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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一)爱情走了还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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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入万泉酒店的人,要么是有钱人,要么是地位显赫的人。

    那天,冯家伟看见表舅、王达和徐海顺走进酒店,看样子他们是陪客户吃饭。徐海顺西装革履,紧跟在表舅和王达的身后,走起路来,身体左右摆动,像一只刚上岸的鸭子。

    冯家伟本想跟他们打声招呼,可看到意气风发的徐海顺,肚子汩汩地冒酸水,只好缩在柱子后面。直到他们进入电梯,他才转身出来。

    还有一次,见郭乘峰和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酒店,他快走几步,来到郭乘峰面前,说:“乘峰,你来了。”

    郭乘峰知道他在酒店上班,并不感到惊讶,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说:“我有事,以后再聊。”说完,他快步追那几个人去了。

    看着郭乘峰远去的身影,他猛然感到是那样的陌生。

    冯家伟经常暗自想,等自己考上公务员,以顾客身份出现在万泉酒店,该是怎样的情形。每想到这些,他便愈加刻苦地投入到复习中。

    自从来到酒店,无论工作多忙,他每天必做的事就是买一份《南州晨报》,找到方莹编发的新闻,一字不漏地读完。若是时间允许,他还会多读几遍。他把读完的报纸全部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他宿舍的壁橱里,已积攒了厚厚的一撂报纸。

    天气渐冷,冬天要来了。

    天空布满铅色的云,凛冽的寒风呜呜地刮,路上行人将身体缩进棉衣里。寒流来得悄无声息,让人措手不及。

    中午时,天空中居然飘起雪花。

    这场寒流对冯家伟并没有什么影响,中央空调全天不间断地工作,酒店的温度与四季变换没有任何关系。

    在餐厅吃过午饭,他回到办公室,填写这个月的考勤报表。长时间看电脑,眼睛有些酸涩,他站起来走到宽大的玻璃窗前。

    办公室在八楼,与远处的高楼大厦遥遥相望,他的感觉居然好得出奇。窗外白色的世界,让他的心情不再平静。许久没有见到方莹了,天气骤然变冷,她是不是穿上了棉衣?报社不缺帅哥,方莹长得那么漂亮,会不会有人对她有所追求?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愈加不平静。其他同事不在,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浮想联翩,在明亮的玻璃窗前,看白色花瓣纷纷扬扬地飞舞,若是他和方莹的声音,穿过白茫茫的世界,笑着聊天,该是多么奇妙的事!

    冯家伟摸出手机,翻出方莹的号码拨出去。手机已在振铃,只等方莹接听。

    电话通了。

    冯家伟急切地问:“小莹,下雪了,你穿棉衣了吗?”

    是一个冰冷的声音:“穿羽绒服呢!”

    冯家伟顿时蒙了,惊愕地张大嘴巴,手机差点儿脱手掉在地上。

    电话里是男人声音!难道打错了?他睁大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没错,是方莹的号码。

    冯家伟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的时候,终于分辨出接电话的男子是谁。

    他诚惶诚恐地说:“伯父,怎么会是……您?方莹呢……”

    方父的声音冷若冰霜,说:“是我。”

    冯家伟悚悚地问:“您和方莹在一起吗?”

    “没有。她在报社,我在家。”方父的声音冰冷如初。

    冯家伟顿时掉进云雾之中,问:“她手机……怎么在您手上?”

    电话那头是黑夜般的沉寂,他以为电话挂断了,问:“伯父……您还在吗?”

    方父终于说话:“原因很简单,为了摆脱你的骚扰,方莹换了号码,旧号码让我用了。”

    “骚扰?为了不接我电话,方莹换了号码?”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一串惊雷,脑袋“嗡”地响起来,“不会的,方莹说一定会等我的!”

