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星月挂南枝 >星月挂南枝(1)
    鹿吟正趴在沙发上睡觉,她已经一夜未眠了。都怪她哥哥鹿鸣,非要在大半夜,在她睡得正香甜的时候打电话把她叫去开会。

    凌晨一点,她摸黑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抓了一身衣裳,往脸上胡乱抹一层粉,出公寓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开了一小时会,她和鹿鸣把高层领导骂了个遍。从睡眼蒙眬到怒目圆睁只不过眨眼一瞬,也就三小时,公司竟然受到一个菜碟儿黑客的攻击。虽然对他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这一系列问题都反应了公司内部程序的不足。

    还有,鹿鸣和鹿吟把头都薅秃了也没有想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得罪也不像,毕竟人家还礼貌的给修补了一下他们的漏洞。忙了半天,到了中午鹿鸣才放她回家继续睡觉。

    她本来不喜欢躺沙发上的,但是经过五年前的一些事情之后,整天忙的合不上眼,进了家门就是倒头就睡,也就少了什么礼节啊什么的了。

    电话铃声自沙发前的地毯上响起。第一次鹿吟没理会,直到第二遍,那可恶的铃声在鹿吟的耳朵里回荡的越来越响亮,她才皱着眉头,把滑落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鹿吟心里冒火: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信息,等会就可以开骂了。毕竟是营销号的可能性要大些。

    她接通电话,打开免提,没耐住心里的火气,先一步吼出来:“您的身份证上挂的是毛姓病名吗?大中午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没什么响应,鹿吟也没有要等他回复的心情了,直接准备挂断,可那人就像是料准了她会这么做一样,极快地解释:“等等!”

    鹿吟愣了愣,营销号还会说这话?声音好耳熟哦。

    甜甜的,又略有些沙哑的女音从电话那头无缝衔接:“我姓余,叫做京漫。”

    这句话浇死了鹿吟的瞌睡虫,她双眼瞬间清明起来。

    时隔五年,她还有些记不起这个盼了五年的声音了呢。

    电话那头继续说:“包子,你还在听吗?我回来了。”

    包子。

    我回来了。

    这个鹿吟等了无数个日夜的称呼,梦见了无数次的行为,来的这么突然。

    虽然她也在心里想过再一次见到这个不告而别的故人时,她会怎么做。

    会抱抱她、会撒娇,甚至有可能会骂她。

    她相信以余京漫的能力会把她哄好,可是她自己却先漏了一拍。

    她心跳的飞快,声音沙哑颤抖,又像是害怕错过什么:“你在哪里?”

    余京漫轻声哄着她:“我刚下飞机,在倚南饭馆。”

    余京漫在电话那头清楚的听到鹿吟翻身穿鞋的声音,极速。

    她心里有些愧疚,当初的不告而别给她曾经的朋友留下的多大的伤害。

    她也怕,以至于回来后只敢找鹿吟。当她仍旧用那个熟悉的号码掀起了五年未曾靠近过的那些事时,心下酸的透彻。

    她把电话拿开耳边,站在饭店门口望着路牌指示的南方,那里有她最怀念的三类人:友人,亲人,爱人。

    鹿吟情绪不太稳定,所以没有傻到自己开车,而是选择打车,但是此时正是堵车的高峰期,她急的抓耳挠腮:“师傅能快些不?”

    师傅拽拽的,就差把搭在窗外的手插一根香烟了:“姑娘别急,这地儿就这样,你去的还是城郊,更远了啊。”

    鹿吟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手机仍旧保持着通话页面,可是每一个人说话。

    好像余京漫能听见鹿吟那边的急促的对话,而鹿吟能清楚的听见余京漫那边行人的嘈杂,这就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子也在道路上越走越远,很快鹿吟就到了她的目的地——倚南饭店。

    她支付了钱,飞快下车,冲车门发气,而司机则在车里骂骂咧咧的把车开走。

    她喘着粗气,强忍住喉头的刺痛感,绕过纷乱的人群飞奔向余京漫。气愤使然,她抬起手恨不得一巴掌给这个不负责任的人一巴掌,可是看着她憔悴的侧颜和望着南方的视线,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过忍住打人的冲动不等于委屈全都一哄而散,猜测余京漫的日子过的比她还惨,她就更委屈了,丝毫不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冲着余京漫怒吼:“你去哪儿了!十年的情谊是你一张二指宽的条条就能一笔勾销的!?”

