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十六章 老哥老弟
    苏烈被喝得惊跳起来,神智陡清:“你怎知那是《无影剑气》”

    安生没时间解释,只说:“剑魔前辈临终前,曾与我说过。”

    撑住女墙,作势欲跳。

    苏烈差点破胆,揪住他的衣袖,尖声道:“你……你做什么?”

    安生一把挥开:“魔剑好杀,我要阻止它。”

    纵身往台下一跃,双手抱头、着地翻滚两圈,也不见他撑地起身,整个人横里一晃,忽如蝗虫般蹬腿掠出。

    他俯颈矮身,双腿飞快交错,奔跑的动线如水中游蛇,又有些像是林间鼯鼠,几乎让人产生“贴地滑行”的错觉;一霎之间,已切入巨石魔剑的挥动半径以内,飞也似的扑向秋月的背心!

    “好……好快!”

    苏烈目瞪口呆,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名乡下少年。

    安生移动的方式,完全颠覆了苏烈对“轻功”的既有印象。那种水一般流畅、完全没有顿点的连续动作,看不出有什么内力或招式的运用之处,与其说是“武功”更像是由极端灵敏的知觉、异常发达的肌肉,以及不可思议的反射动作融合而成的运动本能,这样的敏捷不像是人,似乎……更接近野兽!

    安生双手一合,原本打算出其不意地擒抱住秋月的小腰,谁知她身子一转,拉着铁链踏上巨石魔剑,娇小玲珑的躯体顺势荡去,反而绕到安生背后,细白的裸足挟着劲风穿出薄纱裙摆,“砰!”

    蹴上安生的背门!

    安生一口鲜血涌上喉头,眼冒金星,仆倒时身子一挣,连滚带爬的摸向石刀另一侧;原地“唰!”

    被踩出一小处陷坑,秋月小巧的雪白脚儿顿成杀人凶器,美腿一勾,径取安生颈侧!

    安生闪避不及,并起双肘一挡,“笃”的一声闷响,臂骨疼痛欲裂,忍不住单膝跪地。

    秋月踩着他的肩头一跃而起,右脚高举过顶,她凌空抬脚,一双美腿几乎拉成一字马,右踝贴耳,挺腰一拧,转眼上跃之势已尽,随着娇躯坠下,浑圆小巧的右脚跟对准天灵盖,右腿“呼”的一声往安生头顶踵落!

    千钧一发之际,安生往后一仰,堪堪避过。

    秋月右踵落空,倏地飞起左膝,去顶他咽喉。

    安生打死不退,双掌及时接住膝锤,忍着掌骨疼痛,用力将她推开。

    谁知秋月沾着湿泥的、剥葱似的左脚足趾才刚点地,右腿一勾,又如闪电般回身扫至!

    一连三招毫无间隙,安生体势用尽,终于不及格挡,侧着腰硬生生吃下这一击,“砰!”

    翻倒在地,余势不停,被踢得连翻几匝,咬牙撑起半身,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

    两人距离拉开,缠斗之势顿时破局。秋月苍白的小脸露出一抹空洞的笑意,喀啦啦的一阵刺耳声响,铁链被拉得笔直绷紧,插入土中的巨石魔剑便要飞出。一旦面对魔剑,下场便是化成血池的一角而已。

    安生一开始就定下“对人不对剑”的策略,宁可贴身缠斗,利用巨石魔剑巨大不便的弱点,彻底隔开剑与持剑者之间的联系。

    结果正如他的预想:魔剑归魔剑,秋月仍是秋月,纵能驾驭千钧巨刃,她却没有因此变成内力超群、身如钢铁的绝顶高手,少女的拳脚并不能直接威胁他的生命,与持巨石魔剑时的恐怖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失去灵魂、如傀儡娃娃般的剑尸,似乎仍保有相当程度的智力。

    秋月的猛烈攻击并非是想徒手取命,而是要逼他退出巨石魔剑的直径方圆之外,以施展其无匹威力。

    安生勉强起身,还在凝聚体力,秋月已挥动铁炼,狰狞的巨型石刃呼啸而来,劲风自头顶扫过,蓦觉脚下一空,已被人揪着衣领一把拉开。两人一路滚至林边,安生抬头睁眼,出手相救的居然是方才那名落马的青年大胡子。

    “妈的!”

