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志远站起身走到陆晗铮面前伸出右手，“陆少爷，幸会。”
陆晗铮看着他，点到即止版的握住点了下便松开，“幸会。没想到覃家的两位少爷都这么喜欢跟人打交道，一个隐瞒身份到我公司应聘文书，一个说好了机场见面却让我的人等到了天黑。”
“陆少爷别见怪，志远是被我接走的。”徐廷之急忙打圆场，“抱歉，因为我需要志远帮我办件急事，所以忘记跟陆少爷打招呼了。”
陆晗铮看着徐廷之笑道：“原来徐司长和覃少爷认识啊，难怪了。”
“我和志远曾经是同窗，还在北平共事过。”徐廷之不慌不忙的说，“陆少爷，今天坐在这个屋里的都是自己人，不用拐弯抹角的说话，啊。”
陆晗铮坐下，喝了口红酒，“行，既然徐司长都这么说了，那我想先问问覃二少。”说着放下酒杯看着覃苏木说，“你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包括傅榕在内，在场的四个人都一愣。
“陆少爷，此话怎讲啊？”覃志远笑着说。
“那要问二少爷了。我妹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交往的朋友也不少，十几岁去国外学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她向来不掺和公司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推荐过什么人进公司任职，即便是身边的朋友都没有这个待遇。”陆晗铮看着覃苏木，皮笑肉不笑的说，“二少还真是有魅力啊，跟我妹妹认识了没多久，她居然能够把你推荐到公司做文书。”
“苏木，怎么回事？”覃志远看着他问道。
“大哥。我……”覃苏木刚要解释，被陆晗铮拦下。
“覃二少，你最好能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陆晗铮冷冷地说。
“苏木，到底怎么回事？”覃志远语气中略带责备。
覃苏木站起身，先向陆晗铮抱拳施礼，说道：“陆少爷，很抱歉，我没能跟你说实话。陆小姐为人正直，在覃某危难之际伸出援手，苏木心存感激。”
“你不用说这些恭维的话搪塞我。”陆晗铮说。
“不是搪塞，是实话。”覃苏木说，“我刚到武昌的时候遇到个孩子被巡警追，询问下才知道这个孩子无父无母以乞讨为生，经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被人发现后打得遍体鳞伤。”
“这个孩子是肖邺？”覃志远问。
“是。”覃苏木干脆的回答，“肖邺身子弱，如果不是陆小姐替我们垫付医药费留他住院治疗，恐怕这个孩子也活不到现在。陆少爷，陆小姐一个女流之辈比现在很多大丈夫都敢作为敢担当，苏木十分钦佩！幸得陆小姐不嫌弃，与我这个穷酸书生做朋友，在下更是感激不尽。她这样的朋友，敢问哪个心有善意的人不想结交？”
陆晗铮看着镇定自若的覃苏木没有说话。
“倘若陆少爷觉得我接近陆小姐是另有所图，我也只好承认。”覃苏木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气定神闲的说，“没错，我想和陆小姐做朋友，确实有目的。”
“苏木！”覃志远惊讶的看着他。
覃苏木没有理会，眼睛盯着陆晗铮说：“我想赚钱。不，准确的说是想借助陆少爷的力量。”
“借助我的力量？”陆晗铮不解的看着他。
“对，我要办学堂！”覃苏木镇定的说，“这件事徐司长也知道，当初我也求过徐司长帮忙，但碍于政府的关系徐司长没能伸出援手，所以我才想借助陆少爷的名望。”
覃志远没想到覃苏木居然求到了陆家的头上，这无疑是打了父亲覃京墨的脸，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于是笑道：“苏木年轻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
陆晗铮看着目光灼灼的覃苏木，严肃的面容突然转笑，说道：“覃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
覃苏木一愣。
“我妹妹看人的眼光不错，覃二少是个志向高远之人，陆某佩服！”陆晗铮笑着看向徐廷之说，“抱歉，徐司长，扫了您的雅兴。覃二少，不好意思，在此之前为了保护我的妹妹，擅自调查了你的背景，刚才我只是想试试覃二少会不会跟我说实话。抱歉，还请见谅！”
覃志远笑道：“误会解开就好，解开就好！是陆少爷心胸开阔，不与小弟一般见识。志远替弟弟赔个不是，这杯酒我敬你！”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覃少爷客气！”陆晗铮也端起酒杯陪着喝掉剩下的红酒。
“陆少爷，你可是吓死我了，啊！”徐廷之笑着说。
