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我家丞相是座山 >第二章:风起天澜,白衣临安2
    拱辰街离得很近,不过三百十来丈而已,云非很快就走到了拱辰街与朱雀大街的交叉口,正好碰上御撵从里面出来,在路口撞上。

    李彦本来满脸笑容,快步走着,想要快点回去服侍苏沐泽,谁知刚转过个角,就碰上了活阎王,李彦只觉得脸上的笑容都不需要时间,刹那间就僵了。整个队伍不明所以,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了,大部分人是见过云非的,认出来后就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里。

    见云非淡淡的瞧了他们一眼,继续向他们走来,李彦努力想要面部表情柔和一点,对云非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但脸部一点都不听使唤,迟迟做不出来相应的表情。

    相反,他僵硬着一张脸,嘴角还挂着硬的跟石头似的笑,努力瞪眼睛扯嘴角,硬生生有了几分可怖,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见到了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家,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李彦觉得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尤其是刚才老太傅请他进去坐坐时,他不应该推辞应该应和下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云非离他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似要随时从嗓子里蹦出来,耳边也一阵嗡鸣,好似失聪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世界里只剩下诡异到了极点的沉默。

    好在最后云非从经过他时,李彦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损的两个字:“丞……相……”

    云非这才看了他一眼,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种平淡的反应才令人最为受不了,就像是在看一只秋后的蚂蚱,没有不屑轻视,因为在对方的眼里,他连让对方轻视的资格都没有。

    “老太傅身体怎么样?”云非本来打算直接过去的,不过既然对方喊了他,又是苏沐泽身边的红人,他便不能当做没听见,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李彦交叉插在袖筒里的手狠狠捏了一下肉,差点给他疼出眼泪来,不过倒是能出声了,当下恭恭敬敬又断断续续的说道:“劳烦……丞相大人……挂心了……老太傅……好了很多。”

    云非本来也是随口一问,答案对他来说无所谓,便继续负手离去。

    他走的都不见人影了,李彦这才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后背上一片冷湿,又突然惊醒,云非谁都不问却偏偏问了老太傅,这······云非手眼通天,着实不假。

    其余人也像是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无法不怕,新帝刚登基时,对他独断专权敢发出质疑的人皆遭到贬谪甚至是是杀身之祸,最终手握重权,成了实际上的二皇帝。这人冷厉的手段早已深入人心,总觉得跟阎王爷似的随时会一个不开心要人的命。

    李彦喊了一声:“一个个的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误了圣上的事你们担待的起吗?”于是一行人又急匆匆的继续向前走。

    拱辰街没住什么“外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文武官员,朝廷上大半数的上了五品的官员都住在这里。

    云非的府邸就在右边第三家,不是很靠里面,逢年过节的,会有些吵闹。对面就是老太傅的府邸,云非走过时看了眼紧闭的门,脚步微顿,然后便目不斜视的转身敲响了本家的门。

    门很快就被推开,开门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举止之间,没有绝大多数高门子弟的高高在上,骄贵自持,反而温润谦逊,让人如沐春风。如果他不是云非的学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暗自倾心,梦回神伤。

    “先生,”云清错开身子让云非进来,然后便关上了门,“先生可要小睡片刻?”

    “不了,你把一个叫赵琦的人的卷子拿过来我再看看。”云非吩咐道,看着脸上难掩倦容的云清,又接着道,“我这边没有其他事情,你找出来后就先去休息吧。”

    云清自然应是,快步跟着云非去书房里找卷子了。说起赵琦,他是有些印象的,前几天一个比他小几岁的人惹了太傅家的公子,将那公子直接打伤了,至今还一瘸一拐的。

    这事闹到京兆尹那里,不还是官官相护的老一套吗?就在他忍不住出手相助时,赵琦居然顶着参加不了科举的风险接下了那家人的状告,大堂之上,措辞严厉谨慎,让人挑不出错漏之处,面对对方的强词夺理,步步紧逼,设下语言陷阱,一步一质问,让对方哑口无言,无法自圆其说,竟逼得京兆尹不得不临时宣布退堂。

