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刀痕1933 >第六章 烟馆浮生
    琉璃厂依旧嘈杂喧嚣,佐佐木照例袖手站在门口陪着笑脸,只是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从骨子里透出的鄙夷,眼前来往行走的是人吗?一头头臭烘烘的畜!

    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匆匆向他跑过低声耳语几句,他的头不自然的歪了一下“还不了钱就拿房子抵,拿命抵。”此时他的表情分明就像那只呲牙的野狗,眼神泛着凶光。

    可是随即他的表情消失了满脸堆笑拱手“哎呀,刘掌柜,发财发财。”

    琉璃厂中讨生活的人都认得佐佐木,远的背地喊一声东洋掌柜,近的直接开口老木,这佐佐木丝毫不恼,陪着笑脸笑,只是鲜少有人能看懂他笑容背后的东西。

    北平城繁花似锦,自然烟馆也是多的,只是这王丰云独爱前门外八大胡同旁的福寿楼,对于大烟馆儿来说,王丰云如数家珍,曾经他也去过别家烟馆,自从认识博敦之后才发觉,那些个烟馆简直就是笑话,最大的笑话。

    烟馆三六九等,下等烟馆贱民去的地方,看的过眼的倒是有几家,韩家谭、百顺胡同,陕西巷,还算是不错,最好的自然当属福寿楼跟虎坊桥医院了。

    福寿楼是高档地方,出入自然都是前皇孙贵胄,哪家的小王爷,装饰漂亮精美,有雅座散间儿,只要舍得花钱,上等姑娘烧烟捶腿,酒楼随意叫菜,吃喝痛快,一天不动也爽利。

    虎坊桥医院倒是也不错,丰云倒是去过几次兴趣索然,一个医院模样,装模作样的开药,开的倒是福寿膏的剂量,没甚意思。

    此时他躺在雅间舒舒服服,照例是二翠候着的,丰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看这二翠顺眼,看他低眉烧烟,紧身衣服衬的着身材傲人,嗓子都舒服许多,丰云眯着眼睛哼哼“腿。”

    轻柔的拳头不紧不慢,倒是锤的丰云心头一阵火热“翠儿,少爷想赎了你的身子,你想好了?”

    “爷,翠儿有人家。”二翠的回答照样依旧,王丰云摸着自己纯铜大烟枪鄙夷哼了一声“一个落魄文人,给你什么好日子,不如跟了爷,日日享受?”

    两人正叙话,门外轻声咳嗽,一名戴着黑框眼镜一袭青长袍带着补丁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年轻人捂着嘴来回踱步。

    二翠抬头看一眼,表情有些无奈低声“爷,我出去一下,说一二句话。”

    “唤他进来吧。”王丰云倒是深深吸了口气烟吐出,声音故意放大“张先生,莫不是又来买报纸了?”

    这句调笑话登时骚了外面年轻人一个大红脸,略一踌躇掀开帘走进微微躬身“是王少爷,给您请安了。”

    “当不得。”王丰云微微一笑轻轻吸了一口吐出“怎的,发了饷要买报纸了?”

    那年轻人便笑低头,果真见他腋下夹着一份报纸“让爷见笑,见笑。”

    这买报纸倒真是一句行内的调笑话,一些臭笔杆子文人,喜欢抽个大烟又碍于面子,便等了发饷偷偷来买一些夹带报纸中回去,逢人问便说是买份报纸,众人皆知倒也不说破,圆一个面子罢了。

    “买报纸便买报纸吧,怎的,还买到我的头上?”王丰云的调子带着阴阳怪气,那年轻人涨红脸“那个,翠儿,还短一点,你若是方便……”

    “你还是个男人?”王丰云轻轻敲敲桌子哼了一声“我这里有上好的印度货,比起你的云南货不知道好多少,这样,若是你将翠儿让与我,我供你一月如何?”

    那年轻人明显咕咚吞咽口口水有些慌乱“这话何意,两情相悦岂,岂是腌臜铜臭所能衡量,这断然是不能的。”

    “说说而已。只怕张先生过几日还得喝那卷烟布的水过瘾咯。”王丰云一语叫破这年轻人的窘境,二翠倒是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张钱递过“爷的心意是好,只是无福消受。”

    “我会对你好,一定。”那年轻人借过钱喜上眉梢打了个哈欠,匆匆转身而去,二翠继续蹲下捶腿,王丰云感觉有些累了闭上眼睛,这股令人迷醉的味道涌动在空气中,神仙吗?

    杨栓子没有离去,不是不想,是无地可去,能去哪儿,自己已经被驱赶出南王。虽说这栓子愣头也只是在南王地面,毕竟是刚刚成年,没经历见识,也就厚着脸皮呆在这劳什子神刀门混个吃喝。

    张复汉虽草莽行事,但是对属下还是极好的,短不了吃喝,杨栓子索性也放下身子随意指点几招,几个混混也学的有模有样,竟然恭恭敬敬喊了声杨教头。

    这声倒是对了栓子心思,有些飘飘得意,自己哪儿真的经过这种恭维,心中的爽利自不必说,教的也是越发卖力,隐隐竟然有了几分威严。

    外城破落陋宅成片,街道上流民花子就肆无忌惮的躺在寒风之中,几个裹着棉袄的汉子在当街围着一破落老汉挥动棒子猛砸“赵老头儿,这是你自找的。”

    “莫打了,打坏了没了营生更还不了。”老汉头破血流哎哎抱着头瑟瑟,身边患病的老婆子瑟瑟裹着一床毯子茫然不敢说话。

    “十三个大洋,你拿甚抵?”一个汉子提着沾血带铁钉的棒子笑“你抵不了我如何交差?”

    “我只是借一个大洋,容宽限宽限吧,我只要货脱了手定然还了。”老汉擦擦头上血挤出一丝笑,那几个汉子轰然笑“你个卖假货的老东西。”

    一挂马车自路南驶过,停到几个汉子面前,佐佐木微微掀开帘子露出野兽一般凶残的笑意“还不还钱?”

    “这老东西说是没钱!”那汉子唯唯诺诺“您看……”

    “那不妨,莫打坏了。”佐佐木倒是有些悲悯下了马车亲手拉起老汉拍拍身上的土“我的钱还不了?这行有行规自然破不得的。”

    “老爷饶命,饶命。”老汉慌不迭跪下磕头“老婆子有病,几天没出摊儿,手头不宽绰,再宽限几天。”

    “也罢,再给我砸几次浆吧?”佐佐木笑的愉快,老汉打了个哆嗦“这……”

    “砸几次,钱免了吧。”佐佐木倒是不容分说“明天我就挑客。”

    “使得!”老汉终于低下了头喃喃,手却不停颤抖,佐佐木满意皱眉“赵老哥好人,怎么的伤了那么厉害,都走,走走走!”

    几个混混哄笑一声离开,佐佐木掏出一张纸钞恭恭敬敬递过“且去看病,明天等你!”

    佐佐木马车离开,老汉瞬间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发直,砸浆,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砸浆,古玩行话,故意从同行手中买假货,然后通过行会或者厉害人物来打压拿到赔款,自古玩古董讲究的就是打眼儿自愿,砸浆岂不会坏了自己买卖,要是遇到不忿的,砸大了要你的命都是一两日的事情,更何况是佐佐木亲手挂的砸浆,岂不是要砸一个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