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苏木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对面的黑着脸的经理。
经理先是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嫌弃的问道:“听口音你是从北方来的?”
“是,奉天。”覃苏木不慌不忙的回答。
“哦。兵荒马乱的,你这是来投亲靠友?”
“算是吧。”
“可有文书方面的经验?”
“没有。”覃苏木摇头说道。
“哦。那可有在贸易公司做过别的职位吗?”
“也没有。”覃苏木继续摇头说。
经理叹了口气,“那恐怕你不合适,抱歉了。”
“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我教过书。”覃苏木看着他说。
“教书?”经理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后笑道,“我们这是贸易公司不是学校。”
“我可以学!”覃苏木双手扶住桌沿急切的说。
经理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说:“不是我不想用你,是你连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达到,我这里是要做生意的,不是学堂教人的。我请你来干什么?也当少爷吗?”
经理说完站起身把覃苏木撵出门。
在家等了一晚上没等到消息的陆老爷走进公司,正巧与被赶出来的覃苏木撞在一起。见撞到了老者,覃苏木急忙伸手扶住他,“抱歉,不好意思,您没伤着吧?”
陆老爷还没开口,身旁的佣人急切的说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
“诶!”陆老爷抬起手阻拦佣人,“他也不是故意的。”
佣人低下头站在一旁。
陆老爷朝着覃苏木走了一步,说道:“你是新来的吗?”
“不是。”覃苏木摇摇头说,“刚被经理拒绝了。”
“被拒绝了?”陆老爷疑惑地看着他。
覃苏木见佣人对陆老爷毕恭毕敬,才想他不是这个公司的领导者也很可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于是说道:“这公司是陆家的产业,听说陆老爷和陆少爷为人和善,经常办慈善接济穷人,昨天在报纸上看到这里招聘文书,我素来对心善的企业家就非常仰慕,所以就想来试一试,没想到……”他苦笑一下,接着说,“经理说我没有经验,所以被拒绝了。”
陆老爷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覃苏木向陆老爷鞠躬行礼后离开。
陆老爷注视着覃苏木离开的背影,这时陆晗铮走了过来,看到父亲站在门口,于是迎了上去,轻声喊道:“父亲。”
陆老爷回头看了看陆晗铮,往里面走,“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徐廷之嘴上说会帮忙,但没有给一句准话。”陆晗铮搀着陆老爷的胳膊往办公室走,“他还建议先报警。成山海来过了,官腔打得很好,救人不能靠他。父亲,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两人走进办公室,陆晗铮关上房门。
陆老爷坐在沙发上,说道:“柳承玉的目的很简单,虽然英儿会受点苦,但尚无性命之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吴军长,听说他回来了,这个人可是个混不吝,他要是也插一脚,这事恐怕就不好办了。”
“他还能只手遮天不成?”陆晗铮满不在乎的说。
“不管他能不能只手遮天,咱们都要做好准备,必要时候使用必要手段。”陆老爷说。
“父亲的意思是?”
“我已经给奉天的覃家写了信,请他们出面联合直隶的一些商贸企业家向政府施压,柳家当年害得整个商界差点翻不了身,如今帮柳家就是跟这个国家作对,徐廷之不想管也得管。”陆老爷眼神犀利的看着陆晗铮说。
“父亲,对不起。”
“铮儿,遇事莫慌,心慌了,事就坏了。你现在能被柳承玉拿捏,就是因为当年你太着急,慌乱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
陆晗铮站在陆老爷面前沉默不语,接受庭训。
“对了,覃家的大少爷明天到,你去机场接一下。”
“是。”
陆老爷抬起头看着陆晗铮,一字一句的说道:“去给柳承玉递个话,就说是我说的。她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让她乃至她背后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陆晗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阴狠的眼神,顿时一怔。
成山海坐在办公室抽着烟,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马褂,一脸胡茬的男人——阿宝哥。
“陆家这次想要码头的经营权?他没吃错药吧!码头可是我青龙帮的产业,是他想要就能要的!”阿宝哥呵斥道,“当年这码头可是政府亲自划拨给我的,如今却要收回去?凭什么?!就凭他徐廷之是京里来的?我把话放在这,就是玉皇大帝来了,我也不让!”
“好啦,别那么多废话!”成山海吐了口烟说,“徐廷之就是政府派来的,别说我不敢惹,就连刚打仗回来的吴军长都让他三分。”
“那我不管!我青龙帮在码头管理这么多年,该缴的一样没少缴,怎么着,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阿宝哥愤恨的说。
成山海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老弟,时代不同啦。徐廷之这个人在京里虽然谈不上呼风唤雨,可要是他想办的事,只要他一张嘴,周围的人都跟着他转,内阁的顾先生知道吧,那可是他的老师!”
“我不知道什么顾先生,我只知道谁也别想动我的码头!”阿宝哥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的看着成山海。
成山海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阿宝哥极不情愿的坐回到椅子上。
“陆家的绑架案现在已经报到了我手里,只要咱们顺利的把人救出来,兴许这码头你也不用让了。”成山海看着他说。
阿宝哥狐疑的看着他,“你确定?”
“陆家这个大小姐是个不理世事的主,刚成年就被送到了国外学习,前几年刚回来,都以为她能够进入家族企业和她哥哥一样帮着她爹打理生意,谁曾想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跟家里商量自己就跑去当护士了。”成山海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绑架她的人跟陆家谈条件,不要钱,不要股份,只要码头经营权,可见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这位陆家的小姐。”
“嘶,那我就不明白了。”阿宝哥皱了皱眉道,“你看啊,这么些年码头经营权虽然没有全在我的手里,可管理上都是我一个人。现在突然冒出个人来要跟我争权,这个人会是谁呢?”