    韩秋色一跃而起,忍不住啐了一口:“这小娘皮……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是魔剑。”

    安生突然瞪眼,拉着他低头一滚:“小心!”

    哗啦啦的一阵乱响,巨石魔剑过处,两株大树如泥塑纸扎,拦腰倒落。

    韩秋色挽住他的臂膀,低喝道:“进林子里去!”

    安生会意,跟着他一溜烟钻进了茂密的树林中。韩秋色点足而起,跃上一棵大树,纵身掠至前方另一蓬树冠里,回头道:“走上面!枝叶越茂密处,那把天杀的武器越难施展!”

    忽见安生三两下爬上树顶,攀着树间的藤蔓摆荡过来,敏捷得猿猴也似,不觉一怔:“你不会轻功?”

    “不会在树上飞的这种。”

    安生老老实实说:“教人跑步快的我倒是学过一些。”

    韩秋色不觉失笑。

    他精擅追踪术,轻功自是极好,于林间纵跃宛若飞影,不仅仅是快,更快得藏形匿踪,不仔细辨别,还以为是鼯鼠山猫之类。

    然而安生虽不通纵跃之术,身手却异常矫健,往往一勾一蹬之间便能上树,攀着藤蔓飞来荡去,间隙太宽时便直接落地奔跑,居然也紧跟其后,仍在声息相闻的范围之内,韩秋色不由一凛:“这少年身手了得,若经调教,定成高手!”

    好奇心起,大声道:“喂!我叫韩秋色,是道缘山秦掌教的徒弟。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安生调到执敬司后,曾用心背诵过正道各大派的要人名册,心念电转之间,忽想想到:“莫非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把酒当歌’韩大侠?”

    危难中不敢失了礼数,大声道:“小人是无双城的弟子,名叫安生。”

    奔跑间无法详谈,两人逃出里许,只听身后叶摇树倒,轰隆隆的有如巨灵压境,渐次逼来,知道是敌人追到。

    韩秋色低头啐了一口:“呸!这小娘皮是哪来的怪胎?衣衫不整、妖妖娆娆的,出手却这般狠。老子出入妓院,见识过的女子也不算少了,从来没看过这么恐怖的。”

    安生回道:“那是魔剑所致。持剑的那位秋月姑娘是百花轩的弟子,原本该是一位良善贞淑的好姑娘。”

    将百花轩里发生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韩秋色闻言不禁回头,微微蹙起浓眉。

    “百花轩的……秋月姑娘?”

    “韩大侠认识么?”

    安生奇道。

    “如果她不拿那把劳什子魔剑狂杀猛杀的话,我倒想认识认识。”

    他哈哈大笑:“放眼江湖,无论正道各大派还是外道魔宗中,哪有少年男子不憧憬百花轩的?我十几岁时,根本觉得那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女儿国哩!”

    韩秋色混迹市井,说话俚俗惯了,但被他豪迈的笑声一衬,说什么都不觉得卑琐下流。安生忍不住笑起来,好感顿生,蓦地前头光线骤亮,不知不觉,这片深林将至尽头,唯恐魔剑接近人居,大声说道:“韩大侠!蒙你搭救,日后若有机会,小人定当补报!就此别过。”

    矮身钻入一处粗大的桠叉不动,静待魔剑接近。

    身畔林叶一阵沙沙动摇,韩秋色飞掠而回,一抓他臂膀:“小伙子!你脑袋不清楚啦?这么想死么?”

    安生摇头。“若让魔剑离开此地,只怕死伤更多。”

    韩秋色一凛,见他模样十分镇定,心知有异,沉声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怎么应付?”

    安生沉吟道:“我也没把握。不过要是能分开人与剑,秋月姑娘应该有救。”

    韩秋色省悟过来,击掌道:“是了!只消分开人剑,是也不是?”

