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羽亲自去位于东城点墨河西岸的醴侯府，但门房告诉他，醴侯不在府内，前两日去津州拜访清远侯了。
“那醴侯可曾说何时回来？”赵暄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拿了十文小费的门房很耐心地回答，清远侯跟醴侯是自幼结识的故交，两边每年都会互相走动一番，时间不好说，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几天。
李化羽只能和赵暄无奈回返。
路上李化羽对赵暄说：“我在府城不能再待，最迟明天就要回谷县，这次我会将胡平、吕大这两什兵留下，万一再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应对。”
胡平和吕大都曾跟赵暄在上云村打过仗，且曾归属他指挥，现在两人都混了个卫军身份，在李化羽的燕山第一营里当了什长。
赵暄想自己也没几根手指可再冒险，便点头说好。
“醴侯这边也不能忘，若是醴侯回来你跟李胤过来拜访也行。”李化羽又交代道。
赵暄说：“胤哥儿这次不用跟你回谷县？”
李化羽眼神有些闪躲地说：“不用。”
赵暄停下脚步，看了李化羽好几眼。
李化羽也停了下来，奇怪地打量了自己身上的装扮，奇怪地说：“你看岭北干毛？”
赵暄道：“羽哥，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胤哥去谷县？”
李化羽脸上露出不耐烦地表情，恼怒地说：“谁说的？是他自己不去。再说了，他那营兵的编制都送给了前军将主韩宝朋，我现在人满为患了，还得裁员回去跟老鸹他们混呢。”
赵暄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信了他的话，但还是说：“羽哥，咱们现在可是一体，千万别学那些人闹内讧啊！胤哥没兵可带情有可原，但伍小五总是得力的，你带他去总是可以的吧？”
李化羽扭过头继续走，边走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认你胤哥，其他谁的话都不听。”
赵暄心里思量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便跟上去道：“那独孤仲呢？你咋也把他丢在燕西村？”
李化羽停下脚步，道：“咋，他找你来了？”
“他没来，他家姑来找岚姐了……看来还是想进卫军。”
“别跟我提那个孬货，定州决战，要不是他那队兵不肯顶上去，怎么会让两百胡羯狗从我的包围圈里逃出去……提到就来气。”李化羽气呼呼地扭头继续走。
赵暄辩解道：“那时候胡羯狗已经是困兽之斗，独孤仲带着那队人冲上去必定全军覆没，你没看伍小五带的那个队，不就死了个干净……”
李化羽再次停下脚步，扭过头，一字一顿地对赵暄说：“那不是我叫他伍小五上的，是你胤哥下的命令……”说完犹不解恨，挥着硕大的拳头咆哮道：“不让上的非要冲，叫上的却不听，这军队要怎么带？别的我不管，在我的军队里就只能有一个是头！”
周遭的行人都被这个大汉咆哮的样子吓坏了，纷纷退让开去。
赵暄愣愣望着李化羽，半晌才道：“好吧，你是明威将军，你说了算。”
言罢叹口气，径自朝另一条街走去。
这次赵暄知道了，为什么李胤会同意将自己这营兵的编制如此爽快地交出去，因为李化羽根本不能容忍一支军队里存在两个声音。
从带兵的角度来说，李化羽的做法并没有错。军队不就是令行禁止，一呼百应的暴力机器么？要是有两个同样有威望的人当头，的确很容易出现互相推诿扯皮、延误战机的情况。
燕山第一营的兵力构成主要是原井陉关守备军和燕西村壮丁，其中井陉关守备军对李胤敬佩又加，燕西村壮丁却只对李化羽敬畏莫名，这就导致李化羽和李胤两人都在军中拥有威望。
更重要的是，李化羽麾下有自己信重的人选，李胤同样也不缺。两人之间必然要有一人退出，不然整个队伍只能一分为二。
或许正是知道这一点，李胤才从一开始就借养病的名义一直留在府城，压根不去管谷县的事。
李化羽或许心里也清楚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所以一直也留在谷县慢慢训练军队。
这是李化羽和李胤之间形成的默契，谁都没有点破。偏偏赵暄今天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导致本就心里有愧的李化羽勃然大怒。
改变，可不仅仅是他赵暄一个人。
……
天色近午，赵暄沿着点墨河走到了一间客栈，掌柜的见是他，很客气地迎出来：“哟，是赵郎君，可是来找洪相公？”
赵暄点点头，抱拳作揖道：“正是，他们可在？”
掌柜客气地说：“不巧，洪相公和王秀才都去了醉仙楼。”
赵暄奇道：“明日不就院试了吗，他们去醉仙楼作甚？”
掌柜笑道：“赵郎君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明日就院试了，各府才子云集燕州，所以都在各处开办了诗会，互相切磋制艺之术呢！醉仙楼那里今日也有场诗会，洪相公和王秀才都是应邀前往了。”
赵暄撇了撇嘴，心里不以为然。