    眼前的人似乎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像一个等着被教育的小孩子,老实巴交的低垂着脑袋。

    鹿吟看了这样的余京漫更来气,明明是她鹿吟委屈,怎么搞的像是她欺负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呢?

    豆大的泪从脸颊滑落下来,鹿吟胡乱地抹去,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是,你余大小姐没有被人教训的分。”

    余京漫抬起头,脸色不比鹿吟好到哪里去。如果在几年前,她的手应该很自然地抬起来,替鹿吟抹泪才是。

    她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道:“走,先进去大吃一顿!”

    鹿吟没动,红着眼眶翻白眼是她最后的倔强!

    不过还是得怪这家饭店的味道实在太香了,在余京漫的诱哄下,她“不情不愿”的坐在了餐位上。

    余京漫笑着把菜单递给她,鹿吟伸手接过,胡乱的点了几道。

    她还在气头上呢。

    余京漫抿唇没说什么,看着慢慢上上来的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些都是她曾经爱吃的菜,只是都偏辣。而她出国几年,照顾不好自己,硬生生把自己的胃从坚不可摧养成了一碰就碎。

    鹿吟仍旧红着眼,但是强忍着泪。不让泪落下来是她五年来总结下来的最有效的坚强的方法。只是她看着余京漫,哪怕一眼,都能很好的击垮她最后拉着眼泪的力气。

    余京漫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心疼的紧,于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鹿吟身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用那甜甜的,带着沙哑的嗓音安慰她:“包子不哭了,馒头陪你呢。”

    这是她们少年时期的暗号,用于多种场合。最突出的就是爱哭的鹿吟考砸了,把自己捂在被窝里生自己的闷气,还啪嗒啪嗒的流着眼泪。

    这时候往往就到了余京漫出场,她那甜美的嗓音就是一颗糖,很好的治愈人心。

    那时,有又谁会想到,几年之后余京漫的嗓音依旧,可是却让人听出了不一样的沙哑感。

    鹿吟把脸别开,眼泪却会错了意,抱着鹿吟白皙的脸颊滑下来,留下一条它走过的细长的足迹。

    鹿吟不动声色的抹掉,四年没有见过这个透明的,咸咸的小东西了,只不过见了余京漫一面,就这么急着出来?

    她余京漫怎么这么大本事!

    “你到底去哪里了?”想着想着,她就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还是那只受伤的小猫咪,像是被压在巨石山下,吐不出秽物,吸不进氧气。

    余京漫早在回来的路上就练习好见面时的情绪了,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她想用行动告诉这座城市她过得很好,因为她说不出违心的话。但是她演技太差,差到装造就暴露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的……”她轻轻拍着鹿吟的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呼吸到身体里的空气都变得酸涩了。

    鹿吟深吸一口气,她不愿意服软,她也绝对不可能服软。她就不应该来,告诉余京漫对于她的行为,她鹿吟很生气。

    端菜的服务员看着哭的一个比一个惨的顾客,大气不敢喘一个,只是问了一下她们是否需要帮助。

    余京漫礼貌的摇了摇头。这个服务员应该是大学生吧,她用微笑和温柔的神情来安慰这两个陌生人。

    余京漫压下心底的酸涩,拿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到鹿吟碗里。

    录音看着碗里的糖醋排骨,青色的瓷碗几年里换了一套又一套,唯独厨师的手艺,仍旧不变,放在深色的碗里还是那么夺目。

    她夹起来尝一口,味还是那个味,人还是那个人。

    “你去哪里了?”她抽噎着,如果余京漫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就臭不要脸的问她一天。

    “先后去了几个地方,最后待在y国。”

    余京漫见鹿吟肯吃了,于是开始疯狂投食。

    鹿吟没阻止她,只是呆呆的望着碗里慢慢堆高的菜肴,又开口询问:“期间有回国过吗?”

