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香原本还打算留一半肉,在陆远的坚持下才全部下锅。
太久没见到肉,晚饭一大家子从来就没吃过这么香,装肉的盆子都被刮的干干净净,丁点汤汁都没剩下。老爷子是一口也没舍得吃,看的陆远心酸的不得了,夹了两块给他。
老爷子把肉又放回盆里,“我还能和你们几个抢肉吃?”
晚饭过后,李玉香又说起盖房这事。
这年头盖房子不复杂,用的就是田里的黄泥。让老牛拉着石碾子在田里面反复压,压实了后,再用大锹铲成四四方方的土砖立在太阳下晒,每块砖少说都十来斤,等晒干了后掺和点泥往上搭就算是齐活。
也没吊线锤,墙根直不直完全凭感觉。挑上大梁,盖上茅草就是屋子,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容易倒?
“盖房不着急,再盖不还是土疙瘩头?等上几天,到时候盖砖瓦房。”陆远插了句嘴。
“土疙瘩头不是房子?”老爷瞪了一眼陆远,接过哇哇哭的陆梅。“你之前三棍打不出来个响屁,现在怎么变的和你老子一样不着调?砖瓦房谁家能盖得起?”
十里八乡都没见过砖瓦房,齐排排的土坯房。
陆远被冲了一脸。
他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书呆子,后来被称之为高冷,这会就是闷蛋。
“我现在不是赚钱了么。”陆远坚决反对,土坯房他是住够了,危险不说,老鼠还喜欢在里面打洞。咬柜子、撕被子不说,有些成精的老鼠不怕人,晚上跑过来啃脚指头。
墙根阴凉处还生虫,蜈蚣之类的玩意都喜欢往下面钻。
就算住不了小洋房,也得住砖瓦房。堂堂一个重生者回来还建土坯房,这不跌相么。
“瞧你能的,挣了几个钱,就开始败家?砖头、水泥、房梁、木头、小工、大工,起几间房子没五六百块钱能打住?这段时间我们住哪?”李玉香眼睛一横。“他爷,别听他扯。”
得,果然白说。
他老子常年不在家,李玉香就是当家的。而爷奶又是外人,做不了主,随意帮腔会遭媳妇怨恨的。
老爷子吧唧猛抽了口烟,“这个好说,我找杨老达和他儿子过来帮忙。村里我能说上话,把牛借过来用两天,没问题。”
牛是生产队的,老爷子是队里的饲养员,公牛私用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陆远唉声叹气。
果然没有经济,就没有话语权。
晚饭过后,老奶回来了,把包头的毛巾一摘,累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叹气:“王家老奶奶死的太惨了,都看不出人样了,她几个儿子都哭晕了几个。”
天还没亮,家里就忙活起来,招人手的招人,借牛的借牛。
这会生产队上的活还不多,所以还能抽出空来,真到了双抢可真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表叔!”
陆远刚出门,就听见有人打招呼。抬头就瞧见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光着膀子骑着牛,一手甩着鞭子带着碾滚子在田里压泥巴。
“杨文,怎么是你来了?”陆远回应道。
年轻人叫杨文,老奶家那条边的亲戚,比陆远小一辈,还没出五服。老爷子说的杨老达,就是他老子,他娘生他时难产,大出血死了。
杨文呛了几口羊水,倒是不笨,只是脑袋有些不灵光。
杨老达寡汉条子一个,又带着个小的,也没哪个大姑娘愿意嫁,一直光棍到了现在。所以也没兄弟姐妹,家里就他一个。
“我爹跟队里去修水坝了,所以我来帮忙了。”杨文乐呵呵道,“我爹说了,等挑大梁的时候,再过来帮忙。”
聊了几句,陆远就去了供销社,称了二斤水果糖,把售货员搞的一愣一愣。
要知道舍得买糖的没几个,这年头家里谁不是五六个孩子,光油盐酱醋就吃紧的很,剩下来的钱都会留来买布做衣服,要么就是存起来,谁有这闲钱来买这玩意吃?又不养人。
以至于这个售货员严重怀疑陆远出身干部家庭,也热情了不少。
买了糖,又跑到昨天的白水村转悠了一下,直接就吆喝起来:“废铜烂铁换糖嘞!”
