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烛光与火焰 >第四章
    14

    从最初的火灾事故到蓄意谋杀,再到如今涉嫌贩毒,岩城小楼案的发展出乎众人意料,也惊动了省厅,史健在岩城经营有两三年的时间,所涉及的毒品数量恐怕远不止搜出的那一袋。在嫌疑人史健失联之后,省厅通过多方查探,终于在两个月后,成功在河北省找到了他的踪迹,邢宽和小叶等几位岩城刑警也被外派参加到抓捕行动中。

    而在邢宽和小叶到达河北的两天前,河北廊坊警方开始了首次抓捕行动。

    东风乍起,午后热气正盛,即使到了秋季,晴天的下午依旧颇为炎热,在太阳高悬的时候,路上的车流本就不多,一辆老旧的蓝色皮卡一路驾驶到郊外,最终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厂房门口。车内的人闪身下车,头上戴着顶灰褐色的棒球帽,自从几个月前收到上线的通知,得知他岩城小楼的屋子被搜查,自己已经被通缉的事情后,这个叫史健的男人就一路遁逃,断绝之前的所有联络,虽然干这一行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这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犹如隐匿在黑暗中的老鼠般的生活比想象中难过不少。

    在蛰伏两个多月后,也许是风头已过,上线安排史健来到廊坊这边活动,史健这次就是应约来到这座旧厂房跟地头蛇江哥见面的。

    这间停产的纺织厂处在这处工业园最南边的角落,荒废多年,不仅厂房外观破败,而且内部早已被搬空。史健听到旁边的脚步声呲呲作响,一个黄发的年轻小伙从侧面绕了过来,径直问道:“你来干嘛的?”

    史健瞟了一眼,估摸来者是门口盯梢的马仔,“我来找江哥。”

    “岩城过来的?”

    “是。”史健听到“岩城”两字,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只有岩城的上线告诉那个江哥的。

    黄发小伙没有什么反应,冷哼了一声,“跟我来。”

    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里面灰尘遍地,水泥地多处破裂,甚至在一些缝隙上都有杂草生长。史健左右扫视几眼,注意到厂房内并无可疑之处,跟着黄发小伙深入。

    三拐四弯走了几分钟后,史健听到了些许声响,好像在打牌,又好像是在吵架。黄发停在一个仓库前,用力拍了拍几下大门,里面的人很快就打开了卷闸门。一个叼着半支烟的大肚子壮汉瞧了一眼,给黄发使了个眼色,黄发就转头走了,史健则被领了进去。

    史健本以为这只是个废弃的仓库,可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仓库不大只有几百平米大小,但里面却装有照明设备,有不少大小箱子摆放在里面,史健进来时就看到角落的柴油发电机,旁边甚至还停放一辆跑车和一排越野摩托,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多少是个飙车党。仓库中间隔有两张桌子,围着一圈人在打牌的样子,壮汉带着史健走到那边一个身穿黑夹克的男子,小声说:“江哥,人带来了。”

    黑夹克男子名叫江逵,是廊坊的地头蛇,本地最大的毒枭,也是史健此番来廊坊的交易对象。

    史健上前一步笑着伸手道:“江哥。”

    江逵叼着烟跟史健握了下手,把烟从嘴角夹了下来,吐掉一口白雾后大大咧咧说道:“你就是奎爷介绍过来的?”

