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的眼泪在飞（一）
假期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这些时间，同学们尽管有许多辅导 班要上，可毕竟晚上有了充足的睡眠，还能每时每刻感受到家的温馨。 闲暇之余，还可以读课外书，看电视，玩扑克，下棋，甚至还可以打 开电脑上网玩游戏。
幸福的时光过得总是飞快，鞭炮声响过，传统节日春节过后，每 个人的年龄又长了一岁。转眼，又是新学期开始。
岳洋骑着单车早早地来到学校。走进教室，大家一个个都换上了 过年的新衣裳。短短几十天没见，一个个仿佛都长大了许多。同学们 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见面后，彼此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都三五成群 地尽情闲聊着假期的见闻。
开学第一天，学校还处在一个比较松散的状态，就像一台放久了 的机器，所有的部件都尚未高速运转起来。
同学们到校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打扫一下环境卫生， 然后再做一些开学前的准备。因此，教室里的说笑声此起彼伏，久久 难以平静。
上课时间快到了。岳洋有一些纳闷，向来到校非常准时的叶小霜， 却还没有来。岳洋从抽屉里，拿出抹布再次仔细地把叶小霜的课桌擦了一遍。
随后，他又站起身，伸着脖子透过窗户向外面望了望，窗外有几 个刚到校的老师正慢腾腾地向教学楼走来，并没有看到叶小霜的身影。上课铃响了。
岳洋有点沉不住气，急忙站起来，挥动着两只手臂，大声喊道 ： “有谁知道叶小霜今天为啥没来上学？”
教室忽然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各自摇了 摇头。
看来，没人知道叶小霜缺课的原因。岳洋愈加感到奇怪，即便叶 小霜生病或是有什么事，她都会请假的，凡是请假的同学，项老师会 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可刚才在走廊上遇见项老师，她并没有提到 叶小霜请假的事啊。难道项老师也不知道叶小霜缺课？
刘双寒急匆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岳洋身边，一脸焦急地问 ： “叶小霜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咱们到外面找找她？看门的老头跟你 关系不错，你打个招呼，我去找，怎么样？”
岳洋白了刘双寒一眼，说道 ：“我先跟项老师汇报一下吧，说不定 她知道叶小霜为啥没来上学。”
刘双寒一脸凝重地看着岳洋，说 ：“好吧，你可要快点问啊。”说 这些话时，刘双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小松笑眯眯地望了刘双寒一眼，用又尖又细的腔调高声喊道 ： “叶小霜一定是生病了，刘双寒要是关心她，就去探望一下人家嘛。” 说完，他咧着嘴“哧哧”地笑起来。
刘双寒大声喊道 ：“秦小松，你闭嘴！”
岳洋也扭头瞪了秦小松一眼，说 ：“秦小松，你别胡说。”
秦小松看了一眼岳洋，冲他做个鬼脸，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同学们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
岳洋起身刚想去办公室跟项雪菲汇报叶小霜没来上学的事，教室 的门开了，项雪菲走了进来。今天她穿了一身浅蓝色套装，显得愈加 年轻漂亮。
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项雪菲身上，她脸上很平静，除了淡 淡的微笑，没有任何表情。
岳洋原本想从项雪菲的脸上瞧出点什么，可是，他一无所获。项 雪菲环视一下四周，把手中的记录本随手放在讲桌上，说 ：“学校刚才 召开了班主任会，我来晚了。”
同学们都抬起头，睁大眼睛凝视着项雪菲白皙的脸，似乎要从她 那漠然的表情里读出点儿什么似的。
项雪菲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说 ：“大家寒假过得还好吧？今天开 学了，该把心思收到功课上来了。”说完，她朝着同学们呵呵一笑。
岳洋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站了起来，问道 ：“项老师，叶小霜今天 没来上课，不知道向您请假了没有？”
项雪菲看了岳洋一眼，连忙说 ：“叶小霜的妈妈给我打过电话了。” 说完，她便不再说话，她并没有立即说出叶小霜没来上课的原因。
