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符文—英雄 >第五十三章 背叛者
    内瑟斯穿过拥簇的人群向着城市的中心神庙走去,今天,那里正举行着古老的祭祀仪式,数千年以来,太阳教廷所流传下来的这一古老仪式,已经成为维考拉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

    维考拉的子民们在这一天里汇聚在一起,一起缅怀祖辈,一起祭司先人。

    内瑟斯行进之处,沸腾的人群,就像冷却的水,他们安静下来,无言的望着这古代的神邸。人群自动分开两边,在内瑟斯的身前让出通向前方的道路。

    内瑟斯走在这古老的石街大道上,两旁粗粝的建筑在他眼中,无外乎都是对那段被遗忘的荣光历史最为拙劣的模仿而已。人群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咕哝着他的名字。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时他同样走在这条溢满阳光的道路上,那时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弟弟雷克顿。那时涌动的人潮,高呼着他的名字,山呼海啸的浪潮中,鲜花从天空中洒落,落在他与雷克顿金黄闪亮的盔甲上。

    人们望着这古代的神邸,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犬首神邸。人群向着内瑟斯朝拜而下,就像被疾风压伏的麦浪。当传说中的神邸降临现世,当儿童时候的故事绘本在眼前成真,没有人能抵抗这直击心灵的冲击。

    内瑟斯越过人群,他看到了神庙高阶之上,太阳圆盘悬于庙顶,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悬空,也许凡人们无法看见,看见那由魔法生物的筋索所制成的透明绳索,但它无法欺骗内瑟斯的双眼。

    绳索从广场四周的高塔处牵引,将内瑟斯眼中那丑陋不堪的太阳圆盘高高挂起。

    “无数的战士为了帝国浴血奋战,但今天的子民们却只会用这等丑陋的方式来纪念故国”,内瑟斯有些愤怒,但怒火很快平息,没有飞升者的指引,他对这些凡人们又能苛求些什么呢?起码,起码他们还未真正的忘记,起码他们还在保留着这古老的祭祀传统。

    一名身着羽毛长袍的圣职者站在太阳圆盘之上,他做着祈祷的姿势,脸上带着黄金鹰铠的面具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内瑟斯双腿微屈,灰尘在他的脚下猛地爆裂,他一个跳跃,高大的身躯冲天而起,落在了铜皮夹裹的圆盘上。太阳圆盘一阵摇晃,圣职者摔倒在圆盘上。

    金属表面非常粗糙,太阳照耀之下,反射出千鳞万片的阳光,但维考拉人不会明白,真正的太阳圆盘不会将阳光打成零星细碎的斑驳光影,它的光芒和太阳一样,浑润一体,无处不在,无所不在。

    不管人们多么的精心模仿与装饰,在内瑟斯眼中,它的工艺都是粗鄙与拙劣的,没有象征群星的璀璨宝石,也没有通过了飞升仪式的英雄浮雕。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在恐惧”,内瑟斯的目光透过雄鹰鸟喙面具,刺入圣职者的双眼,“如果你真的是他,那么你就不应该恐惧”。

    “你是内瑟斯?”,圣职者问。他强装着镇定,可声音里却带着不可制止的颤抖。

    “内瑟斯,是啊,多么古老的名字啊,我历经数个世纪烈火的冼礼,把我的名字印在了恕瑞玛的历史中”,内瑟斯冷冷的看着他,“而你,你的行为,亵渎了历史,亵渎了我的荣耀”。

    内瑟斯拄着斧头权杖,一步一步的向着圣职者走来。

    圣职者站了起来,他努力挺直身体,看着步步走来的高大身影,这一刻他的恐惧消融无踪,“我是阿兹拉希尔?色拉木,鹰王之后裔,维考拉的最初先声,光照之人,光行者,护火人,晨曦使者”,他的声音深沉广阔,洪亮嘹远,传遍了整个广场。他高昂的胸膛与蔑视的眼神,此刻恍若帝王。

    “你的鹰父,重黄沙中归来,他不会想看到这一幕的”,内瑟斯冷漠的看着的他,“你的血不属于飞升血统,古恕瑞玛最珍贵也最强大的血统”。

    “我以皇帝之名命令...”,斧头权杖拔地而起,静止在圣职者的头顶三尺,雄鹰黄金面具轰然崩碎,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

    “命令,阿兹尔也不曾这般语气跟我说话,你又算什么”。

    那张英气的脸上,鲜血从七窍中涌出,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皮肤从饱满到沟壑随后干裂,血与肉枯萎化成细沙,消散在细风中。

