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去上班的陆英刚刚走下阁楼,就发现陆晗铮一脸阴郁的站在门口。
“哥?”陆英跑到他面前,“你这么早过来,是来送我上班的吗?”
陆晗铮没有回答,严肃的问道:“你知道覃苏木是什么人吗?”
陆英被他问的一愣,“什么人?”
陆英的反应显然是不清楚的,陆晗铮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心里想要发作可转念一想这事也不能全怪她。陆英交朋友向来是以自己的喜好为准,如果她愿意,这个人就是地痞流氓她都可以交,如果她不愿意,这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都懒得多看一眼,比如那个苏辉。
“哥?”陆英拽了拽他的袖子。
“上车!”陆晗铮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转身坐进车里。
“等等!”陆英站在原地黑着脸看着坐在车里的陆晗铮,“大哥,大清早的跑来问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显然不是专门来接我上班的。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痛快一点,就算是我哪里做错了,也让我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吧!”
陆晗铮坐在车里挑着眉眼看着她,“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那自然好,我也不想吵。但是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陆英说。
“你一定要站在外面跟我说话吗?”陆晗铮说。
陆英看了看周围,坐进车里。
“开车!”陆晗铮朝司机说了句。
司机发动车子,车里气氛沉闷,兄妹俩各自看着窗外,谁也不理谁。
许久后,还是陆晗铮打破了僵局,语气比刚刚缓和了些,说道:“我不是来质问你什么,只是不希望你被人欺骗。”
陆英虽然是女孩子,但性格却很豪爽,见陆晗铮给了个台阶,她自然而然也就顺着往下走。
“覃苏木是有什么问题吗?”陆英看着他,脸色比刚才也柔和了许多。
“他是奉天覃家的二少爷。”
“覃……”陆英惊讶的看着陆晗铮,不敢相信那个文气的学生摸样的人居然是个少爷。
“看你这样子,显然是不知道。”陆晗铮说,“覃氏企业的掌门人覃京墨与父亲有些交情,覃家现在的话事人覃志远我昨天也是刚刚才见到。若不是徐司长请客吃饭,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员工竟然还有这么深的背景。”
“阿英,哥哥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脾气秉性我最清楚,当然换作谁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身家背景向外人袒露太多,更何况是刚刚认识不久的朋友。”陆晗铮语重心长的说,“大哥只是害怕你被人利用,受到伤害。如今陆家不比当年,家族产业越做越大,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当作靶子,我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大哥,对不起。”陆英低声说道,“我当时看他实在是有困难,想着能帮就帮,更何况他对肖邺一个流浪孩子都那么好,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所以才……”
陆晗铮抬手打断她的话,“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还好这个覃苏木也算老实,虽然心中的抱负有点不切实际,但也算是个有胆识的人。”
“嗯,我多少听肖邺说了一些,覃苏木想办学堂。”
“办学堂,哼,也就他敢想。”陆晗铮嗤笑道,“现在这个时局能安稳的生存就不错了,办学?”
“哥也觉得这事行不通吗?”陆英疑惑的看着他。
陆晗铮抬起手指了指窗外,“你看看走在街上的那些人。虽然这里不是租界,可你看他们的脸上有一点想要救世济民的模样吗?在这些人的心里,他们求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生在乱世自保比什么都重要。”
陆英看着窗外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想想自己在医院里经历的那些事情,有钱确实什么都能买,连生死都可以。
“哥,如果让你选,你会选择哪一种活法?”陆英回头盯着陆晗铮的眼睛问道。
“你指什么?”陆晗铮问。
“是选择当一个平稳度日的商人,还是选择像覃苏木那样寻找救国救民的出路?”陆英目光灼灼的看着陆晗铮。
陆晗铮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微笑说道:“如果可以选,我会选择从军。”
陆英错愕的看着陆晗铮,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去从军,“哥,你说真的?”