跟了王易这么久，制艺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越知道就越不以为然。
什么诗会制艺嘛，就是一帮穷酸互相显摆，好在考前博取文名，让主考官更加关注自己罢了。
不过难怪王易这段时间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原来是有这些诗会耽搁了时间。
正好左右没事，回家也是面对李化羽那张咆哮的脸，不如去看看那些穷酸装?逼也好，没准还能看到穿越里经典的扮猪吃虎、啪啪打脸配角的精彩桥段呢！
想到这里，他便直接跟掌柜告辞，顺着点墨河走到水西关码头，准备从这里穿过去到广贤门。
在走到水西关码头时，却有两个青衣劲装汉子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暄心里咯噔一下，后退一步，手已伸进怀里，捏着一把短刃准备随时抽出，再四处打眼乱瞧，却见周遭行人如织，这两个劲装汉子莫不是真会当街掳人吧？那晚被绑可是在黑灯瞎火的盗马巷，在这里要是再发生这事，那动静可不小。
不过那两个劲装汉子显然并没有打算掳人，反而抱拳作揖，恭敬地说：“赵郎君，我家堂主有请。”
赵暄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个劲装汉子的青衣的袖口上绣着一朵三瓣的莲花，长出口气道：“郑堂主怎地来了水西关？”
其中一个汉子随手一指道：“不错，堂主就在临清商会恭候赵郎君。”
临清商会就是水西关码头正对面的两层阁楼，离赵暄也不过十几步路，门脸不大，牌楼都没立，不过因为漕帮的总堂就在临清，临清商会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漕帮的影响力，所以三清堂堂主出现在临清商会也不奇怪。
赵暄抬起头眺望，正好能够看见二楼的旗幡处，郑义一脸微笑地冲他招了招手。
赵暄心里琢磨了一下，郑义早就与他们讲和，没有他们，未必现在堂主位置上坐的就是他，所以这次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只是他邀请自己做什么？
笃定没有危险，赵暄便也抽出塞在怀中的手，跟两人走进了临清商会。
别看临清商会这两层阁楼的门脸不大，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左右厢房、影壁立柱无不精致典雅，里面还有个不小的大堂，大堂中间就是分三条栈道的盘旋木梯，整个布局很是别致婉转。
商会里很多人，不过大都操着临清口音，正值饭点，大堂里坐满了人，寒暄问候，大声招呼的声响汇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两个汉子不显山不露水地带着赵暄从侧边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没有挂门牌的房间，将他让了进去。
“堂主，赵郎君。”
“赵郎君，请！”
两人一搭一合，倒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赵暄进了这个两进带阳台的房间，两人就恭敬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郑义从阳台处走进房间，又有两个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赵暄本来一脸含笑准备跟郑义打招呼，见到从里间出来的两人，顿时皱起了眉头，看向郑义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郑堂主，你约我前来，又带上褚氏兄弟是何意思？”
从里间出来的正是褚氏兄弟，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暄，其中褚二还有意无意地抬起缺了根手指的左手，似乎在威胁。
郑义不满道：“褚二，我叫你干什么来了？”
一听郑义开口，褚二悻悻放下手，转而冲赵暄抱拳，瓮声道：“褚二拜见赵郎君！”
褚大比褚二还要恭敬，抱拳不算，还做了个长揖：“褚大拜见赵郎君！”
郑义如今在三清堂说一不二的地位在此刻展露无遗。
赵暄望着郑义道：“郑堂主，你们这是准备唱哪出戏？”
郑义哈哈一笑：“反正不是鸿门宴，正好午时已至，郎君何不与我边吃边聊？”
赵暄的确是肚子饿了，见他们的确没什么恶意，便也大胆地走了进去，不过坐下之前还是好心提醒：“郑堂主，丑话说在前头，不论你跟我说什么事，我可都做不了主。”
郑义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明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赵郎君合伙做点小生意糊口。”
“小生意？”赵暄这次是真的不解了，“三清堂的业务能力这么差了吗？需要跟我做生意了？”
郑义微微停顿了一下，尔后又笑着对赵暄道：“别急别急，赵郎君先吃菜，咱们边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