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虞尧和王衍赶路的途中，各地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接在连发生。
在泽海国南境，祥瑞带来的麻烦终于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朝廷责令南境赶紧向中部和北地运输物资，想办法安抚三河地区即将扩大的暴|乱。
然而事与愿违，糟糕的物流使得大量易烂的食物还没运到目的地，就已经变成了腐臭的泔水，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运河沿线的混乱越来越大，漕运线路都快保不住了。
成千上万的溃兵在河东脱离了军营，一哄而散，到处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几个河东大城也发生了暴|乱，奴籍和贱户又开始闹腾，但这次可没有能迅速镇压的军队了。欠饷士兵、城内奴工、破产农户已经合流，暴|动即将变成起义。
朝廷打算抽调北方边军沿运河南下。南境总督也得到命令，要他派出部队北上接应——但南境军队什么水平，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意思就是让他带上足够的粮食，去招抚一下暴动的士兵，给北方边军加油打气。
但就算只是这点要求，也很难做到。
收到这消息的年横叹了口气。祥瑞看似给南境带来了好处，但其实也破坏了整个南境的平衡。现在，除了和元城以及城市周边的平原、通往北方的几条官道之外，其他各地庄园城寨都基本失联。
曾经通往乡镇的小路已经都消失了，只有望不到头的树木和藤曼荆棘，疯长的树木到现在还没砍伐干净。没人知道在那些庄园内，到底还有多少活人。
联系不上那些乡镇地主，自然也抽调不来什么乡勇。指望南境西边的驻军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手里能用的兵丁也就两三千人不到，还都在城里维护秩序，维持和北方的通讯。
而且这些天怪事也不少，城里清点人口时，发现居然少了不少人。不仅是那些因为失去粮食而聚集的流民没了，城区外围，很多有户籍的城内居民也消失了。
尤其是那些住在便宜民房里的居民，举家带口的直接就消失了。屋子里除了杂草藤曼也空空荡荡的。
人们的东西还经常遗失，就连总督府里也损毁不少东西。似乎伴随着祥瑞，什么奇怪的存在也降临在了城里，在不断制造着混乱。
大家也对朝廷很有怨言——之前受灾的时候让他们自生自灭，粮食也不拨。现在忽然降下祥瑞了，南境情况稍有好转，就又下命令让他们上交粮食、出兵平叛，也不体谅一下他们现在的难处。
年横总督尽力安抚着不满的下属，心里虽然也有些不满，但不能直说。还是拿“北方敌国威胁”、“朝廷也有难处”这些借口开导众人。另一方面，他也在想法子拖延出兵，以交通不便为由，能拖多久是多久。
计划中，年横要保证调集到四千人以上的壮丁、并训练充分，才会出发。
他的算盘很快落空了，因为朝廷的特使已经来了。
特使的数量不多，只有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宦官，自称是总务厂“温厂公”干儿子。他还带着个穿着鱼皮衣服，带着一大串珍珠项链的怪人。
宏京那边刚得知南境降下祥瑞时，就派出这批使团了。他们乘着渡船，从北方一路逆流而上，中途转了几次弯路，路上也遭遇了很多次意外，这才抵达这座南境的大城。
刚进城，这位宦官就嚷嚷着要接待。在南境转了这么久，他已经受够了那些疯长的植被，他只想睡在人造的正常床铺上，吃些烧熟的肉食。
年横总督不怎么喜欢这些太监，但也知道他们算是好对付的，真正麻烦的是太监身后那个怪人——看他那装扮，应该就是宫里供奉着的古巫。
接下来的几天，作为特使的宦官在城里吃吃喝喝、到处索取贿赂，还说“南境既然有了祥瑞，那肯定不缺钱”。总督府被他这粗糙的索贿手段搞得乌烟瘴气，但还算勉强可以忍受。