“真的假的又能怎么样,现在不还是个商人。”陆晗铮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车子拐了个弯,停在医院门口,司机轻声说道:“大小姐,到了。”
司机下车为陆英打开车门。
陆英下车转身对陆晗铮说:“哥,如果真有一天让你选择,我一定支持你!”
陆晗铮看着陆英露出笑容,“谢谢!但愿!”
兄妹俩相视一笑,早上不开心的阴霾瞬间消失。
国立武昌大学的校园里谢道年正在和同学们一起往教室走。
“听说了吗,城里的军队都在集结准备打仗呢。”男同学兴奋的说。
“你听谁说的?”另一个男同学问。
“我家邻居的儿子参军了,前两天他突然跑回家跟家里人说过段时间不要出门了,要打仗了,街上乱。”男同学低声说道。
“真的?”谢道年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能拿出来乱讲吗!”男同学紧张的看着周围,等身旁的学生们走的差不多了,小声地说,“听说也就下个月初。”
“谢道年,你们站在门口干嘛呢,还不快进来!”一个女同学朝他们喊道。
“来啦!”谢道年回应。
几人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男同学的话一直在谢道年的脑子里转悠,导致他一天的课程都学的心不在焉。
在学校食堂简单吃过晚饭后,他又来到报社校稿。刘尚漫看出他有心事,于是关切的问道:“家里有事?”
“啊?”谢道年抬起头看着他,“哦,不是,家里一切都好。”
“那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刘尚漫继续问。
“也没有。”
“不会还是为你那位挚友办学堂的事烦恼吧。”刘尚漫说。
谢道年放下手中的毛笔,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很难,不过现在想了别的办法,他找了份工作,想先挣点钱,从小私塾开始。”
刘尚漫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一杯握在手里,“这个时候确实不容易,廷之说的也对,为了打仗政府的资金几乎被掏空了,养军队都难更别说要出资办学。”
听到军队两个字,谢道年问道:“对了,先生,我听说要打仗了,是真的吗?”
刘尚漫啜了口茶,抬眼看着他,嗯了一声。
“那老百姓怎么办?”谢道年问。
刘尚漫把茶杯放在桌上,“能怎么办,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呗。”
谢道年面色沉重,眼神阴郁,“老百姓苦哈哈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自北伐战争开始,全国各地大大小小打的仗还少吗,早就屡见不鲜了。”刘尚漫叹息道,“老百姓求的不过是个温饱,谁打赢了,谁打输了,在我们眼力都一样。”
听着刘尚漫的话,谢道年陷入沉思。
“道年啊,孔子有云知其不可而为之,曰仁人;知其不可而不为之,曰智士。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刘尚漫语重心长的说。
谢道年看着他,“明白。”
“嗯,明白就好。”刘尚漫站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感叹道,“心之向往者,应奋力而追,可惜有心之人甚少啊。”
谢道年背对着他,若有所思。
深夜,谢道年走出报社,沿街步行至巷口。漆黑的巷子寂静深邃,家家户户的窗口倒映出的灯光也根本照不亮这条回家的路,出路在哪里?
谢道年越想越觉得胸口憋闷,但他也想不出能怎么办,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煤油灯下,肖邺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坐在桌边沉思的覃苏木,哑着嗓子问道:“苏哥哥,你怎么还不睡啊?”
覃苏木回头看了他一眼,“哦,我还不困,你睡吧。”
肖邺翻了个身继续睡。
谢道年走进堂屋,“哟,没睡呢。”
“回来啦。”覃苏木见他走进来,“今天好像有点晚啊。”
谢道年走到水盆边洗手洗脸,“嗯,稿子有点多。”
“哦。”覃苏木没有再多问什么。
“对了,你大哥什么时候走?”谢道年拿毛巾擦着手,走到覃苏木身旁。
“没说,估计应该会再待些时日。怎么啦?”覃苏木抬头看着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谢道年坐下,把毛巾放在桌上,“你许久没有跟家里团聚了,这次你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得多陪陪他啊。”
覃苏木倒了杯水放到谢道年面前,“我要上班的。”
谢道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工作还行吗?没人找你麻烦吧?”