    史健笑道:“是啊,奎爷说这一片江哥手眼通天,以后还得仰仗江哥了。”

    江逵似是很吃这一套恭维,拍了拍史健肩膀道:“好说好说,只要货好,全包我身上。”

    史健松了口气,看来这次交涉还算顺利,接下来只要谈好价先走通一批货,以后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正当江逵众人正准备开酒请客,突然听到仓库外有人敲门,大肚子壮汉刚把卷闸门开了大半,外边的人就快速涌了进来,壮汉刚喊出“江——”字就被一块冰冷的金属抵住下颌,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一把枪。

    虽然警察动作迅速,但壮汉一开始的异响确实起到警示作用,江逵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闯入的警察。旁边的马仔见到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出现,惊吓之下失声到话都说不利索:“警——警察……”

    “妈的,快撤!”江逵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这个旧厂子被遗弃了好几年,鲜有人来,他们把这个仓库改装成据点以来还从没被发现过,自以为足够隐蔽的仓库突然间成了一个把他们自己牢牢套入的瓮。史健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蛰伏两个多月都安然无恙,今天才第一次冒头就遭遇这样的险境。

    眼见警察转眼就要形成包围圈,江逵转身从后面的箱子下拽出一把手枪,朝着警察的方向开了一枪,虽然这一枪并没有打中任何人,但明显打断了警察前进的步伐。江逵瞅准时机,扭头对最右侧的手下喊道:“耗子,开门!”

    那个叫耗子的干瘦男子猛地窜到后头落下开关,仓库正门侧门一共三个卷闸门应声升起。

    在仓库大门打开时,江逵已经冲到跑车里头,其他手下也争相发动起越野摩托,史健冲到最远的一台摩托车前却发现上面根本没有钥匙,眨眼间车子就被江哥的手下骑上,那人插上钥匙,把车头一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转车头仓皇逃离,丝毫没有带上史健的意思。

    “妈的。”这回轮到史健爆粗口。

    警方显然没料到仓库里会有跑车和越野摩托,面对失控的场面,他们大喊“停车”甚至鸣枪警告,但枪声非但没有阻止这伙人逃跑,反而让他们肾上腺素再度升高,呼啸间还没形成的包围圈就被冲破。

    没能突围的史健心顿时凉了大半,却不想瞟到一个瘦小身影钻入仓库后头的小隔间,是那个叫耗子的马仔,趁着警方的注意力被突围的人转移,史健快速朝后头的隔间跑了过去。

    耗子在前面左右钻窜,史健跟在后面弯腰快速潜行,几经拐弯,只见那个叫耗子的青年用力推了墙壁,一片阳光就透墙而进,原来仓库跟几个集装箱衔接在一起,这面钢制箱皮早就被切割开来。

    耗子探着脑袋往外边瞧了两眼,这才蹑手蹑脚地闪身出去,史健也跟在后头出了仓库。

    15

    耗子跟着史健弓着身小跑着远离仓库,但没走一回儿就听到后头有人大声呼和道:“站住!”史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警察发现了,两人当即拔腿狂奔。后边的警察见状连忙追来,一边跑一边呼叫援助。

    史健是练家子出身,那个叫耗子的马仔人虽然瘦小,但逃起命来却是飞快,没一会儿就把后头的警察甩开,俩人朝着工业园内逃窜,里面厂房不少,还有普通工人作掩护,先躲起来再找机会混出去。

    两人来到一处员工宿舍外,门房大爷正在屋内吹着风扇看电视,背对着窗口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史健当机立断拉着耗子偷偷溜到宿舍后头。

    俩人躲在宿舍楼的侧面,这里是门房大爷的视野死角,也方便观察来人。大约十几分钟后,有个穿着工厂制服的人匆匆赶来,对着门房大爷问道:“李叔,刚才有没有见到别人来过?”

    门房大爷从屋内出来,大声回道:“没有,咋了?”

    制服男子说道:“没事,你注意点生人。”话没说完制服男子就转头走了,李大爷则继续回屋内看他的电视。

    史健正想着下一步逃哪里,却见耗子起身要出去,史健连忙拉了他一把问道:“你去哪?”

