋色,抬望金阶上的孤独天威,沉声道:“能教出这等身手,遍数剑界,我也只能想到段天涯。至于这安姓少年的招式路数,只能说与传闻中窥心剑相似。老夫并未亲眼见过剑帝武学,所论止于臆测。”

    兵圣都这么说了,谁也提不出更有力的反驳。尉迟恭见机极快,眉目一动,粘鬓笑道:“都说无双城中卧虎藏龙,不想竟有剑帝传人。剑帝段天涯与刀皇魏无羡、陶老丞相等并称开国三杰,若非退隐,今日也是朝中上柱国,显赫非同一般。安少侠师承剑帝,临危挺身,果不负剑帝之威名。”

    秋兰一听,明珠似的杏眼滴溜溜一转,眼波盈盈,仿佛连眼角的晶莹小痣都笑了开来。

    “啧!看不出你这傻木头一个,居然也有忒大来头。”

    她见众人打量安生的眼光丕变,不由得晕红双颊,嘻嘻笑着,只觉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知自己在兴奋什么。

    轩辕独笑道:“段天涯其人,我少年时曾见过一就回,模样与韩大爷的转述差不多,这事的确有门道。”

    唤人将地上的残尸血渍清理干净,把迎春姬等一班吓傻了的姬妾打发下去,眯眼想了一想,转头对安生道:“你既是剑帝段天涯的弟子,再做不得无双城的小厮,否则传将出去,人人说本侯屈了名门高徒,背地里笑话。我看这样,你也别干下人啦,本侯便补你个七品带刀侍卫的官儿,平日仍归大总管调遣。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尽皆错愕。

    安生是不是段天涯的弟子还未可知,却平白得了个正七品的“带刀侍卫”之职,由小厮到功名在身的一介武官,俱在他一念之间。

    众人心想:“难怪在无双城,宠姬与厨子都能做到七品以上的总管,可说是其来有自因。”

    花灵蝶娥眉微蹙,不过是眨眼功夫,随即一笑。

    “还不快谢恩?”

    安生如梦初醒,跪地磕头,也不知该说什么,目光不自觉投向韩秋色。

    独轩辕独拍手笑道:“本城有剑帝传人,想必阳某某也不敢再来耀武扬威。安生,你跟你师傅好些年没见了罢?本侯派人把消息放出去,你师傅若未埋进土里,不定便来与你相见。”

    韩秋色陡然省觉:“原来这厮打的是这主意!”

    放眼当今天下,谁在声望能盖过“横扫八荒”阳顶天?唯有昔日尊为剑中之帝的段天涯。消息一旦放出,段天涯若还在世,极可能上无双城来找徒弟,届时六月初三秋水亭一会,无双城的代表便呼之欲出。

    退一万步想,就算安生不是剑帝传人,又或许段天涯撒手人寰,这一着也足以打乱镇东将军府的布局;镇东将军被迫应变,仓促之间,便有可乘之机。

    韩秋色几乎要喝起彩来,暗自捧腹:“说他傻,这厮还一点都不傻。‘引段天涯对付阳顶天’虽然异想天开,却不失为妙着。所谓:“盲拳打死老师傅。‘独孤天威胡乱出手,这下可有人要头疼啦。”

    尉迟恭与司徒雷登对望一眼,显然也想到了一处,找了个借口,并肩起身告辞。

    轩辕独眯起小眼,懒惫挥手:“不吃饭便快滚蛋!留你们吃点喝点,倒像灌似的,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忒扫兴!不吃啦、不吃啦。”

    把几上碗碟一推,起身道,“我睡午觉去。那阿呆给我照看好,本侯与阳某某赌局未竟,谁敢伤了本侯的押注儿,我抄他全家!”