    余京漫把筷子放在碗上,她的碗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

    鹿吟夹起碗里的菜,大口吃起来。

    余京漫看着她,十几年的友谊怎么可能在五年里就彻底断掉,至少她余京漫不能。

    所以,她怎么舍得放下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情呢?

    她现在还能记起躺在国外硬邦邦的酒店里的床上,犹豫着到底回不回国,最后决定回国时的毅然决然;和重新踏上家乡的土地的激动,忍不住崩出来的泪,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五年她回了六次国,每次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想他们,可还是不知不觉的望着机场里飞往榕城的飞机发呆。

    看着鹿家兄妹从无到有的发展,她心里的心酸,都能拿来泡酸菜了。

    她起身,准备去结账,被鹿吟一声喝住:“去哪?”

    “结账。”

    鹿吟掰扯着手里的鸡翅,嘴里喃喃:“也对,得你请。”

    余京漫被这样子逗笑了,吊在心底的碎石头也轻了一些,连走路的步伐都清爽了一些。

    那个服务员此刻正在招待一个客人,余京漫正好和她碰面,冲她微笑了一下。

    是嘛,这才是这座城市该有的风气,哪有什么污水,都塞犄角旮旯里去吧。

    余京漫付完钱,回座位的路上,刚好,那个客人玩手机去洗手间,迎面撞上她。

    真是好运气,回来第一天就碰见一个自诩清高的人。

    那个女人抬起玩手机的脑袋,脸上还挂着僵在唇角的笑意。看着余京漫,眼里充满鄙夷:“女士,你不打算道歉吗?”

    余京漫无语,但是看见鹿吟正吃得香,她急着去哄鹿吟呢,所以也没管是这个自诩清高的人先撞了她了,慌忙道了个歉,就疾速走向鹿吟。

    女人在原地满脸震惊,看着脚上的鞋子,被磕脏了。她嗤笑一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斜睨了余京漫的背影一眼,就走了。

    鹿吟很快的把菜解决完了,主要饿了一晚了,又急着来见余京漫,一时间就忘记了饿这一说法,直到闻到了这些香味,才注意到胃部的抱怨声。

    她恢复好了情绪,但是也没消气,语气仍旧冷冷的:“他呢?你还记得他吗?”

    余京漫拿筷子的手一顿,旋即装傻:“谁啊,不说这些了……”

    她一度想要拉开话题,可是老天不给她面子。鹿吟早在来的路上就看见了蒋驰意的车,躲不掉了逃不掉了。

    鹿吟还没等余京漫说完,就隔空喊了一声:“蒋驰意!”

    如若是那段年少无所忧的日子,余京漫必是希望有人替她相约她喜欢的人的,只是现在,她怕的太多了,其中就有这位,蒋驰意。

    蒋驰意从店外走来,正低头玩着手机,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听到一声喊叫,他下意识抬头。

    余京漫真的很想在这里欣赏他被橙色的阳光照耀的容貌,还是像以前那样,冷峻,但没了青春期的年少的温柔,倒是多了成年人的霸气凌厉。

    但是她没空总结更多的词汇来形容蒋驰意了,她在鹿吟喊出那一声时就应该极快地反应过来,然后走的。

    像五年前那样,直接走开。

    可是她犹豫了,愣住了。或许她潜意识里还是留恋的吧。

    她趁蒋驰意还没有看到她,她飞快的起身,背对着他,装作是一个路人。

    蒋驰意抬头看向鹿吟,和身边穿着黑色卫衣的长头发的女孩。

    他心跳慢了一拍,指尖泛白,手机竟在不知中被按了熄屏。

    鹿吟无语,余京漫这么怕他么?

    蒋驰意正疾速走向余京漫,而余京漫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现在好像准备迈出一步,离开这里。

    鹿吟和蒋驰意却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你要去哪儿?”