    方父说:“家伟,你和莹莹的事到此为止吧。莹莹是报社记者,你连像样儿的工作都没有,即便将来你能考上公务员,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你想让莹莹等到什么时候?爱情这东西能等吗?还是尊重现实吧……”

    冯家伟脑海里满是鹅毛般的雪花,白茫茫的。方父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冯家伟缓过神来的时候,电话里已是“嘟嘟”的忙音。他的手按在冰凉的窗户玻璃上,脸紧紧地贴上去,白净的脸顿时严重变形。如果没有这层玻璃,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纵身跳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有气无力地拿起电话,是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听到一个凄厉的声音:“家伟……上午我爸来报社,送来棉衣,还换走我的手机卡,还把我叫到主编办公室,非要让我和你分手!家伟……我爱你……我……对不起……家伟……我们等来生吧……”电话里方莹鬼魅般的哭泣声,让他感到肝胆欲裂般的难受。

    冯家伟心里乱作一团。尽管他深爱着方莹,也知道方莹爱他,可还是决定有尊严地结束这场恋爱游戏。

    电话那头,方莹哽咽无语。

    冯家伟眼含热泪:“再见……方莹!”挂掉电话,他鼻子一酸,呜呜地哭起来。

    2

    初恋是最美的,也是最痛的。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刻骨铭心,瞬间变作天涯陌路。既然不再是恋人,朋友也做不成了。因为爱过,彼此是最熟悉的;因为分手,彼此是最陌生的。恋人一旦分手,就成了世间最熟悉且最陌生的两个人。

    自从和方莹分手,冯家伟不再相信世上有纯洁的爱情,更不会天长地久。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

    他像换了个人,变得郁郁寡欢。同事们对他指手画脚,以为他脑子有了问题。因为他仍然隔三差五去买《南州晨报》,还一字不落地看方莹编发的新闻。与以往不同的是,每次他都将看完的报纸撕个粉碎。

    冯家伟的失魂落魄,让于主任察觉到了。她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失恋有多么痛苦。她温柔得像个大姐姐,对他进行了苦口婆心的开导。真还别说,于主任的话,让他的情绪不再飘忽不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爱,也不是恨,更不是南极到北极,而是真心相爱的人,瞬间咫尺天涯。不管如何努力,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时间只说真话,承诺全是谎言。

    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面对失恋这个残酷的现实。冯家伟憋着一股劲儿,为证明给方家看,下次他一定考上公务员,将来还要干出名堂来。

    失恋是事业最好的加油站。他简直玩了命,学个通宵成了家常便饭。

    什么事都不能一心二用,精力全用到复习上,工作难免出差错。几次工作中出现失误后,于主任对他进行约谈。得知他备考公务员,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像遭到风雨摧残,顿时黯淡无光,说:“这里的工作不好吗?考什么公务员?能考上纵然是好,可公务员好考吗?”

    冯家伟的话又尖又硬,像钢锥,说:“我一定要考上,让方家人看看,我不是熊包!”

    于主任一声叹息:“小冯,你的人生选择,我不能干预。不过,你不能因为复习耽误工作,不然我会通知人事部让你走人!”

    他看一眼于主任冷若冰霜的脸,慌忙说:“不会了,不会了……”不等他将话说完,于主任摆摆手让他走了。

    在没考上公务员之前,冯家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正如于主任所说,这份工作没有什么不好,对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能有一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工作,已是很知足。

    于主任对他进行了严重警告,尽管考上公务员是早晚的事,但是,梦想在没有实现之前,就丢掉手上的工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最让冯家伟放心不下的是父母。待在一起时,两位老人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他感到无比厌烦;可是一分开,父母就让他牵挂于心了。

    自从得知冯家伟和方莹分手的消息,冯父和冯母几乎天天给他打电话。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事,每次都是没话找话,实在找不到话题了,才肯挂断电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天大的委屈都能承受。若是儿女受到丝毫伤害,比从自己身上剜肉还要心痛。