    阶下几名内侍慌忙来扶,将他搀下了云上楼。

    主人离席,冷凌霜姐妹也一齐起身。花灵蝶送尉迟恭、南宫损等下楼,抚司大人与秋水亭之主的身分非同泛泛,冷凌霜久历江湖,通达人情,也领着秋兰,随花灵蝶一同送客。

    韩秋色打了个酒嗝,面颊胀红如血,踉跄倒退几步,靠着梁柱摇手道:“哎哟,居然喝醉了,两位走好,请恕……在下不送。”

    尉迟恭暗忖:“鼎天剑门掌教的亲传弟子,于应对进退之上,竟还不如百花轩的女流。谣传近年来鼎天剑门派系纷乱,几位副掌教都有侵吞自壮的野心,秦俊杰节制无门,早晚生变,看来不假。”

    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韩大侠是江湖豪杰,潇洒自任,本就不拘俗礼。就此别过。”

    司徒雷登杖剑悬腰,负手拾级,倒是头也不回,楼板下依稀能听见他严峻的呤哼声,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轩辕豪一声冷笑,恨恨地瞪了安生一眼,也率一干金甲武士同去。

    花灵蝶临下楼前,回头吩咐道:“你先扶韩大侠回房去。”

    莲步欲移,又抛下一句,“少时在挽香斋等我。”

    安生听命惯了,躬身答应:“小人知道了。”

    花灵蝶责怪似地瞥他一眼,安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人去楼空一片风,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血味。

    “你现下是亲王府里的七品带刀侍卫啦,哪来的‘小人’?”

    韩秋色低声取笑,“地方小县令也不过就从八品,还比你小了不只一级哩!我的侍卫大人。”

    安生见他脚步蹒跚,身子一离梁柱,便歪歪倒倒起来,只怕是真醉了,赶紧上前搀扶,一边小声埋怨:“还不是你害的!现在……该怎生是好?”

    韩秋色笑个不停,片刻才缓过气,低道:“先扶我回房去。”

    话刚说完,“呕”的一声,一口血箭仰天喷出,几乎一跤坐倒!

    “老韩!”

    韩秋色连呕几口,血污逐渐由黑转红,胀红的面色不住变换,乍红乍黑,倏地又转成透出青气的煞白,片刻才慢慢泛起些许血色。

    “有……有没有人瞧见?”

    韩秋色低声问道。

    “先……先离开这里。”

    两人相扶下楼,慢慢行走在迂回的长廊上。韩秋色深呼吸几口,足下不停,一手搭着安生的肩膀、另一手扶着栏杆一路前行,渐渐恢复元气。

    “那厮掌力之沉,是我平生仅见。”

    韩秋色恨极反笑,“那股劲力就像蛆一样,一沾即入,钻埋之深、散布之快,片刻便漫入四肢百骸,顿失感应,潜伏待发。我及时以化元分身掌卸去劲力,但还是中了一丝;暗使真气运行一周天,只觉各处不显,却不知劲力究竟潜伏何处。”

    安生忆起先前露台之斗,不由一凛。

    “阳顶天?”

    “当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哪路货练哪门功。人是阴险卑鄙,掌也是阴险卑鄙。呸!”

    韩秋色低头啐了口血唾,恨恨说道,“这路潜劲爆发之时,势如奔马,我若非以化元掌力卸去了九成九,绝非吐血这么简单,恐怕五脏六腑已然爆体而出,死成了一团烂肉。”

    安生听得心惊胆战:“用手掌沾一沾身子,人便会碎体而亡么?这哪里叫武功,根本就是伤天害理的妖法!”

    “不,”

    韩秋色纠正他,“阳顶天那厮虽可恨,所使的功法及掌力却不是邪门歪道,须以正宗的道家心法勤练苦修,方有这等造诣。我听说降龙伏虎神诀中有一门名唤‘龙虎神绝’的掌法;那厮所用,约莫如是。”

    安生蹙眉道:“他若非以卑鄙的手段,夺了阿呆的家业及祖传武学,又怎能青出于蓝,练得比阿呆的大哥还厉害?”

    韩秋色摇头:“唯一的可能,就是阳顶天本就身怀高明的内功,由内而外,贯通了降龙伏虎神绝。阿呆的大哥内功根基未到,自然有所不及。”

    “他的武功若胜过阳家传人,又何必费尽心思寻那完整的神诀?”