    “不,不...”,人群中克拉克看着这一幕,眼泪汹涌而出,他的嘴唇颤抖蠕动,他想要大喊,却被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嘴。

    星达·尤里斯强忍着悲痛,他制止了卡拉克的呼喊,那在内瑟斯眼前消亡的圣职者有着和他相同的姓氏,他不叫阿兹拉希尔?色拉木,他叫詹姆·尤里斯,他是星达的儿子,克拉克的父亲。

    权利是腐蚀人心的毒药,圣职者的荣光迷住了詹姆的双眼,让他抛弃家庭,抛弃孤老的父亲与年幼的儿子,他投进了太阳教廷的怀抱,他相信在权利的光影之下,即便是弱小如凡人之躯,也能投射出神邸般的影子。

    克拉克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不再身边了,他只能在每年的这一天里,站在高台之下的人群中,遥望着那个圆盘上的身影。

    记忆里,爷爷总是指那个高处身影,对他说,那是父亲,你克拉克的父亲,伟大的圣职者,执光之人。

    但在幼小的克拉克心里,他需要的不是圣职者,不是什么执光之人,他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父亲,长大后,克拉克逐渐叛逆,他的心里也越发的痛恨那个为了自己的理想,不管不顾、抛家弃子的人。

    每当祭祀结束,詹姆都会站在高台之上,寻找着星达与克拉克的身影,在对视中,在克拉克漆黑的双眼中,詹姆会找到仅存的那么一点愧疚或欣慰,血脉中连带的责任会让他愧疚,看到克拉克茁壮健康的成长会让他欣慰。

    小时候,克拉克会指着,高台上,那个身穿彩羽,肩披如飞翼的瘦高男人,对着身边的伙伴炫耀,那是父亲。而往后,叛逆中的小子再也不会与鹰铠面具下的双眼对视了,因为他再也不会有炫耀的虚荣心理,只余有深深的难堪。

    这般又过了许多年,克拉克心中的恨意在生活的细语与琐碎中,被悄然的消融,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其苦衷,每一次转变、选择,其实都是必然。他明白父亲同样如此。母亲的意外,压垮了父亲,他心底的黑暗恣意的生长,唯有权利才能解脱他,而克拉克的母亲正是死在威权的御杖之下啊。

    内瑟斯看着消散在空中的詹姆,他的神情毫无怜悯,凛然不可相近。

    绚丽的阳光洒落在劣质的太阳圆盘上,内瑟斯的目光越过维考拉破碎的城墙向着远方的黄沙望去,无边的贫瘠沙丘连绵直到天际尽头。城市的东侧,土地隆起结成了大片邦硬的矮小山麓,其上长满了耐旱的沙漠棕榈和巴那瓦尔树的硬枝,它们的根系有数百米长,深深地探进沙地中吮吸着水源。

    大漠沙涛正是恕瑞玛眼下的光景,内瑟斯感到一阵忧伤。他回想起生命之母滋养大地的时候,无数生命曾是多么繁盛地开放。也许阿兹尔能让恕瑞玛重获新生,但万一不行,希维尔将扛起复兴的大旗。

    “这片空旷的沙漠一定会再次欣欣向荣,恕瑞玛的未来一定会繁荣昌盛,希维尔,好好的活着,恕瑞玛的未来存在与你至高至贵的血脉里”,内瑟斯闭上眼睛,大地猛的震动起来。

    人群摇曳推搡中,无数的火焰从天空中洒下。

    蓝白色的火焰宛如彗星划过天际,它们从沙漠里飞出,越过维考拉斑驳沧桑的高墙,火焰像流星坠地四散炸开,迸发出酷烈的气浪。

    带火的尸体被高高的抛上半空,如同焦黑的薪柴。火雨拂降中,天地间充斥着泽拉斯恶毒的笑声,亘古以降的疯癫正以折磨他人作为最迷醉的乐趣。

    “泽拉斯,别来无恙”,内瑟斯的声音穿透狂风与火焰中,在天地间震响回荡着。

    “三千年了,整整三千了,内瑟斯你一点都没变”,泽拉斯全身燃火,悬浮在空中,玄棺的碎片和锁链束缚着他的灵体。指尖不断滴落的液火,预示着他磅礴的力量已经溢出了身体的荷载。

    “背叛者无容身之所,泽拉斯”,内瑟斯的双眼中亮起金黄。

    “背叛者?我才是被背叛的人”,泽拉斯的声音如同滚动的雷霆,“阿兹尔没有做到,没有做到他所立下的誓言,我才是被背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