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全班同学都在课间兴奋地讨论。
他们猜测那个亮点是不是什么宇宙飞船，会不会是入侵地球的外星人，会不会是哪个超级文明的探测器……
以至于到了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还朝着他们怒吼，“就算那颗彗星要砸穿地球，你们今天也得上课！”同学们这才消停。
这个亮点绕着月球缓缓运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降落地球的意思。
地球各国目前也没有探月的火箭飞船去接触它，只能任由这个不明物体在夜空中闪耀。阴谋论也登场了，说那个亮点是外星人秘密武器，是个温度惊人的小太阳，是要来砸穿地球，烧干海洋的。
针对这种猜测还有科学家进行辟谣，说根据光谱，那颗疑似彗星的物体温度并不高，而且大小也就直径两三公里，放在宇宙里非常渺小。温度也不高，最多几百度，至于为什么这么亮，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条亮线既然已经在天上挂着了，那也没办法。
过了几周，除了科学家，天文爱好者之外已经没那么多人关心那个亮点了。又有人说那就是颗小型彗星，被月球引力捕捉到了，所以才出现在夜空。
这当然也是一知半解者便造的谣言，但很多人信了，便没有再抬头留心夜空。
那个东西到底是不是彗星也没人弄清楚，网络时代的人们早就习惯了低头看手机，没多少人会天天留心天上的亮点。
但大概一个月后，亮点又上了热搜，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因为又有一颗闪亮的光点出现在天空。这绝对不是什么诡异的巧合。
此后的数年间，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有一个亮点出现在天空，他们逐渐填满了人类的视野，每一个抬头的人都会注意到：亮线的光芒划开天空，星穹被他们的光芒分割得支离破碎。
这些东西的具体形象也被确认，并不是完全的彗星，他们确实是某种类似宇宙飞船的东西。
它们越来越多，不仅是地球周边，整个太阳系的黄道面都是这些闪耀的光点。
它们穿梭在各个行星轨道间，体积大的成为了行星，小一些的成为了行星的卫星，最小的绕着卫星转动。
光是地球周边，就有了上百个这样的光点，大小从直径一两公里到几十公里不等，都是均匀的发光圆球，从光谱分析，主要构成的成分是氢氧碳，也包含着大量的金属元素。
它们无处不在。
这些东西即将包围整个太阳系，地球周边的数量尤其多，它们在稳定后还开始发送着奇怪的讯号，有待专家的破解。
所以可以肯定了，是外星人来了。
地球政府组织起庞大的队伍，对这些外星人发来的讯息进行破译，但狂躁的民众在不安和焦虑中做了很多蠢事。
因为这些外星人，地球在数年间闹出了不少可笑又荒唐的乱子，具体可以参考各种科幻电影。
各色宗教组织也打着外星人就是救世主，外星人是天启四骑士的旗号宣称末日，审判日什么的要来了，借此招摇撞骗；
要求和外星人决一死战的鹰派，和希望和外星人和睦共处的鸽派互相争斗，甚至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
有些政府、公司、组织喊着对抗外星人的口号，或者是接受外星人援助的口号发放债卷，制作产品，还发行了和这些外星人相关的虚拟货币……
各种乐子和傻事一箩筐，但地球上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外星人这不是还没来吗，所以还是得过日子。
他们依旧正常地吃喝拉撒，上学，上班，工作，学习，就像一切如常。
正是这些人的存在让地球还没完全乱套。
就算那些外星人的飞行器还在绕着太阳系外围转来转去，只要他们不登陆地球，那饭还是得照样吃。
钱塘和虞尧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觉得外星人要不要把人类灭绝完全无所谓，反正他们的个人幸福完全凭依于这个社会。他们也只是小人物，没法左右整体。
这个社会既然还在运行，他们就会老老实实过日子；
社会要是被某个不可抗力瞬间弄没了，那他们也会无可奈何，甚至高呼万岁，终于解脱了，然后等死。
他们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两人三年的同窗情谊即将迎来暂时的结束，但他们两人成绩很不错，也都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专业，以后没准还要维持四年的友谊。
为了庆祝痛苦的高中生涯完结，他们在漫天闪烁的光点照耀下找了家网吧，打算玩最新最有意思的游戏，好好爽一把。
他们原本约定要好好玩一整夜，熬到天亮，可实际上没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失去了兴趣。
他们都已经成年了，找不回那种简单的开心了。
小时候看着街机厅的街溜子玩游戏，就能感到幸福和羡慕，现在不行了，他们已经长大了。
