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生计银 >27.欲办厂动用生计银 想男孩庙里烧高香
    祥海与赵大商定了办厂的事,立刻回广福禀告李夫人。

    李夫人见祥海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要动用祖传生计银,便断然拒绝:“现在你首先要考虑的是你的婚姻大事,办厂次之,要不然你父亲九泉之下是不会瞑目的。”

    “母亲,好姻缘可遇而不可求,不能操之过急,而办厂之事却拖延不得,现今印刷机器大甩卖,机会稍纵即逝。”

    “办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看广福镇上,有哪一家办厂的?张家医堂因祖传秘方发了财也没办厂,沈老板家大业大,也是靠做生意发家的,你为什么要开这个工厂?”

    “父亲曾经说过,只有实业才能救中国。他那时没有这个机会,如今时代不同了,百废待兴正是实业报国的好时机。”

    听了祥海的话,李夫人没有理由反驳。想儿子要动用生计银,一定是迫于无奈,李家也不是没有动用生计银的先例,现在战事平息,趁早将生计银传给祥海也是还归本宗的好事。心下已经同意,嘴上埋怨道:“我知道你认准的理,十头骡子也拉不回来,我也不拦你。李家的生计银,早晚要交给你,你父亲已不在,现在就交给你未尝不可,只是想不到李家会没落到需要动用生计银的一天。你老大不小了,办厂的事固然重要,婚姻大事同样迫切,你再不可蹉跎了。”

    “孩儿谨记教诲!如今世道太平理应奋发图强,以光大家业为重。”

    李夫人终于点头同意,又苦口婆心劝说祥海:“你父亲咽气时最放不下的就是李家没有后代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厂房造好之时,即为完婚之日。”李夫人几乎是对祥海下了军令状,只差立下文书了。祥海别无选择,只好先答应了再说。祥海要办厂的念头,早在风水先生看完风水后,就已经萌生。风水先生指点他,要在建好的两条弄堂尽头,再建一座碉楼。因碉楼的位置处于“龟背”地正中,只有建造这样一座碉楼才可以压得住地下的“龟背”,一来可以抵挡来自西北方向的穿堂风。穿堂风“直来直往不留气”,进来的都又出去了,财气难聚,因此要加以修正。二来可以居高临下藏风聚气,再则两条弄堂的背后需要有一座相对较高的靠山,这块“龟背”上只有这西北位可以建高楼。因此,祥海心里早有图谋,办厂需要厂房,厂房就是他心存已久的碉楼。

    再兴土木并非难事,砖石沙子木料五金供应商都是曾经的老客户,都乐意给祥海赊账。祥海允诺一旦结构封顶,即行付清赊欠账款,碉楼顺利开工。延至第二年,碉楼平地而起,择黄道吉日上梁封顶,已欠下供应商材料款、工人工钱三千银。祥海回到广福,半夜时分在后院桂树下,悄悄将祖传生计银全部起出,李夫人见了大吃一惊,责问祥海为何将生计银全部起出。祥海说,自一二八以来,广福乡下已不安全,欲将祖传生计银搬迁到城里去,在新造厂房的地下用水泥封住,可保万无一失。李夫人听了坚决不答应,祥海劝说道:“一·二八日本人已打到家门口,差一点就霸占厚德府,如果日本人再来,厚德府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城里的租界,日本人不能进来,不但生计银要迁去,母亲也要去城里住。”李夫人还是不答应,道:“祖上的东西,不能随便转移,待到你结婚生子,生计银也完璧归赵以后,那时候迁徙不晚。厂房造好,你住你的新楼房,我还是广福乡下更适合,我是不会离开厚德府的。”李夫人这么说,其实是要祥海知晓她的内心是万万不舍得他动用生计银的,给祥海施加压力,要他早日生儿育女。祥海的事业在李夫人的眼里,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李家香火要延续。

