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
那年，项雪菲读大二，她不顾爸妈的反对，一门心思要考研究生。
为能顺利通过研究生考试，项雪菲就提前利用业余时间进行复习。 她除了经常到图书馆去查阅资料外，还时常去书店购买相关的考试用 书。
那是一个春寒乍暖的三月，周末的阳光分外明丽，吃过早饭，项 雪菲就乘坐公交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新华书店。听说书店新进了一批 图书，其中就有《唐宋词通论》，数量不是很多。为买这本书，她已专 门跑了几次书店，但是都没买到。
不知从何时起，读书已悄然成为一种时尚，读书的人多了，买书 的人也多了。
书籍，已经成为衡量一座城市文明与否的重要标志。难怪有人说， 走进一座城市，先去书店转一转，若是生意红火，不用说这必将是一 个文明程度很高的城市。书店里若是冷冷清清，文明也就无从谈起了。 一个爱读书的城市该是多么富有生机和充满希望啊！
新华书店还是八十年代的旧建筑，很有一些古色古香的味道。尽 管这些年城区的角角落落都有新开张的书店，书的价格和新华书店相 比也有不同的打折，但是，新华书店的顾客依然是有增无减。
项雪菲拾级而上，走进书店大门，里面已聚集了很多顾客，有的 站在书架旁挑选书，有的坐在条形椅子上看书，还有一些小学生干脆 捧着书蹲在地上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项雪菲快速地穿过静谧的书店长廊，登上楼梯直接冲着“古代文 学史”图书区走去。
畅游在书的海洋，项雪菲便有了一种兴奋不已的感觉，她缓缓地从一个个书架旁走过，仔细地查找着那本《唐宋词通论》，一边查看，
她还时不时地把一些图书从书架上抽下来，爱不释手地翻看一番。
“古代文学史”图书区的所有书架，项雪菲已完全查看了一遍， 可她并未找到那本迫切需要买到的《唐宋词通论》。
项雪菲有一些失望，只好去询问书店的工作人员。那位阿姨四十 来岁，很和蔼，见了项雪菲，她满脸含笑。
阿姨告诉她，书架上应该还有最后一本，项雪菲仿佛吃进一颗定 心丸，感到一阵欣喜。阿姨走近书架，仔细查看后，眉头终于皱了起 来，她缓缓说道 ：“《唐宋词通论》刚才还在的，怎么没了，一定是被 谁挑走了！”
项雪菲再次失望了，要知道，她为了买到这本书，已是第五次专 门乘车跑到书店来了。
项雪菲只好用恳求的口吻对阿姨说 ：“下次什么时候进货？我能提 前付款，到时能给我留下一本吗？”
阿姨似乎很为难，说 ：“这些工具类用书，进货周期都很长，下次 进货至少等到两个月以后吧！”
“两个月，时间也太长了吧！”项雪菲尖叫一声。
阿姨没有说话，只是摊开两手，不停地摇头，是一副很无奈的样 子。项雪菲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身要离开书店，因为学校里还有许多 功课等着她呢。
项雪菲刚走出几步，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快步向她走来，小伙子 留着长发，说起话来是一口播音员一样标准的普通话，他说 ：“你想买 这本书吗？”
项雪菲猛地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孩，男孩正冲她微笑，刚好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样子像极了项雪菲所喜爱的一个歌星。 更让项雪菲为之一振的是，男孩手上拿的正是她做梦都想买到的
那本《唐宋词通论》。
这时，书店的阿姨在一旁说 ：“就是这本，原来已被这位小伙子挑 去了。”
男孩把书递到项雪菲面前，说 ：“给你。”
项雪菲二话没说，就一把将书拿在手中，然后紧紧地把书搂在胸 前，生怕那书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然而，项雪菲幡然醒悟，对方也 需要这本书啊，自己买走，人家怎么办？项雪菲开始为她刚才的举动 感到歉疚，这样做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项雪菲刚才的兴奋劲儿顷刻间没了踪影，她只好又把那本书送到 男孩面前，说 ：“我用了你咋办？还是你先用吧，过段时间，书店还会 有的。”
男孩用手挡回了项雪菲递过来的书，笑着说 ：“这本书我暂时不需 要，明年这个时候我才用得着，刚才见书店正好有，才有了提前买下 来的念头，还是你先用吧。”
大概是项雪菲太需要这本书的缘故，她没有再次推让，向男孩千 恩万谢后，又把捧着书的手缩了回来。
项雪菲和男孩的那次偶然相遇，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人生列车上所 观赏到的一道美丽的风景，随着时光的流逝，将会化做人生舞台上飘 落的泡影。可谁又会知道，两个人在短短的两个月后又见面了。
那年的“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了以“青春飞扬”为主题的演
讲比赛，项雪菲也报了名。经过激烈的角逐，项雪菲将代表中文系参 加最后的决赛。决赛地点在学校的大礼堂，那天全校师生都来到了比 赛现场，场面很是宏大。