离开网吧，他们看到了街道路边的条幅，都写这些什么：“抬头看看！他们就在那儿！”，“保卫我们的地球家园！”，“让外星人滚回老家！”这类的口号。
虞尧开口抱怨道：“这帮人事真多，真要外星人打过来，咱们等死不就行了？也不想想，那种能在宇宙里来回晃荡，甚至能空间传送的生命，咱们抵抗得了吗？”
钱塘回复道：“可能他们商业电影看多了，觉得外星人就只是些长着大脑袋，镶着大眼睛，拿着激光枪，在近距离和人类对射的白痴生物，所以产生了可以抵抗的错觉罢。
“我还记得那天，你给我指出天上那个亮点的时候，我那时根本没当回事，嗨，谁知道现在闹成了这样。”
各国政府其实已经破译了部分外星人发来的讯息，也联合公开了一部分文件，意图证明这些外星人是来和人类进行交流的。
已知的公开信息将这些光点称作“星辰生命”。
专家们用非常学术性的语言介绍了“星辰生命”：它们是纯粹，高等而复杂的生命体，从宇宙就能汲取巨大的能量，放射的光芒就是内部能量的外溢。
他们对人类的关注如同博物专家研究濒危动物，并无善恶，只是一种观察。
专家们也用各种方式证明了，这种生物根本看不上人类这点资源，人类对它们恐怕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整个太阳的能量它们也看不上。
但自从外星人出现后，地球上所有权威组织都陷入了塔西佗陷阱——不论说什么，都没人信，反而会引发更多的谣言，更大的恐慌。
很多人把专家的辩驳当作了：“人类无法抵抗外星人，上层人士在用假消息拖延时间，他们选择出卖多数人民生命，换取苟活机会”的铁证。
阴谋论还声称，世界上最有钱的一百个人已经和外星人签订了“卖球协议”，要让外星人把地球人作为奴隶使唤一万年，这一百个人每个人都作为狗腿子监工，帮外星人奴役自己的同胞。
也因此，各种闹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不少都要求政府对外星人强势表态，甚至出现了：“把地球上所有核武器都打到外星飞船上”这种脑残建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类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在这个浩渺无垠的宇宙深空，存在着远超自己的生命。
这些“星辰生命”是如此闪耀，如同星辰一样，以至于它们光是在天空中安安静静地待着，注视着渺小的地球，将自身的光芒投向大地，人类就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现在，世界各地的人们对这些外星人的敌意，说白了，来自于恐惧、无知和不安。
如同一个走夜路的小孩，在黑夜里高声吵嚷，希望借此吓退黑暗中隐藏的未知之物。
虞尧这样想着，打开手机，浏览关于这些星辰生物的官方咨询网站，上面又更新了一些文档，都是最近破译的外星人消息。
上面说，对这些外星生命而言，人类的意识非常特殊。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低效复杂，但同时很有拓展性的机制。
所以他们改变了原先的态度，希望在太阳系逗留一阵子，对人类多多了解，而且他们愿意为人类提供帮助作为回报。
至于回报是什么，目前还没破译出来。
“越来越扯了，类比思考一下，到底得是多无聊的人，才会给一群住在尘埃上的微生物提供所谓的帮助？而且这些外星人自称没有意识——没有意识怎么思考？他们这些讯息又是怎么发来的？”
钱塘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几本科幻小说：“人类的意识本质上是生物进化繁衍过程中诞生的副产品，用于辅助人类应对复杂环境的机制，只不过人类的意识发展得过了头，甚至会主动干涉自身的繁衍本能与生存本能。
“所以人类本质上是个矛盾的存在，也许就是这种特殊吸引了这些外星人。过去我看过的一些小说，比如《索拉里斯星》，《盲视》……这些科幻小说里都描述过一些无意识生命体，它们摆脱了自我认知的限制，没有意识这种机制，但却能对外界的干涉做出复杂高效的应对。没准这些‘星辰生命’就是这种怪物。”
虞尧点了点头：“好吧，回头我有空，会去看看这几本科幻小说的。但现在我们干什么，回家睡觉？”
钱塘啧了一声：“回家吧，玩游戏也没意思了，我们就老老实实上学工作，然后等死就行了。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帮外星人干脆一瞬间把太阳系炸了，那样也就是一瞬之间的事，不至于这么煎熬。”
他们两人相互告别，便各回各家了。
路上，看着漫天的光点，虞尧的脑子里始终乱糟糟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梦游一样——世界变得不合常理，出现了一群莫名其妙的外星人，自己好像是一瞬之间就从高二跳到了毕业。
这些年，经历的一切，让他熟悉又陌生，好像自己在很久之前都经历过一次。
“也许我只是在做梦，”虞尧这样想到：“等有一天，我的人生结束，就会苏醒过来，这个不合常理的世界也会就此崩塌吧。”
不过就算如此，就算一切都是虚假的，他也得在两个月后去那个虚假的大学报道，继续未来的学习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