    祥海见劝不动母亲,只好作罢。起出一坛,打开封印,第一次看见祖传生计银的模样,原来全是各个朝代白花花的银子,可见积蓄了祖辈多少心血。祥海恭恭敬敬烧香礼拜,承诺日后一定偿还,这才取出银子,另行装箱。回到“一街两坊”,将工程欠款统统偿清。阿毛娘子将要临产,祥海嘱托赵大帮看酒行,即刻操办购买机器的事。

    阿毛娘子来到“一街两坊”不久,就生下大女儿梅芳,阿毛来了后,阿毛娘子又怀了第二胎,第二年生下二女儿兰娜,现在肚子里怀了第三胎,也将临产。腊月十五,阿毛要去义王庙烧香,祈求菩萨保佑娘子生个带把的男孩。

    清晨,床帐里还是黑乎乎的,阿毛早就醒了,二号门洞里一片寂静,只有他身旁的娘子发出抑扬顿挫的呼噜声。娘子的呼噜是越来越大了,阿毛估计娘子再过几天就会生产。大女儿梅芳已五岁,小女儿兰娜才两岁,都由娘姨照看睡在前楼,不用自己操心,今天应该是他在娘子临产前最后一次去烧香了。阿毛轻手轻脚把床帐推到一边下了床,这是个朦胧的、天色微红的黎明,腊月的寒风从落地门窗一块碎了玻璃的洞口吹进来,鼻尖感受到风的寒冷,悄悄淌下清水鼻涕来。他用两个指头揿去甩到地上,走到窗洞前,把做衣裳的糨糊用隔夜开水泡开,再次调稠,刮到一张硬纸四边,糊到那个洞上。

    “腊月天,从洞里进来的风会特别冷。”他喃喃自语,又去看一眼娘子。阿毛骨子里重男轻女,娘子连着二胎给阿毛生了女孩,他觉得在邻里面前抬不起头。娘子身怀前二胎时,及其怕冷,如今天气寒冷,娘子却如火人一般不怕冷,又不喜欢裤子勒得紧,缝有皮筋的大脚裤头退到了肚子下,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像一座极具生命力的火山马上就要喷发。上身赤裸,蹬掉被子睡得四仰八叉,两只乳房胀大而饱满,随着呼噜声左右波动。阿毛不由得多看了娘子一眼,不由得想起娘子吃了鸦片后的媚态,立刻甩手刮了自己两个耳光,左手给了左脸,右手给了右脸,去寺庙应该清心寡欲,怎么突然心目就不清静了。如今他每逢初一、十五准去庙里烧香,鸡鸭鱼肉带荤腥的都不吃,床上的事也旷废许久,心想这回娘子一定会如愿以偿生一个带把的男孩。这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放亮,他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忙给娘子盖上被子回到客堂,匆匆从墙上摘下一顶草帽,朝灶披间走去,出门前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边走边在短袄外套长衫,灰布腰带系紧在腰间。阿毛不喜欢穿长衫,觉得穿长衫极其不便,只是在外出时才穿长衫。走进灶披间,一群大小十几只被圈在灶台角落里的鸡,见了他一只只伸长脖子等着喂食,有几只扑棱着翅膀兴奋地打了个哈欠。阿毛在鸡食盆里撒了一把谷糠,鸡便争先恐后来抢食,当公鸡发出像狼一样的嚎声,阿毛才走出家门。

    阿毛匆匆走在马路上,路两旁法国梧桐粗壮的枝干上,枯叶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路上落叶纷飞,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穿过两条街,来到义王庙。清冷的曙光从树枝缝隙中洒落,照在庙宇外墙上,庙宇外墙呈现辉煌的金色,照在阿毛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了丝丝暖意。义王庙在一二八时被日本人炸毁,香客们自发捐款,将它重新修建。新建的义王庙大了许多,菩萨也多了。阿毛在庙门口请了五罐高香,给每位菩萨都上香。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说如果娘子这次生一个带把的,他就再来还愿。他对每一个菩萨都这样念叨,足足两个时辰才完事。当他从寺庙里出来的时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身轻松,金色的阳光透过高高的树冠向他微笑,他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