    只是一人语气平淡,一人声嘶力竭罢了。

    见到余京漫有这么大反应,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包括余京漫本人。

    蒋驰意没有停下步伐,而是跑了起来,在余京漫想要逃走,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

    抓的很紧,余京漫的紧张情绪布满全身,也就没注意到被握的紧紧的手臂。而蒋驰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抓着余京漫的手臂像是要透过她的手臂捏紧自己的拳头。

    余京漫生硬的回过头,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近距离观看,他就是那种适合被放在展台的白玉,毫无瑕眦。

    她紧张的咽了咽了口水,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

    鹿吟挠了挠鼻头,自觉地起身抽开凳子,示意他俩坐。

    只是她觉得蒋驰意此刻应该全身心都放在了余京漫身上,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果然,她都站起来半天了,那两人还没磨出个所以然来。

    鹿吟先开了口:“不然坐下说,你们有的是时间。”

    余京漫注意到少数疑惑的和看热闹的目光,想要坐下,可还是不敢看蒋驰意的脸。

    蒋驰意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也是在嘲笑余京漫。

    他拉着余京漫的手臂走出店门。鹿吟透过窗玻璃看到蒋驰意红透了的双眼,长叹一口气。

    蒋驰意把余京漫带到了地下车库,余京漫看见那辆黑色的奔驰,每次回来都会看见蒋驰意开着那辆车在街上晃悠。

    她还没想完,就看见蒋驰意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把她带到了副驾驶。

    她的右手手臂终于解放了,不过蒋驰意看起来很不开心,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他毫不留情的关上了车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去哪儿?

    她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喉咙就像有万根细针在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哭的次数太多了,她以为现在后视镜里自己红肿的双眼是在安慰鹿吟时哭的。

    副驾驶座位很干净,准确来说是整辆车里都很干净。

    往日她在他身后偷看,每次她都想去抱抱他,像别人家的女朋友那张撒娇,说自己很委屈。可是她知道她没资格。

    有时候她常常在想,那就化作风吧,光明正大的拥抱你,即使你不知道,也不会做出回应。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蒋驰意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打开车门却发现车给锁了。她正在疑惑,却发现蒋驰意正从不远处走来。

    手里拿着一瓶水。

    他从打开车门到系上安全带,从头至尾没有施舍给余京漫一个眼神,仿佛把她当成空气。

    余京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面色如常,就是很生气。

    余京漫知道他生起气就冷的跟座冰山一样,自从她认识他以来,就极少见过他生气。而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几天后,蒋驰意自己慢慢消的气。

    他把她带到了一栋楼底下,余京漫记得这栋楼,是蒋驰意的家。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搬走,除了是因为她,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了。

    蒋驰意一手抵着方向盘,一手插在兜里。车已经熄灭好久了,他们也在车里安静了许久。

    蒋驰意轻笑了一声,语气还是像以前的样子,漫不经心。他好像丝毫不生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京漫没见过蒋驰意这一面,十几年她只知道蒋驰意从不记仇,因为他向来有仇报仇,睚眦必报。

    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蒋驰意此刻很生气,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她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和沙哑:“今天。”

    他还是笑着,明明笑得春风满面的,可余京漫愣是读出了他很生气的意味。于是她不禁向后靠了靠,打算先入为主:“我也没有不告而别啊……吧,反正我打了招呼的……”

    蒋驰意的笑容渐渐消逝。

    余京漫真的很会抓点子,哪里有刺儿挑哪里。

    他靠在座椅上,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余京漫自然也不敢说了,只是她已经强忍着睡意了,在安静下去她可能真的就要在车上睡着了。

    这是她的毛病,从小就有了。

    蒋驰意知道。

    他看着她,余京漫比五年前瘦了很多,但是骨子里过度的高洁温柔造成的活泼性子,不知道还在不在。

    “余京漫你除了这些还不会说一些别的吗?”

    憋了很久,他终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余京漫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悲伤。

    “对不起。”

    “呵,还有呢?”