    “你等我一下。”耗子头也不回地拨开史健的手,史健一时反应不过来,被他一溜烟窜了出去。

    少顷,史健又听到些许声响,耗子已经回来了,还捧回一大叠衣服,原来这小子是跑去偷制服了。两人迅速换上工厂制服,瞅准时机,快速离开了宿舍区。

    史健和耗子一前一后走向出口,一路上可以看见不断有警察和保安出没,显然是在厂里寻找逃窜的嫌疑人,史健二人缓步踱步,装成厂里的员工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不多时,史健二人就通过了工厂核心区域,视野里的建筑变得稀疏,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达边缘。正当史健转弯拐进小路时,却发现迎面撞见不远处一个警察急匆匆地跑来。经过片刻的惊慌失措后,史健迅速稳下步伐,佯装镇定不改方向继续前进,耗子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双方插肩而过之际,史健目视前方步履不停,耗子往旁边侧了侧,成功躲过了警察的目光。

    三,二,一。史健内心默数了三个呼吸,后方并无传来响声,看来是成功躲过一劫了,两人顿时把心从嗓子眼沉下。

    “喂,你们等一下。”耳后传来的呼喝声令史健噤若寒蝉,哒哒渐响的脚步声宛若阎王爷的索命鞭鞭笞在脑壳。

    “你们两个有没有在厂里碰见什么奇怪的人?”警察发问道。

    “没有,我们走过来没有碰到过。”史健硬着头皮回答道。

    耗子压了压帽檐吐出两个字:“没有。”

    史健压低视线,看到警察腰间别着把枪,再往上看,却发现他的目光聚焦在旁边的耗子身上,准确来说是耗子衣领下露出的文身图案上,史健暗道不妙。

    警察的注意力集中在耗子身上,盯着他帽檐下的眼睛硬声问道:“你叫什么?哪个车间的?”

    耗子吞吞吐吐的样子显得格外可疑,警察厉声命令道,把帽子摘下!说话间,警察期身朝耗子靠近,手掌伸到耗子脸边就要把帽子摘下,耗子猛推了一把,快退了一步。

    警察手伸到腰间,不知是准备掏出对讲机还是手枪,眼看局势直转而下,史健情急之下从侧面肘击了警察的头部,“嘭”的一声一道人影倒地。

    耗子惊慌失措之下,嘴张合半天讲不出一个字,史健瞪了他一眼,上前查看下,确定了警察已经昏迷过去,幸好没有引起大动静,连忙把晕倒的警察搬到旁边。

    两人正准备逃离,警察的对讲机却传来了一阵声响:“各小组注意,加快搜索,二十分钟后没有找到嫌疑人,都按照原计划到各出口集合。”

    这下子不好了,要是所有出口被封住,挨个检查的话两人真的跑不掉了,看来得尽快逃离。

    史健正想走时,却瞟到警察腰间的配枪,内心一横就把枪顺走。史健知道小楼被查,里面的毒品肯定被搜出来,按数量来看要是被捕恐怕都没有活路,更别说这些年跑的那些货,与其被抓,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史健和耗子走到大门,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并没有警察把守,正好有一波工人也要出去,二人就混在后头一同离开了厂子,门卫瞥了一眼,看到清一色的制服装扮拦也不拦就继续刷起短视频了。

    走出大门不到二百米,史健扭头看了一眼,厂内的警察已经开始集合到大门口了,两人加快脚步,身影转眼消失淹没在下晌的光斑里。

    16

    生意还没开始就被警方追捕,卡车还落在厂房,这会儿铁定在警方手里,史健的运气确实有些儿背,幸好车内没留有什么可以确认身份或者违法犯罪的物证。史健无处落脚,只能跟着耗子潜逃。

    几天后,史健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床板上透出丝丝腐朽之气,一翻身就唧唧作响,显然颇有年头。屋内光线昏暗,狭小杂乱,虽然环境差了点,但对于史健来说能有个暂时的落脚之处就已经属于万幸了。

    在从工业园潜逃之后,史健和耗子暂时隐身在耗子朋友的家里,耗子朋友离开很长时间,也把钥匙交给耗子保管,正好可以作为两人的藏身之处。为了防止手机被定位,史健在逃跑途中就把手机卡销毁抛弃,此时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在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他打算等风头过去后再行离开,耗子在这片地方混迹多年,所以这几天都是耗子出去打探消息,而史健则躲在屋内,一步也没有离开。