村里的小孩子耳朵灵的很,听到声音就跟牛羊归巢般的往陆远这里赶。还有昨天没换到糖的小孩,也都过来了。一个二个拿着从家里翻箱倒柜摸出来的破菜刀、断剪子,烂脸盆。
一趟收不下,又跑了第二趟,统共也将近一百来斤。
再一问家里还有没有,都直摇头。
陆远心里估摸了一下,这年头废铜烂铁都有数,估计这个村子已经被他给搜刮光了。说不定鸡毛、猪鬃之类的还能再弄一些过来。
不过收废铁,就已经够鸡零狗碎了,再加上那东西实在是太费事。现在又不是腊月过年,家里哪有多少鸡毛鸭毛?
不如索性一条路走到黑,破烂王做到底。
有了经验,接下来就是挨个村里跑。
跑的越勤快,赚的也就越多。
一个村子最多只跑两趟,一天最多能收到四五百来斤废铁,到手就是五六十块钱。挨家挨户虽然少,但架不住村子多,小孩们听到能破铜烂铁能换糖,都乐疯了。赶上富裕的,收个六七百斤也不费事。
一天下来至少有四五十块钱。
如果不是陆远只收废铁,要不然还能收的更多。
虽然晚上到家的时候,累的连碗都端不起来,可是心里美啊,已经看到好兆头了,七八天的功夫也有了四百来块钱。
可惜都是零碎的小票,没几张大团结。陆远把这些钱都收拢收拢用报纸包好,装在罐头里。
有时候累的连数钱的功夫都没有,晚上躺着就睡,第二天早上一起来,照样元气满满。
老陆家对于陆远这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日子都这熊样了,也不怕被割尾巴。现在不光能吃饱饭,还能见到肉。
陆远早出晚归,村里人没瞧见,可瞒不住给他家干活的杨文。有肉吃还不算,陆家老大居然还每天给他带一包大前门!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和杨老达提起这事。
杨老达抽着大前门,直摇头:“你舅爷是个不点拢(二百五)的人,大半年都不着家。现在他家里房子倒了,好几张嘴都等饭吃,估计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陆远是老陆家掌头孙子,不担这投机倒把的风险弄口饭吃?反正我家清清白白,不给做这种丢人的事情。
这事你也别和外人提,你舅太爷对我家有恩,咱们可不能做这不仁义的事!”
杨文本来也有点想法,听了自家老头这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走街串巷的收废铁,就是盖房子。把地面夯实了,没有水泥,砖面上糊上烂泥浆,就把土砖一块块往上累,一块土砖十好几斤,等干了也就牢靠。
眼见房子盖得七七八八,陆远也没那心思吵了,转念一想,反倒不错。这会盖砖瓦房太招人恨,十里八乡都穷的响叮当,凭什么就你家阔绰了?
低调,低调点好。
大不了等大家日子都好些了,再重新起房子,也不会太遭人眼红。
想通了这点,陆远心里反而畅快了不少。
每隔几天,杨老达也回来帮忙了,人一多,干活就快,不出几天,就上了房梁。
陆远也没亏待这爷俩,给钱他们不要,也就每天一包大前门。
房子盖好,一家人又搬回去了,就是空荡荡的,连床都没有。陆远琢磨着找木匠打两张新床,被李玉香一阵熊后,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又盖个土床。
说是土床,也就是两个土垛子,上面搭上毛竹,铺上稻草,再垫点破衣服就齐活了。
陆远无力吐槽,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童年的,但总比睡地上好。
这虽然算不上新房乔迁,但也要摆一桌。也没喊上旁人,无非就是老两口,杨老达父子俩。老两口倒是想把自家另外两个儿子和姑娘喊来,可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连面都没露,也没脸让他们来白吃白喝,只能作罢。
这天从集市回来后,陆远提溜了两个西瓜先给老奶送过去。西瓜晒了一路,估计吃起来都烫嘴。别说冰箱,就连口井都没有。倍感操蛋,又从塘边打了盆水泡进去。
回过头,就看见老三田埂上老三,忙喊道:“大中午往哪跑,有这时间不如去捡些柴火回来。”
“要你管,你自己都不干活!”老三从树上撇下一截树桠气冲冲的,头也不回。
“反天了!”陆远这暴脾气,冲出去拎起老三耳朵就往家里拽。“败和我狂,把你屁股打开花信不信。没有我,你能顿顿吃上肉?要么去看书,要么滚去干活。”
“咦,你和谁打架了?”陆远这才发现老三眼角肿了。
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泪,“喜子他们!他们骂我没爹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