    冬去春来,万物吐绿,新的一年开始了。

    失恋的阴霾久久不散,冯家伟期盼今年招录公务员考试的通知快些下来。

    冯家伟每天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登录人才招聘网,看有没有考试的通知。这天,他终于在网上查到了招录公务员的通知。

    报名大厅依然人山人海。没有方莹的相助,冯家伟只能默默地遵守“先来后到”的游戏规则。他报完名时,已是午后。

    他这次报考的职位是团区委,招录的人数也只有一个。仅一个职位,风险的确很大。可是,在报考职位上,他是费了一番脑筋的。有些职位招录的人数虽然多一些,但是报名的人也多,入围率未必高。招得少,看似难考的职位,也许都觉得难,敬而远之,说不定会出现冷门。

    其实,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原因。今年招录的职位,冯家伟大多都看不上眼。失恋的打击,让他变做一头困兽,野心越来越大,仅是考上公务员还不行,还要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方父面前,让他悔青肠子。

    团区委当然是最有力的跳板,万一考上,前途无量。

    今年的复习,他依然那么竭尽全力,那么持之以恒。与去年不同的是,他一边忙工作,一边复习,精力肯定会受到影响。他忙得像个陀螺,整天不得清闲。

    第二次考试,紧张程度有所缓解,压力却比第一次大许多。与上次相比,这次他心里更没有底。

    考试的前一天,冯家伟还是住进了去年住的那家旅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复盘重演。

    吃过早饭,冯家伟早早地去了考场,操场上依然聚满人。他不喜欢热闹,不想去人多的地方。自从去年考试失利,他害怕见到熟人,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开考还有些时间。

    到外都是考生,想找个僻静地方有点儿难。他独自一人在马路上走着,路边有几个人闲谈,一个穿横纹衫的小伙子嗓门格外大,说自己报了北阳区团委。他刚好路过,听得真切,不禁暗自发笑,那个职位只招一个人,考试还没开始,数步之内,他和这个小伙子已经必有一败了。

    冯家伟不想入场前受到噪音的影响,想找清静的地方,只能到操场西面的花池边。那里人很少,连只鸟儿也没有,他把一张广告宣传单铺在方砖上坐下来,从手提袋里抽出一份昨天买的《南州晨报》。

    马上要入场,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他想放松一下心情,于是翻起报纸。他看到方莹编发的新闻,愤愤地哼了一声,看都没看就把报纸翻到另一个版面。

    冯家伟把报纸放进手提袋,起身沿着小路走来走去。路不算长,不一会儿就走到尽头。往回走的时候,他的眼睛猛地亮起来,路中央有一个蓝色的女式皮包,很精致。

    冯家伟弯下腰,把皮包捡起来,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人,他才舒了口气。他怕把皮包拿起的时候,躲在旁边的骗子突然出现,以小偷的罪名将他擒获。

    上大学时,班里一名男生就在车站中过招,身上的钱被抢光,只好向冯家伟借钱买回家的车票。教训很深刻,出门在外,陷阱太多,不得不防。

    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皮包并非是想象中的诱饵。他思路有些乱,考试马上开始,皮包该怎么处理?据为己有?这是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种人。放回原处?也不行,坏人捡去怎么办?归还失主当然好,可到哪里找失主呢?想不到,这个皮包成了烫手山药。

    先考试,找失主的事以后再说。他暗自拿定主意。

    可是,他把皮包放进手提袋的时候,忽然有了打开看看的念头。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包里有没有失主的信息。

    “吱”的一声响,包打开了。

    他顿时傻了眼。里面有准考证和身份证,还有其他考试物品。看一眼准考证,失主是个女孩,叫蓝海茵。

    他顿时慌了神,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入场,失主该有多么着急。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马上找到失主。他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考生这么多,到哪儿找失主啊?若是现在找失主,怕是不但失主找不到,自己也耽误了考试。要是不找失主,失主耽误了考试,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这时,他才意识到皮包根本不是烫手山药,而是炸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