项雪菲演讲的题目是《我与青春同行》，她是第六个出场的，项雪 菲的演讲声情并茂，激情四射，她的精彩表现堪称完美，打动了在场 的所有评委和观众。
项雪菲的演讲结束了，评委现场亮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 个最低分，分数核算完成后现场公布得分。在已比赛完成的六名选手 中，项雪菲名列第一。
接下来，其余的选手先后登场亮相。尽管他们的演讲也非常精彩， 可没有人最后的得分能够超过项雪菲。
当所有中文系的学生沉浸在喜悦之中，认为这次比赛的桂冠非项 雪菲莫属时，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生最后一个出场了。他的一段 开场白，开始让中文系的学子们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这名男生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他口齿伶俐，吐字清晰，更重要 的是，他的开场白，竟是用一段流利的英文完成的。开场白过后，这 名选手用富有激情的普通话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项雪菲怔怔地望着正在台上演讲的男生，一下子愣住了。他正是 在书店把《唐宋词通论》让给自己的那个男孩。事情竟是这么凑巧， 项雪菲从节目单上得知，男孩的名字叫张谦，是外文系的。
张谦精彩的演讲同样获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 项雪菲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张谦演讲的每一句话语，生怕会把哪句话漏掉似的。
张谦的演讲深深地打动了项雪菲，他的演讲题目是《让青春展翅 翱翔》。张谦用激昂的话语，从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到陈天华的
《猛回头》，又从“戊戌变法”讲到“辛亥革命”，又从“五四运动” 讲到“新中国的成立”。
他引经据典，说古论今，话语时如涓涓细流，时如暴雨疾风，项 雪菲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张谦的演讲完了，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过，他向观众深鞠一 躬，走下台来。台下所有观众都屏住呼吸，期待着张谦比赛的最后成 绩。
然而，项雪菲此时此刻心绪却是异常平静。尽管她非常想拿到这 次演讲比赛的冠军，可是，那一刻，项雪菲居然祈盼着评委能给张谦 打出一个比自己高的分数，之所以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并不是因为 张谦曾经帮过自己，而是张谦的演讲确实打动了她。
会场上又响起一阵掌声，张谦的比赛成绩出来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把所有评委的打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 一个最低分，进行核算后，张谦的最后得分竟然和项雪菲的得分完全 一样。
张谦和项雪菲在这次演讲比赛中并列第一！
一阵轻快的乐曲响起来，张谦和项雪菲一前一后相继走到台上， 满头银发的老校长亲自给两人颁了奖。
项雪菲拿着烫金的获奖证书刚要转身走下领奖台，这时候，张谦 向她伸出了右手，说 ：“祝贺你。”
台下是全校几千名师生呀，面对张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项雪菲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其实，那种情景下，两人握手互相向对方表示祝贺，原本是再正 常不过的事，可原本大方开朗的项雪菲却感到有一些茫然失措。项雪 菲来不及多想，很不自然地伸出了白嫩的手掌，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 起，项雪菲面色微红，低声说 ：“谢谢你那天的帮助。”
张谦笑了笑，说 ：“没什么。”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项雪菲看到张谦的眼神里闪 动着异样的火花。那一刻，项雪菲的胸口突突直跳，一时间竟然不知 说什么好。
让人想不到的是，事情过去没几天，项雪菲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又 碰到了张谦。那天是周末，正好张谦也要去图书馆，两个人一见面， 就老朋友似的聊了起来。经各自介绍才得知，张谦和项雪菲的家恰好 是在同一座城市。
当项雪菲了解到这一信息时，竟兴奋地挥动着双臂孩子似的欢呼 起来，她洁白的衣裙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张 谦望着蹦蹦跳跳的项雪菲，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项雪菲和张谦肩并肩地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谈论起“考研”的 话题。两个人志向相同，自然有聊不完的话语。