“徐司长，您刚才也说了，今天在这个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少爷来少爷去的啦。”陆晗铮说，“看覃少爷和徐司长的年纪应该比我略长几岁，你们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然后看着覃苏木说：“苏木比我小，叫我声哥哥不为过。不过在公司不能这么叫，还是得叫老板或者陆少爷。”
“那时自然！”覃苏木笑着说，“规矩我还是要守的，不然老板不给我发工资怎么办，我可是还指望这点钱生活呢。”
陆晗铮说：“说到这，我倒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覃苏木问。
“刚开始我以为你真的是为生活所迫，可当我知道你的身份后就想不明白，堂堂奉天城覃家二少爷吃穿不愁，即便是想体验人间疾苦知道到自家企业工作多好，为什么要来我这？”陆晗铮说。
“所以你才怀疑他是另有所图，或者是为了追求陆小姐？”徐廷之说。
陆晗铮笑了笑，“算是吧。”
“我没有！”覃苏木急忙否认。
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引起在坐的四人哄堂大笑。
傅榕调侃道：“覃二少还真是老实！”
覃苏木顿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这一举动更是惹得徐廷之和陆晗铮笑个不停。
“苏木，你脸红什么？”覃志远看着他笑着说。
覃苏木抬起头摸了摸脸，低声嗔怒道：“大哥！”
“好啦，志远你就别逗他了！”徐廷之替覃苏木解围，“再说下去他恐怕就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覃志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时，陆晗铮突然话锋一转，“徐司长，我……”
“今天是私宴，不用称呼官职。”徐廷之说。
“廷之兄。”陆晗铮改口说道，“码头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能接收。”
徐廷之想了想，说道：“你不想，是怕柳家找陆家的麻烦，怕她再伤害陆家的人，对吗？”
“廷之兄。”陆晗铮诧异的看着他。
“陆家和柳家的事我都知道，柳家现在的靠山是吴军长，柳承玉能够有恃无恐的绑架令妹，她就吃准了你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吴军长的军权，即便你没能拿到经营权，她也会想办法让吴军长插手把经营权夺过去。”徐廷之缓缓说道，“所以码头到底能不能到她柳承玉的手上，并不是你陆晗铮能决定的。她绑架令妹，不过时为自己上层保险。”
“没错。”覃志远接话道，“我在奉天问过军队里的人，这个吴军长是直隶军阀体系的人，民国九年跟着直奉军队打进京城，立下了不少战功深受，官职也一路扶摇直上。”
“吴军长这个人好大喜功，贪恋美色，几个月前突然回到了武昌，看来也少不了柳承玉的唆摆。”徐廷之喝了口红酒说，“如果你想彻底摆脱柳家的纠缠，那么就必须先把柳承玉的靠山推倒。”
“这个柳承玉就是绑架陆小姐的人吗？”覃苏木问。
“嗯。”陆晗铮回答。
“柳承玉的父亲柳相濡算是商界的领头人物，爹曾经也和他有过一些交情，很可惜柳相濡没能守住商人的底线，联合洋人出卖了整个商界，让很多企业背上了繁重的债务，最后不堪重负纷纷倒闭。”覃志远对他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来咱们家的李叔叔吗？”
“李鹤童？”覃苏木说，“我记得他几乎每年过节都会到家里来拜会，是父亲相交多年的好友，不过后来他很久都没再来。”
“对。”覃志远叹了口气，“他死了。”
“死……”覃苏木惊讶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李鹤童在京城的企业因为资金周转问题向银行借了钱，本想着走一批货就可以把贷款还清，可惜货船发生海难，不光货没了，连压船的人员也死了，李家的企业顿时就垮了，李鹤童一夜白头。遇难者的赔偿加上银行的贷款，合作商的款项，李鹤童变卖了企业和货物，连房产都卖了也还是不够，债台高筑压得他喘不过气，李鹤童服毒自杀了。”覃志远面色沉重的说。
“该不会李叔叔的死也跟柳家有关吧？”覃苏木难以置信的看着覃志远。
覃志远没有明说，看向陆晗铮，说道：“李鹤童当年非常信任柳相濡，也是他介绍柳相濡和我父亲相识的。柳相濡害了多少人，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柳家也曾经把手伸到了覃家在京城的企业，如果不是李叔叔出了事，恐怕现在的覃家就是八年前的李家。”
“大哥。”覃苏木从来没有听覃志远在外人面前说过家事，今天的覃志远神情肃穆，像极了父亲覃京墨。