    余京漫抬眸,终于敢看向他。

    他灼人的目光像是生吞了她,她仅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卡在喉咙里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蒋驰意一直盯着她,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五年前,他兴高采烈的回到家,打算告诉余京漫一个好消息,可他翻遍了家里都没有找着人。

    他以为余京漫是因为受到了丧父的打击,出去散心了,骗自己说她是因为想一个人静静才把手机关了机。

    于是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放的规规矩矩的字条,被一个杯子压住一角。

    他从小就认识余京漫,她的字体他再熟悉不过,看着白字条上黑色的草书——干脆利落。

    像她一样,毫无留恋的走了。

    他望着字条发了好久的呆,怎么看怎么不像余京漫的字体。他拿起字条,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手在抖,还是字条在动,他也没注意,就这么看着。

    “哦。”他这才意识到,余京漫是真的走了,这个字体再也不是以前那小巧娟秀的余京漫风楷书了,而是像光一样不羁的草书。

    那张字条被他揉成一团,砸进了垃圾筐,那夜他失了眠,一直在捣鼓手机和电脑。打电话,发短信……能用的方法都用了,那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和冰凉的电话尾音使他狂躁。

    到最后,他连休了几天的假,把自己关在家里。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只剩鹿鸣和鹿吟能和他感同身受了。

    不,没人能真正懂他的痛,余京漫也不能。

    良久,他再度开口:“说话啊!”

    余京漫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的很惹他生气。

    “那你说说你去哪里了?”他退一步,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我……我在y国。”

    蒋驰意看着余京漫受惊的侧颜,她没化妆,是侧颜,苍白无力。

    “五年,你就没想过回国一次?”

    余京漫握紧自己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的:“有。”

    “回过国吗?或者说回过榕城吗?”

    “……有。”在蒋驰意面前,余京漫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那当初为什么走?既然知道这里才是你的家那你为什么要走?伯父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来商量,但你一走了之是为什么?!”

    蒋驰意声音愈发响亮,他知道自己情绪激动,可能会吓着余京漫,但是他不想憋着。憋了五年了这五年余京漫到底知道多少?

    余京漫微微抬起头,没有正视蒋驰意,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稿子:“我想一个人静静,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怎么呆不下去?我知道你余大小姐娇贵,经不起多大的苦,可是你不是还有我吗?!”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

    这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心如刀绞。

    余京漫走了之后,蒋驰意颓废了好一阵子。鹿鸣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把他骗出来痛快的玩了半个月。

    鹿鸣自觉骄傲,因为他觉得在他鹿氏治疗失恋法的帮助下,蒋驰意恢复的很有起色,于是在半个月后就把他放走了。

    但是鹿鸣不知道的是,在那段时间里,蒋驰意为了打发走他们,明明没有胃口却还是要把不喜欢吃的菜吃下去,明明想睡觉却要陪着他们一起疯玩,变着法儿地告诉他们他没事。

    他明明只想一个人静静,可是他们却一直围着他转。

    虽然很烦,但还是很温暖;虽然少了什么,但他自觉足够。

    余京漫走的第一年,他还傻愣愣的以为她会回来,就盼啊盼啊。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辞了工作,应该是潜意识里是觉得她不会回来了吧,那就自己去找吧,自欺欺人的找。

    于是他玩儿了两年,一边赚钱一边玩儿。

    本来他是不喜欢旅游的,可是执念使他踏上了游走于各地的行为。思念一个人太痛,他只好漫步世间来转移疼痛。

    余京漫哽咽了一下,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曾经那个高傲却又自卑的少年,在那一刻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

    她不敢想。她知道这些伤害对于大家来说都很深,可是看见他们颓丧,失望……

    如果再来一次,她或许会犹豫,或许会重新选择,或许会和大家一起面对吧。

    但是,怎么可能再来一次。

    “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余京漫想了很久,没有想出什么可以弥补蒋驰意的东西,索性就憋出了这一句话。

    蒋驰意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但是又像是被早上的薄雾蒙着:“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你走吗?”

    “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余京漫笑着应和:“我也没有家了,就赖上你们了。”

    蒋驰意没说话,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心里又酸又涩。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从少年就喜欢的女孩没有家,只是余京漫不觉得,她也察觉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