那天，两人在图书馆一起查资料，共同讨论问题，彼此间有了新 的了解。临别时，为了便于联系和交流问题，张谦还把手机号和 QQ 号都给了项雪菲。
项雪菲和张谦在学习和生活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很快两个人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枫叶红了，又凋零，燕子飞走，又归来。转眼两个人已到毕业之 际。
那是一个月光皎白的夜晚，张谦和项雪菲牵手走在校园的甬路上， 两人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享受着月光所独有的那份温馨。
近些天，项雪菲正准备毕业前的一些相关事项，忙得有点儿焦头 烂额。走在水一样清澈的月光里，项雪菲思绪万千，她仿佛倾听到了 千里之外妈妈的呼唤。
其实，此时的项雪菲心里挺矛盾的。昨天她刚和妈妈通了电话， 在电话里自己把“考研”的想法告诉妈妈时，妈妈却坚决不同意。
爸妈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大学毕业后最好还是赶紧找工作成个家。 要是读了研究生，等上完学，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啥都耽误了。
项雪菲知道妈妈的脾气犟，她定下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项雪 菲一再向妈妈解释，都未获取她的理解和支持。
后来，项雪菲在电话里隐隐听到了妈妈抽泣的声音，那断断续续 的呜咽声，让项雪菲渐渐听出了妈妈的担忧，她是怕自己远走高飞， 再无法陪伴在她们身边啊！此种情形下，项雪菲只好在电话里暂时答 应妈妈放弃考研。
其实，项雪菲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妈妈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项雪菲和张谦肩并肩慢慢地走着，项雪菲先开了口 ：“你的梦想是什么？”
张谦深情地望了一下月光下的项雪菲，说 ：“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呀。”
项雪菲用手拢了一下飘逸的秀发，随后挣脱掉张谦拉着自己的那 只手，假装生气地说 ：“别贫嘴，说正经的。”
张谦紧紧地再次握住项雪菲的手，抬头凝望着静谧的星空，许久 才说道 ：“菲，你的梦想呢？”
项雪菲扭头看了张谦一下，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说 ：“我的梦想 就是……当一名教师，把所学的知识全部教给孩子们。”
说完，项雪菲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紧握住张谦的双手，她用水汪汪 的大眼睛望着张谦，说 ：“快告诉我，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张谦停下脚步，脸上流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 ：“想当一名教 师，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项雪菲点点头。
张谦摇头晃脑地说 ：“听好了，我的梦想嘛，就是……齐家，治 国，平天下！”
项雪菲听完张谦的话，愣愣地说 ：“难道……你要当野心家。” 看着项雪菲傻傻的样子，张谦说 ：“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男
人嘛，就该做大事情。” “什么才是大事情？” “暂时还不知道，反正是大事情。”
过了片刻，张谦忽然目不斜视地望着项雪菲，问 ：“菲，如果有一 天我要出国，你会等我回来吗？”
“你要出国？”项雪菲陡然瞪大眼睛，看怪物似的看着张谦。
项雪菲以为张谦一定是在开玩笑。项雪菲虽不曾见过张谦的爸爸和妈妈，可是张谦曾告诉过她，他的爸爸是普通的公务员，妈妈是市百货公司的职工。
项雪菲知道，如今出国留学的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于这样一 个普通收入的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张谦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并不像是和项雪菲开玩笑。接下来， 他又说 ：“菲，我说的，是真的。”
见张谦一本正经的样子，项雪菲便收住笑，说 ：“不管你走到哪 里，我都会等你的。”
那晚，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