此刻，同学们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目光再一次整齐地盯着项雪菲， 静等她后面的话。
项雪菲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有些断断续续，说 ：“叶小霜……
她这学期要转学了。”
教室愈加沉静，静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项雪菲接着说道 ：“叶小霜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学习刻苦，爱帮助 人，特别能吃苦。她要转学，也是不得已的事，我和同学们的心情是 一样的，舍不得她呀。”
秦小松沉不住气了，问道 ：“项老师，叶小霜转到哪个学校了？” 项雪菲看了一眼秦小松，说 ：“是乡下老家的一所中学。” “为什么要回乡下呢？在这里不是挺好嘛。”岳洋接过话头，问道。 项雪菲用充满伤感的话语说 ：“大家都知道，叶小霜的妈妈原本是
一家服装加工企业的职工，可自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公司的效益一 直不好，职工的工资收入很不稳定，房租和物价却直线上升。小霜的 妈妈有些吃不消，才决定回乡下的。”
“难道不能说服叶阿姨，让叶小霜留下来读书吗？”岳洋迫不及 待地说。
叶小霜的妈妈叫叶文娟，以前，叶小霜生病时，岳洋和班里的同 学曾探望过她，见过叶文娟。因此，岳洋和班里的同学都称呼她叶阿 姨。
项雪菲叹了口气，说 ：“叶小霜转学走了，我和同学们的心情是一 样的，也不想她离开我们这个班集体。昨天我和小霜的妈妈在电话里 谈了很长时间，也极力挽留过小霜。可小霜妈妈已决定了，她的态度 很坚决。”
教室里又是一阵宁静。
接下来，项雪菲又说道 ：“虽然叶小霜走了，可她身上那股特有的
优秀品质会在八年级二班永存下来的。咱班有不少同学身上还存在着
不少坏习惯，大家应该多向叶小霜学习啊！”
随后，项雪菲又在班里讲了许多开学后应该注意的事项，直到下 课铃响的时候，她才收起笔记本，准备离开教室。
这时，岳洋忽然站了起来，问 ：“项老师，叶小霜临走前，还回来 和我们道别吗？”
项雪菲停住脚步，定定地望着岳洋，说道 ：“不回来了，叶小霜走 得很急，时间也紧，春节前她就回老家了。”
新学期开学的喜庆气氛顿时被叶小霜转学的消息吹得没了踪影。 岳洋懒散地坐在位子上，满脑子都是叶小霜的身影，昔日他身边坐着 的那个文静的女孩，已离他而去，他的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吃过午饭，岳洋正准备回教室，这时猛然想起在餐厅吃饭时，没 有见到刘双寒。刘双寒曾让他给叶小霜送过信件。今天叶小霜没到校， 最着急的还是刘双寒。叶小霜转学走了，刘双寒应该比任何一个同学 都难过。他没来吃午饭，会到哪儿去了呢？
春节刚过，天气还有些冷，虽是午后，可是，凄冷的西北风打在 人的脸上，像刀子划过。
岳洋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操场上空荡荡的，岳洋远 远地看见，在操场一侧的看台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这个人正 是刘双寒。
岳洋快速地跑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喊 ：“双寒，原来你在这 儿，快吃饭去！”
岳洋来到刘双寒面前，刘双寒似乎被冰冷的天气冻成了冰雕，他瑟缩着身体待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见到岳洋，他只是把埋在胸前的脑袋，缓缓地抬了起来。岳洋清 晰地看见刘双寒的眼里盈满泪水。不知什么原因，看到刘双寒的样子， 岳洋的眼睛酸酸的，忽然也有了一种流泪的感觉。
岳洋紧挨着刘双寒，坐在了冷冰冰的看台上，说 ：“别难过，小霜 的离开，同学们都舍不得，相信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先去吃饭吧。” 刘双寒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岳洋的话，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岳洋见刘双寒对自己根本不理睬，也着急了，他忽地站了起来，
大声吼道 ：“刘双寒，难道叶小霜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岳洋的这句话，像一支忽然注入刘双寒体内的强心剂，他猛地抬 起头，瞪大了两只红红的泪眼，大声怒吼 ：“真的很重要！怎么了？”