“另外，这封信是父亲让我带给陆叔叔的。”覃志远拿出一封信递给陆晗铮，“三年前令尊到奉天公干与家父相识，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但陆覃两家的关系却早已根深蒂固。”
陆晗铮接过信拿在手里看着封面上刚劲有力的毛笔字体，“三年前，父亲应该是为了我才去的奉天。”
“晗铮，你和柳承玉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柳家和商界的矛盾我却非常清楚。”覃志远看了看徐廷之，继续说，“昨天我去见了阿宝，用覃家江浙地区的商贸生意跟他做交换，让他让出码头的经营权。”
陆晗铮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同意了？”
“他没有理由拒绝。”徐廷之说，“来武昌前我已经让傅榕到上海联系了杜先生，并且让志远在奉天和京城联系了各大商会，再加上军队的力量，除非他不想在武昌混下去。”
陆晗铮看着覃志远和徐廷之，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是破釜沉舟的境地。如果成功了，徐廷之就成了商界的英雄，如果是失败了他也能靠军队的力量用武力解决经营权的问题。
这顿饭让陆晗铮吃得索然无味，他坐在汽车后座看着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
覃志远和覃苏木走在街上。
兄弟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在饭后这样悠闲的散步了，上一次这样散步还是在覃苏木出国前。
“大哥，今天的你很不一样。”覃苏木没话找话的边走边说。
“怎么不一样？”覃志远问。
“越来越有父亲的风范。”覃苏木笑着说。
覃志远侧目看着他笑了笑。
“大哥，你刚才说如果不是李鹤童出了事，覃家就是李家，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覃苏木还是不敢相信。
“是真的。”覃志远轻声说。
“为什么不跟我说？”覃苏木问。
覃志远看了他一眼，“跟你说什么？你正准备出国，说了你能帮忙吗？”
覃志远停下脚步，两人站在一处卖洋服的商铺门口，店铺的暖黄的霓虹灯光照在两人的脸上。
“苏木，我和父亲不一样，我不会干预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否定你的理想不代表不认同你的理想。”覃志远平静地说。
“哥。”=
“听我把话说完。”
“你去陆晗铮的公司工作，我不反对，不过办学堂的事不能依靠他。”
“为什么？”覃苏木疑惑的问，“你不是说覃家和陆家的交情是根深蒂固吗，更何况爹和陆老爷也相熟。”
“相熟不代表可以依靠。”覃志远打断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不要总想着依靠其他人。”
覃苏木看着他，点了点头，“大哥说的对，靠人不如靠己。”
覃志远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苏木，办学堂的事大哥会帮你想办法。”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覃苏木说。
“你想什么办法，靠着陆家的工资一点点的攒吗？”覃志远笑着说。
覃苏木转身继续往前走，“你刚才还教育我靠人不如靠己呢，现在又要我依靠你吗，大哥，你这表里不一啊！”
覃志远跟上去笑着说：“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作为大哥帮助弟弟天经地义！”
覃苏木扭头冲他笑了笑，“行，既然大哥想帮忙，那我这个学堂也算大哥一份股份。”
“也不是不行，年分红不用太高，四成就行。”覃志远说。
“四成！”覃苏木大声说道，“我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占四成呢，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怎么，你这学堂还有其他股东吗？”
“有啊，道年算一个吧。还有徐司长，还有陆少爷。”
“不是说不让你依靠外人嘛。”
“徐司长不算外人吧，他跟你不是关系很好嘛。再说了，你今天也不是单纯带我来吃饭的啊。”
“就你聪明！”
“你们在餐桌上聊的都是公事，还故意让我听见，大哥这是司马昭之心呐。”
“你是说我耍阴谋吗？”
“不敢。”
覃苏木和覃志远越走越远，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傅榕开车载着徐廷之往徐公馆走。
“先生，地址选好了。”
徐廷之坐在后座闭着眼睛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