真正的麻烦是那个古巫。
他没日没夜地在城里四处乱转，向每一个人审问似地询问各种看似不相干的问题：祥瑞是什么时候降临的？具体持续时间多久？第二次祥瑞爆发中心在哪里？和元城除了祥瑞，有没有其他的意外事故？城里失踪人口多少？去年沉珂那边开战时，有没有派遣间谍杀手……
他向每一个人打听消息，尤其关心和元书院的事。他还在书院里乱逛，拿着兽骨和金属制作的怪异法器四处跳舞，弄得专心学术的教授们非常不满。
他似乎找到了想找的目标。
“那栋房子是谁在住着的？”他指着虞尧和王衍住过的房子问道。
“早没人住了，现在当仓库用，放了一堆木头。”
“那之前有谁住过吗？”
“一个中部来求学的王姓少爷住过一阵，现在他已经走了。那人叫王衍。”
古巫还想再问，但书院里的管事、教授乃至仆役都不喜欢这个穿着鱼皮的野人。所以人们只是推脱不知道。
古巫并没有放弃，他又跑到了城外，在被密林覆盖的城郊转悠了好几天。在一个清晨，他拿着一个人头骨造型的奇怪玩意儿回到城里，和那位索贿敲诈的宦官进密室交谈了一番。这位宦官就忽然宣布要打道回府了。
总督府的官员们都庆幸要送走了一尊瘟神。但在特使临走前，还是得摆下私人宴席送行的。
虽然坐在桌上的，只有宦官和年横两人，但上的都是硬菜和醇酒。酒过三巡，那位原先还喝的醉醺醺的宦官忽然挺直腰杆，板起了脸，全无前几日睡眼惺忪的模样。
“年总督，您这下恐怕惹上很大的麻烦了。”这位太监严肃地说道。
“我，有什么麻烦？”年横以为这位太监又要敲诈自己了。
“别误会，年总督，我并不打算讹你的钱。我收供奉也是看人的，你这样能干事的我可不敢得罪——你真的惹上了麻烦。巫杉先生，请出来吧！”
那位穿着鱼皮衣服的古巫从门后转出，手里提着那个前些天从土里挖出来的人头骨，哐当一声，放在酒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年横皱起眉头。
“这是巫杉先生前些天在城郊外挖出来的东西。下面还藏着个字条。”宦官递过来一张字条，上面的红色文字因为诅咒，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了：“看这字条，写出来应该有好几个月了，但可以肯定，是古巫留下的。”
“和元城城郊有古巫的东西？”年横皱起眉头：“难道有人在做妖法？”
“对，而且应该不是泽海国的古巫，是其他地方的。巫杉先生还找到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城外有两具烧焦的尸体埋藏在地下，看骨骼似乎是沉疴人，他们骸骨里验出有过寄生的瘟疫种子；城外的树木和藤蔓里，有几乎被磨成碎屑的人类血肉；城外有一处大坑，坑里似乎有古巫用秘法自爆过……”
年横想起了去年各种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事，有些似乎就是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真相自己也没空查明。
“我知道年总督日理万机，没空全部查清，不过巫杉先生已经有了眉目。如今我就要回北方了，但这些事情总得查清。所以我想请巫杉先生留下来继续探查，请年总督多多配合。”
年横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哦，还有，南境这边的情况我也看到了，知道年总督不容易。但该出兵还是得尽早出兵，三河的战事不等人，越早解决越好。”
“为国尽忠本就是职责所在，我肯定不会耽误。”年横随口用官腔搪塞了过去，趁机反问道：“公公这就要回去了？可听说运河都已经断了，河道也不太平，要不我派些人护送公公返京？”
“这就不劳烦总督了，我还是有点自保之力的。”这位宦官微笑着起身，向年横告别：“我也不多说废话了，我干爹也说过，年大人是个称职的好官，南边的重担都得您来挑着。能者多劳，无论如何，得把南境和中部稳住。只有这样，朝廷才能腾出手，解决北边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