    这人如果参加了科举,应该能和那个逸林公子一争高低。

    卷子有些难找,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被堆放在书架上,厚厚的一摞,足有一人多高。费了一些时间,终于扒了出来,也没看,直接拿着递给了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云非手里,悄然退下。

    云非接过试卷,放到一边,继续看手里的策论,多少年没见过这般出彩的策论了,对于国计民生的看法如果不说实际实施问题,观点切中时弊,引经据典,言明厉害,当得称为上上。

    洋洋洒洒,单就水利问题就写了五张纸,从地形水势写到现在的水利利弊,然后一针见血的指出,开支纳流,引河入海,清淤造地才是解决之根本。其他的论述也颇有意思。

    此人才能之高,连被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云清都要甘拜下风。若是能予以他磨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老板娘虽然给了他很厚一叠,但实际上只有两篇述论,甚至其中有一篇还没有写完。云非看完第一篇,这才拿起他的卷子开始看。

    所有的试卷他都看过一遍,但这人他居然没有丝毫印象。云非看了一眼试卷,眼里浮现讶异,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难怪他不记得,这卷子上,全是跟大多数人差不多的论述,各种谄媚奉承,大肆宣扬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云非也能理解,惹了高官显贵,卷子上再乱写一通,指不定就会被某些好事之人拿去大做文章,只是可惜了这般好文采。云非心里对这人的评价再次高上那么一些。

    仗义执言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没多少人能预见后果并有魄力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果断的放弃鱼跃龙门的机会的。

    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前几天不知从哪儿里溜过来的一只小野猫趴在窗户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云非一脸的无可奈何。

    太后虽然是后宫里年纪最大的女人,四十岁左右。但太后平日里最注重保养,她看起来着实不老。脸上不过稍施粉黛,便将那唯一一丝岁月的痕迹给遮去了,看上去只有像是个少妇,说她是苏沐泽的嫂子都不会有人怀疑。

    太后笑着给苏沐泽夹了一筷子的菜,露出些怀念之色,“你以前最喜欢吃这四喜丸子了,多吃一些。”

    “儿臣多谢母后。”苏沐泽恭谨有礼的回道,“母后最近食欲怎么样?小厨房做的膳食可还合心意?”

    “一切都挺好的,哀家用不着你担心,倒是自个儿,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生了病还不是要哀家忧心?”太后笑骂道,“皇上若是真的关心哀家,怎的一连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苏沐泽神色讪讪,“这不是忙着春试吗?”

    “哀家也就是那么一说,当然是国家大事重要。想当年你父皇他一忙起来,那叫一个宵衣旰食……你瞧哀家,净说一些不该说的。”太后说到一半,瞧见苏沐泽脸上笑意隐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懊悔。

    苏沐泽觉得本来很好吃的四喜丸子突然失去了原有的鲜美味道,食之无味,宛同爵蜡,“母后不必自责,想必父皇若是知道有人念着,也是很开心的。”

    “是啊,这几日先帝天天来哀家梦里,看着高兴的很,还念叨着让哀家多多祈福,保佑皇上平安顺遂呢。”太后眼角有些湿润,很快就被她用手帕拭去了。

    “不说了,快吃,饭菜凉了可对身体不好。”太后几下子就将苏沐泽空了一半的饭碗里堆的冒了尖。

    苏沐泽心里一暖,低下头安心吃饭。太后则在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他小时候有多难哄,这不吃那不吃,还喜欢爬树上房,各种折腾。

    “母后就别说那些旧事了。”苏沐泽脸有些红,以手掩唇,干咳一声,小时候他的确不听话,年少轻狂,为了逞一时之气做出许多糊涂事。

    那时云非身为帝师,逼着他念书作文,一点不对就板着个脸训斥,甚至还打他手心,任他哭着喊着也不曾稍稍改色,将他的手打的肿胀不堪。现在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手心里火热肿胀,丝丝麻麻一抽一抽的疼。