刘双寒像一只愤怒的笨笨熊，死死地盯着岳洋。岳洋见刘双寒真 的生了气，他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嘴角嚅动了几下，再没有说一 句话。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别离了。每个人都会有离别的时刻，曾 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朝夕相处……还有那年的无数个约定……将会 随着汽笛的长鸣 , 一切都远去了，友谊的相册上除了挥之不去的牵挂和 思念，斑驳的回忆里还有伤害和泪水。
让岳洋想不到的是，刘双寒突然把两只手捂在脸上放声大哭起来， 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上飘落。岳洋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 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默默地坐在刘双寒的旁边，一声不响地 用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刘双寒的后背。
时间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总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在不经意间
悄然而去。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学校都要给全校的女教工放半天假，还 要给她们发放一些化妆品之类的节日礼物，这是学校多年来的惯例。
今年与往年相比，学校要重视得多。距离三月八日还有好几天， 校园里就早早地打出了“祝全校女教工节日愉快”之类的条幅，就连 楼外电子屏上来回滚动的字幕也全都变成了与“妇女节”有关的内容。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学校几天前就接到教育局的通知，“三八节”
这天有市领导来学校调研，还要和部分女教师一起座谈。为这件事， 吴校长已接连主持召开了好几个专题会，布置会场，安排接待，打扫 卫生，准备发言稿……学校上下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次座谈会需要几名女教师代表做典型发言。项雪菲年轻漂亮， 形象好，口才又是首屈一指的，她第一个就被吴校长挑中了。
椭圆形会议桌上摆满了青翠欲滴的花草，桌子也摆放了各种水果， 在每个座位前方摆放了印有与会人员名字的桌牌。刻意装扮过的会议 室，给人一种喜庆与清新的感觉。
座谈会定在上午九时开始，除了参加座谈的女教工，学校的领导 们也都提前来到了会议室。
向来穿着比较随便的吴校长，今天却是西装革履。吴校长等人走 进会议室时，项雪菲她们早已依次坐好。
吴校长把手中的记录本放在桌子上，又不放心地往两侧瞅了瞅， 直到确定没有什么不妥，才打开记录本，边埋头思索，边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几分钟后，吴校长看了下手表，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今天项雪菲穿了一件淡蓝色羊毛衫，还用一个青色的蝴蝶结收住 了满头的秀发，这身打扮让她显得更富有朝气。
参加工作以来，项雪菲还是第一次参加规格如此高的座谈会，心 里有些紧张是难免的。她一坐下来，就拿出发言稿一遍遍地查看起来。 随着门外的一阵躁动，吴校长陪着一行几个人陆续走进了会议室。
大家知道是市里的领导来了，于是都起身鼓掌相迎。媒体记者的 闪光灯亮了起来，几个人鱼贯而入，各自落座。
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他中等身材，穿着很讲究，鼻梁上 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用吴校长介绍，在 座的很多人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张副市长，他是市电视台新闻节目里的 常客。
项雪菲正埋头核对着发言稿，见到吴校长一行人进来，她下意识 地起身跟着鼓了几下掌，脑子里想的却是发言稿的内容。她并没注意 到来的是什么样的领导。
她抬起头来细看时，看到了写着“张军”两个字的桌牌。
项雪菲仿佛突然遭了电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脑袋也嗡嗡地 响个不停。他暗暗地想 ：“怎么会是他？”
会议已经开始，吴校长抑扬顿挫地讲着话。 项雪菲一脸惘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几年前的那桩陈年往事，又跃然出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