    安生倒没想得这么多,只想阻止魔剑杀入人群,见他说得高兴,不忍心告诉他魔剑若被遗弃、则会另觅新主,只点头道:“韩大侠说得极是。”

    韩秋色笑道:“难怪你死缠烂打,净巴着小娘皮不放。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色中恶鬼,死也要占人家便宜。”

    圈指衔口,发出一声尖锐长哨,回头笑说:“若我那兄弟没死,我倒是有个主意。”

    眼看林中骚动逼近,安生不愿连累无辜,低声道:“韩大侠,魔剑杀人如麻,我们俩要是同在此处牺牲,就没人向正道示警啦。林后悬崖之下,还有三名百花轩的姑娘等待救援,另外我将苏道长藏在烽火台中,这四位就麻烦你了。”

    韩秋色神情一凝,似要发怒;眼珠子一转,忽然哈哈大笑:“妈的!我们鼎天剑门,还真是教你这小子给看扁了。”

    忽听远处一声昂啸,林中风动叶摇,竟似虎咆,喜上眉梢:“救兵来啦!”

    拉着安生跃下枝桠,发足向林子尽处奔去!

    韩秋色施展上乘轻功,几乎是足不沾地,直如贴地飞行,身旁诸物飕飕掠过,眼角只余一抹残影流光,不消片刻,已将秋月远远抛在了后头。遍数鼎天剑门各宗脉百余处观门,并无一家以轻功见长,能练到这般“泄地流影”的惊人境界,只能说是此人异禀天生。

    他不肯舍下安生,紧紧拉着,奔行片刻才想起这少年不通轻功,赶紧放慢速度;见安生满头大汗、迈步狂奔,却未如想象一般,被自己拖得一地乱爬,不觉惊讶。趁势按住安生脉门,悄悄渡入些许内息,果然没有异种真气入体、与本身内力相互激荡的反应,暗忖:“看来这小子没骗人,他是真的没练过上乘轻功。”

    须知轻功要至“泄地流影”之境,除了锻炼筋骨,还须佐以呼吸、运气等内家功法,否则难以持盈保泰,纵快得一时,趋避、动静间也无法运化随心。安生内力低微,也没学过什么高深的轻功诀窍,跑起来居然只稍逊韩秋色一筹,无怪乎他另眼相看。

    两人狂奔一阵,安生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勉力开口:“韩大侠……”

    韩秋色皱眉道:“你说话能不能爽快些?‘大侠’两字,连妓院的娘们都不时兴了,你老弟何苦弄得我这么软?”

    安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小人……”

    “行了行了。”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小子心肠不坏,就是别扭得要死。

    我看这样:我的年纪,当你大哥净够了,你就叫我老韩;老子呢,嘿嘿不好意思,喊你一声小安,这样简单多了吧?”

    安生本不是小气之人,听他说得率直有趣,忍不住笑出来,边跑边喘:“好……好啊,老……老韩!”

    韩秋色哈哈大笑,忽然欢叫:“好兄弟!”

    前头树影两分,一头庞然黑影一跃而出,正是那匹紫龙驹。

    “小安,同你介绍。这位呢,算来是你二哥了,有个匪号叫‘血蹄’,踹死的恶徒可比我剑下杀的还多,二位亲近亲近。”

    他拍了拍那紫龙驹“血蹄”的马颈,血蹄却大不领情,低头一拱,黑毛白流星的长吻撞得他踉跄几步。

    韩秋色见它左眼血流如注,从鞍侧解下个系着黑旧红绳的黄油大葫芦,拔开塞盖,一阵浓烈的酒香四溢而出。血蹄“喀搭喀搭”趋前几步,不再像之前那般躁烈。

    韩秋色仰头灌了一大口,忽然“噗!”

    一声,通通喷在血蹄的左眼处。

    血蹄吃痛,摇着头踏蹄低吼,“虎”的嘶鸣声透耳一震,仿佛四周忽然生风摇动起来。安生一凛:“方才那有如兽咆般的叫声,竟是它发出来的!”

    只听韩秋色道:“兄弟,事急从权,不及给你裹伤啦。先喝两口压压疼,一会儿咱们报这条老鼠冤去。”

    血蹄咬过黄油葫芦,居然仰头骨碌骨碌喝起来,酒水不住从它血红的口中溢出,有股说不出的豪迈杀气。

    韩秋色笑着对安生说:“你二哥不只能喝酒,还极爱吃肉,一次要吃十斤碎枣混十斤剁碎的生牛肉,外加一坛上好的兰英白酎,吃完气力百倍,真个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唤它都不停。下回有机会再找你一道。”

    “我有个法子,教小娘皮和那把魔剑分开。”

    他拍拍血蹄,神秘一笑:“不过,得靠你二哥帮忙。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