    尤其是云非还逼着他批改根本看不懂的奏折,一字一句的给他念,给他解释,但是他却听得只想睡觉,自然又是一顿训斥贬低。

    他对云非本来就心存怨恨,恨不能一刀捅死他,但他又没有再次动手的勇气,只能荒废学业政事来跟他作对报复。现在想想,那云非当时可被他气的不轻,最后直接将他扔给了老太傅。苏沐泽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顶着个皇帝的名号,云非会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好好,哀家不说了,说说你皇弟的,他啊,小时候也是整天上窜下跳的,没个正形,跟你小时候可真是一个模样,不愧是亲兄弟。”苏沐桓是另一个嫔妃的儿子,只是在当年宫乱时,嫔妃不慎为乱军所杀,刚百日的他就被送到了太后这里抚养。

    苏沐泽笑了笑,勾起了那段黑暗的回忆,眼里阴霾越发重了。太后其实也是有一个儿子的,跟他差不多年纪大,但也死在了当年的宫乱里。先帝那么多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

    所有人连本朝官史所载都说当年是李家逼宫作乱,杀害了先帝与一众太妃皇子,包括他的母妃,云非与贺州只不过是平乱而已,与他并无血仇。苏沐泽心里冷笑,就算真是这样,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的囚禁生活已经足以让他有足够的理由铲除奸佞,重振国纲了。

    并且云非的家族又曾被他的皇爷爷灭过满门,直至先帝时期才平反,如此血海深仇,若说当年的血案云非真的没有动半点手脚,苏沐泽绝对不信。

    苏沐泽只顾想着心事,至于太后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太后连喊了好几声,才把他喊回魂,“皇上这是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

    苏沐泽淡笑不语,太后便也不再多问。

    还没有用完膳,就过来一个嬷嬷,附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太后淡眉一蹙,凤目微瞪,隐隐间有些怒意。

    苏沐泽见状问道:“母后,发生了什么事?太医说母后切忌心焦郁气难平,有什么事可以交给儿臣处理。”

    太后让那嬷嬷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是珺媱那丫头。刚刚她宫里来人说她想要出宫,现在正在你那里闹腾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苏沐泽立即猜到了她为何要出宫,胸中怒气翻滚,当即放下碗筷对太后道:“珺媱见不到儿臣,怕是会乱砸东西,儿臣……”

    “知道了,去吧,连个饭也不让你吃安生。”太后心疼的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皇上身边那个闫松海,就留下吧,一会儿哀家让他给你送一些点心,皇上记得吃。”

    苏沐泽抬头看向太后,目露迟疑,太后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虽说哀家这整日里不过就是吃斋念佛两件事,但平日里琐碎事情也不少,缺个得力的宫人处理。我瞧闫松海就不错,丞相总不会连哀家想要个宫人都百般阻拦吧。还是说皇上不舍得?”

    苏沐泽正头疼怎么让闫松海从身边消失,杀死吧,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恐怕被云非发现,让他活着却又找不到理由冷落,没想到太后却送来了及时雨。

    太后脸上笑意未深达眼底,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然后轻声对苏沐泽道:“皇上,哀家一介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但也知道春试一向是那人一手操办的,今年皇上突然就忙起来,还用哀家说是怎么回事吗?”

    “哀家久居深宫,甚至说除了这长乐宫哪儿里都去不得,没什么大用处,但也会尽可能的帮着些,再不行,还有哀家的兄长呢。皇上若有什么事情,也不妨跟哀家说一二,这宫里啊,珺媱那丫头一心向着丞相府,你皇弟又是个没心肝的,只有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苏沐泽垂下蒲扇般的眼睫,洒下一片阴影,沉声道:“多谢母后体谅。”

    太后疲惫的叹口气,站起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那人手段厉害,皇上可要注意些,哀家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儿子的噩梦了。”

    苏沐泽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简约朴素,连发髻都是简单的挽了一下用根簪子定住的妇人,眼眶微酸,如果他母妃还活着,现在也会担忧着给他整理衣物。

    儿臣定不负母后厚望,苏沐泽在心里暗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