成山海吞云吐雾的摇了摇头,“陆晗铮没有明说,但我能猜到这个人一定跟陆家有仇,这么闹明摆着就是让陆家成为众矢之的。要知道徐廷之刚来,陆家小姐就被绑架,陆家被要挟拿到码头经营权,陆家做商贸的,一向是不沾码头经营的,突然来个人让他去跟政府和青龙帮争权……”
成山海嗔笑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宝哥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索了片刻,“那我还真得向陆家先献殷勤了。”
成山海看着他说:“反正没有坏处!”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覃苏木臊眉搭眼的回到家,肖邺正在和邻居家的孩子在门外空地玩耍,看到他回来,跑着迎了上去,满脸汗渍的冲他笑道:“苏哥哥,你回来啦?工作找的怎么样?”
看着肖邺期待的眼神,覃苏木摸了摸他的头顶,转身走进院子。
肖邺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跟着跑进去,身后传来同伴们的一声喊:“喂,还没分胜负呢,你不跟我们玩啦!”
“不玩了!”肖邺头也不回的答道,“算我输!”
肖邺跟着覃苏木前后脚进了房间,他主动跑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覃苏木。
“谢谢。”覃苏木接过水杯道谢。
“苏哥哥,他们是不是没收你啊?”
覃苏木被问的一愣,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没有答话。
“嗐!没关系的,我以前找工的时候经常被人拒绝,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小看人!”肖邺童言无忌的说着。
“你这么小还去找工?”
“对啊,讨饭会吃了这顿没下顿,找个能干活的地方不求给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覃苏木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腰间的孩子,心里泛起一股酸楚,这么小的年纪本该在父母膝前撒娇卖乖,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双手搭在肖邺的肩膀上,看着他说:“以后我不会让你再过这样的日子!”
“啊?”肖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呆呆的盯着他。
“苏木!苏木!”门外突然传来谢道年的喊声。
覃苏木和肖邺同时看向门口,只见谢道年气喘吁吁的跑进屋,人还没站定便说道:“不好了!陆家小姐被绑架了!”
覃苏木平静的看着他说:“陆家小姐被绑架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们认识?”
谢道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朝着两人走近,“不光我认识,你们也认识!”
肖邺和覃苏木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着谢道年。
“陆护士!”谢道年说。
“陆护士?”
“陆姐姐?”
两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谢道年说:“对!就是她!今天我在学校听到同学们议论,说陆家的大小姐被人绑了,现在整个陆家都在想方设法的救人。”
“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陆护士就是陆家小姐的?”覃苏木依然不太相信那个朴素的陆护士能是商界名媛。
“有个女同学家里是码头跑船的,她家跟陆家有生意往来,跟陆小姐见过几面。”谢道年见覃苏木对于陆英被绑架一事毫不惊讶,“苏木,为什么你听到陆小姐就是陆护士,比听到陆小姐被绑反应还大?难不成你已经知道陆小姐被绑架了?”
“嗯。”覃苏木点了点头,“我今天去陆家的商贸公司看到很多警察,连局长都去了,是常福告诉我的。”
“难怪!”谢道年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我们要怎么救人?”肖邺看着两人说。
“救人?”覃苏木看着他说,“警察都束手无策,我们能怎么救?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陆姐姐……”
“我知道你对陆家心存感激。”覃苏木蹲下与肖邺平视,“陆家已经报了警,这件事就交给警察吧,我们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苏木。”谢道年叫了他一声。
覃苏木回头看着谢道年,“怎么?”
“我在想如果我们帮陆家救人。”谢道年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能帮陆家救人,那么开学堂的事是不是就可以……”
“你这是乘人之危。”覃苏木打断他。
“也是。”谢道年也否定了自己的话。
肖邺看着两人想帮又不知道该怎么帮的样子,心里有了盘算。
吃完晚饭,谢道年又去了报社,覃苏木则坐在煤油灯下读书。
肖邺心不在焉的读了会书,走到覃苏木面前说:“苏哥哥,我想出去透透气。”
覃苏木看了看窗外,听着楼下孩童们的玩闹声,点了点头。
肖邺冲他笑了笑跑出门。
“早点回来!”覃苏木朝他背影喊了一声。
“哦!知道啦!”声音留下,人已经跑出门。
跑出家门的肖邺来到当初讨饭时的商业街,一溜烟钻进了小胡同里,这里有个小窝棚是他和小伙伴们的落脚地。如今他住进了谢道年家,可是流浪的小伙伴们还住在这里。
小伙伴们见肖邺突然回来开心不已,纷纷调侃他。
“哟,这不是小爷嘛!”
“还以为你吃香的喝辣的,把我们都忘了呢!”
“就是!诶,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别闹!”肖邺微微嗔怒道,“我这次回来没空跟你们闹啊,我是来说正事的!”
“哟呵,你还有正事?”一个略微比他高半头的小男孩不屑的看着他说。
肖邺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顾说着正事,“帮我去打听个人。”
“谁啊?”一个瘦小个子,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孩子问。
“陆家的大小姐。”肖邺说。
“陆家?是请我们去吃宴席的那个陆家吗?”瘦小个子的孩子问。
“对!”肖邺看着他们继续说,“陆家的大小姐被人绑了。”
比他高半头的男孩冷笑一声,“哼!你说帮就帮啊,再说了陆家自己不会救吗,用得着你瞎操心?”
肖邺抬头瞪着他,推搡了一下,“你要是不想帮忙就闭嘴!”
高个子的男孩见状,也伸手推搡了他一下,“你让谁闭嘴!”
“让你!”
说着两人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