“挺好的,虽然经理不怎么待见我,但他知道是陆少爷同意的,还算忌惮一些。”覃苏木有气无力地说。
“你怎么啦?”谢道年看出他的情绪低落。
覃苏木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办学堂的事。”
“还想呢。我看这事,难!”谢道年说,“苏木,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念头?”
覃苏木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现在的局势连吃饭都难,办学堂有点天方夜谭。”
“道年。”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当年。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局势没有这么乱,也没有这么遭,更何况那时候我们只是在奉天城。”谢道年低着头,最后一句说的有些无力。
覃苏木盯着他看了片刻,“大哥说会帮我们。”
“你大哥?你不是不想通过家里的关系吗?”谢道年看着他说。
“这不是通过家里的关系,他只是帮我们找一些资方,具体的运作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覃苏木说。
“那地址呢?”谢道年问。
覃苏木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道年叹息道:“真是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呐!”
“陆晗铮知道我得身份了。”覃苏木突然话锋一转。
谢道年先是面露诧异,随即平和的说道:“他没有辞退你?”
“没有。估计是看我爹的面子吧。”覃苏木说,“陆家老爷和我爹是旧识。”
“嗯。”谢道年说。
覃苏木见他没再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聊这个沉闷的话题。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学呢。”覃苏木站起身朝床边走去。
谢道年又坐了片刻,拿起毛巾挂在盆架上,转身走进里屋。
虽然两人没有再继续聊下去,但从各自的神情中都能感受到两人的忧心忡忡。认识这么多年,两人还是第一次没有坦诚交谈,不知道是怕对方担忧还是不想为对方增添烦恼,这一夜两人一里一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清晨,徐公馆的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
徐廷之洗漱完毕走下楼,傅榕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报和早餐。
“先生,早!”傅榕站在客厅中央向徐廷之打招呼。
“早。”徐廷之没有停留,径直朝厨房外敞开式的餐厅走去。
傅榕跟在后面走到餐桌前替他拉开椅子。
徐廷之坐下,示意傅榕也坐下,“一起吃吧。”
“好。”傅榕应声坐在徐廷之的右手边。
长江南岸的吃食与北方差别巨大,习惯了豆汁儿烧饼的徐廷之,即使是来了数月有余,对于这里的早餐还是不太习惯。
徐廷之看着桌上的白粥、汤包和一盘金黄的食物,叹了口气说:“每天早上都是汤包,傅榕你吃不腻吗?”
刚喝了口白粥的傅榕拿起筷子正要夹一块金黄的食物,“这不是有新鲜的吗?”
徐廷之盯着他用筷子加起来一块金黄的食物,问道:“这是什么?”
“面窝。”傅榕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面窝?”徐廷之看他吃的津津有味,“好吃吗?”
“还不错!尝一个!”傅榕边吃边说。
徐廷之拿起筷子夹了个面窝先是看了看,然后又闻了闻,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吃起来厚处松软,薄处酥脆,味道确实不错。
“怎么样?”傅榕问。
徐廷之点了点头,“还可以!你哪买的?”
“不是买的。咱家厨子自己做的。”傅榕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这些日子看您胃口一般,我们就寻摸着给您做点不一样的吃食,正好咱们请的厨子是本地人,今早就给弄了这个。”
徐廷之边吃边点头,“不错,确实好吃。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是汤包,都给我吃腻了,再吃下去我都快成包子了。”
“我想您也许会惦记在京城的早点铺子,本来想着让厨子做点北方的吃食,后来转念一想万一做的不好吃,您更没胃口了。”
“你还别说,我昨晚回来胃里那个难受,翻江倒海的,早期还就想喝碗豆汁儿。”
“豆汁儿您就别想了,喝粥吧。这可是熬了半个时辰的,养胃。”傅榕说。
徐廷之不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的人,在生活上他很会凑合,只要不是难以下咽的吃食,他多少都能吃得下去。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聊天边吃完了早饭。
徐廷之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吴军长带着柳承玉突然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