    “咔——嘭。”听到楼下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史健迅速翻起身来,顺势从枕头下抽出手枪,压低脚步声躬身转到门边。

    “咳哼——”门外传来的声音是史健与耗子约好的暗号,史健顿时松了一口气,把大门打开一小半,耗子迅速进屋,史健顺势关上房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持续时间不过两秒。

    史健关上门后,急切问道:“外边情形怎样?”

    耗子说:“还不清楚,不过新闻没有报道仓库的事,但听我派出所的朋友说,上边这几天行动不断。”

    史健脸色阴沉,看来眼下这一关并不好过。

    耗子又说:“江哥也跑出来了,要我们今晚去见他。”

    史健眼神惊诧,没想到江逵也成功逃脱,虽然他有跑车,但毕竟也是最大最显眼的目标,即使逃出工业园,估计也很难逃出警方路上的围堵。

    耗子看出史健的惊讶,补充道:“我们江哥在这一块有不少人脉,摆平这个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史健没想到江逵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在仓库时他可是结结实实朝警察开了一枪,此时史健犹豫着要不要见江逵,不过耗子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晚上八点,我带你去找江哥,有他在一定会保我们平安的。”

    17

    晚上,耗子带着史健来到一家酒吧门口,时间尚早,酒吧内除了震耳的音乐声喧嚣,入座的客人不到两成。耗子一路穿过大厅,带着史健劲直走进酒库,从酒库的小门进到一条小暗道,很快就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正是江逵等人。

    耗子看到人就颇为惊喜喊道:“江哥。”

    史健也上前打了声招呼,虽然那天在仓库被对方丢下,但当时事态紧急确实也怪不到江逵头上,更何况现在在对方地盘,要想渡过眼下的难关离不开对方的帮助,确实不能起冲突。

    虽然史健有投靠之心,但接下来的局势却是直转而下,江逵一声令下,史健就被围了起来。

    耗子脸色大变,他也不知道江哥的意思,史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低声问道:“江逵,你什么意思?”

    江逵喝到:“就是你引来的警察吧。”

    史健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你说什么?”

    “老子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你一来老子的仓库就被端了。”江逵冷哼道,说出的话却越来越冰凉,“不用狡辩了,我的眼线已经传出明确的消息,这次警方的行动抓的就是你。”

    史健目眦欲裂,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冒头就被警方发现,还展开了这场抓捕,幸好还只是初步接洽,要是交易过程被围捕的话,那逃跑的难度可就更大了。

    正当史健盘算着下一步是否要掏枪时,耗子却抢先一步扑在江逵面前乞求道,“江哥,史健他不是故意泄露行踪的,在逃跑时他还救过我,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就被抓了,江哥您都说出来混的要讲义气,求您放过他一马!”

    耗子言语诚恳,情义昭然,一时间江逵的手下都停下动作,静静盯着耗子和江逵,显然在等待江逵的决定。

    史健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耗子这么讲义气,他当时打晕警察确实为了救他,但更多的是苦于不敢暴露,两人当时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半响,江逵终于重下决断,“你待在这里一步都不要离开,明天我派人送你走。”虽然江逵一开始确实想到控制住史健,但即使把他打残也于事无补,既不能把他交给警方,又不好直接杀掉,还不如送走甩开这个包袱。

    次日上午,史健被耗子带到酒吧两条街外的一家饭店,吃完饭后,耗子把一个厚信封塞到史健手上,史健扫了一眼后就知道那一叠是什么东西,他想把信封还回去,但对上耗子的目光后还是没有张口,虽然这趟活儿走得惊险,但能够结识到这么一个朋友已然十分幸运。

    十分钟后,史健坐上一辆印有“xx公务”的黑色本田轿车消失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