    “这……我也想不透。”

    韩秋色沉吟道:“情报太少,臆测毫无意义。待阿呆醒转,再好好问他一问;也得走一趟阿呆来处,查查阿呆口中的那老头是否当真遇害,那把天残魔剑又是从何而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出禁园,韩秋色的气色尽复如常,脚步不再虚浮,看来便如普通的醉酒之人,丝毫看不出身受内伤。“我所练的武功,内息根基全在轻功之上。”

    韩秋色笑着解释,“盘膝打坐那一套,对牛鼻子比较有效,偏偏我越是走动,周天搬运的效果越好,走多了气血畅旺、身轻体健,可比什么针药补丹都强。”

    安生听他说得逗趣,也跟着笑起来。韩秋色的客舍在城的另一头,居停独立,屋舍之外还有一片宽敞的小园,供血蹄坐卧歇息。

    昨夜,无双城内负责马匹的龙厩司动用了十来名壮汉,本想将它拉进马厩,谁想血蹄一靠近厩舍,厩里的马匹便骚动起来,相互践踏、以头吻撞击护栏,状若疯狂。那龙厩司管事养了二十几年的马,从未见过这等情事,喃喃道:“若未亲眼见着,光听这声响骚动,还以为我牵来的是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可奈何,只得如实回禀世子,任它自去。

    这一对悍马、浪子的组合既是麻烦人物,自要安置在离群索居之处,免生事端。安、韩二人越走越僻,所经处厩庑曲折、檐荫低深,四周悄无人语。

    安生见无人打扰,终于忍不住问:“老韩,你为何说我是剑帝传人?那位段天涯前辈,又是何等人物?”

    韩秋色笑道:“就知道你捱不住。我且问你,现今统治神洲大好江山的,是哪一家哪一姓?”

    “自是本朝的轩辕氏。”

    “在轩辕氏之前,又是哪一家哪一姓君临大地?”

    “是前朝的司空氏。”

    “挺厉害的嘛!”

    韩秋色故作惊奇,乜眼笑问,“那么在司空氏之前,神洲又是谁家之天下?”

    安生楞了一愣,呆呆摇头。韩秋色丝毫不意外,怡然道:“在前朝有三百年盛世之前,天下是蛟龙王朝的公孙氏的天下。公孙氏以武功开国,历代皇帝均享有‘武皇’之称,精刀通剑,亦擅掌法内功,皇族中人人会武,高手辈出,在古今帝系里更无第二家。”

    “但段天涯并不姓“公孙”,安生心想。

    韩秋色早料他会有此问,没等开口,继续道:“拳头或可打下江山,却无法千秋万载。蛟龙王朝最后一任武皇骄奢荒淫,国家早已如华宅朽柱,看似金碧辉煌,实则风雨飘摇。他老兄还执意发动战争,打算征服边境诸国,谁知在大理国吃了个大败仗,六军崩溃,武皇死于乱兵,重臣司空闲乘机窜立,天下就此易主。

    “武皇虽死,公孙遗族仍有许多高手,司空闲将他们封到河西道一地,特许免贡不朝,屯兵自治,待遇如同边境各封国。公孙遗族感恩戴德,自愿为王朝守卫北关,为表臣服,历代族主均以‘段’为姓,不再自称公孙。”

    “原来如此。”

    安生会过意来,“这位段天涯前辈,便是蛟龙王朝公孙遗族的首领?”

    “正是。”

    韩秋色点头,“段天涯是遗族中百年难遇的奇才,文武兼备,将‘碎空掌’、‘窥心剑’两门绝学练得出神入化,被誉为是天下第一剑,平生未尝一败。

    司空家的末帝非常喜欢他,不但封他做镇西将军、河西道总制,还把最钟爱的公主嫁给他;既是重臣,又是驸马,段天涯手握河西道十五万大军。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声威当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