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胤天下 >【第十五章 规矩】
    燕西村来了一群能干的逃人。

    虽然这两年逃人不少,但是像他们那样据说从最西边过来的逃人就很少见了。

    起初,大家还以为最西边来的都是罗刹鬼模样,后来仔细一看,也跟大家伙长的一样,黄皮肤黑头发,并没有什么不同。再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原来他们祖上也是汉人,只是躲避战乱才迁到了西方,现在算是认祖归宗呢!

    当然,认祖归宗什么的跟燕西村的人也没半文钱关系,过了起初一段时间的好奇,也就归于平淡了。据说逃人里在服城防役的时候死了几个人,这也引起村民的一阵唏嘘---毕竟这两年服城防役可是燕西村里最大的问题。

    再后来就是传出逃人里有偷儿,被陈醴侯的陈管事给抓了现行。本来大家以为这事儿估计又是跟前些年那样,逃人被流放,最后成为一个大家都要铭记的教训。

    可转过天来,居然变成这帮逃人佃租了陈醴侯的田地、渔场和荒山。

    这一波三折的事情在这生活枯燥的燕西村里可不算小事。大街小巷都在传。

    “那片荒山俺家男人前年就去看过,要开垦出来费老鼻子劲了。”有人说。

    “可不是么,俺舅家就是上云村的仓头,那可是做老了庄稼把式的老手,他亲自去看过,那片荒山就算开垦出来了田亩,收成也绝高不过六七斛,有那工夫,还不如去给瓦房驿多跑两趟燕山卫呢。”有人搭腔。

    “也不能这么说,那片渔场还是有些收成的……”

    河边洗衣时,这种妇人间的探讨不绝于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纯当碎嘴解闷了。

    可这碎嘴的时间还没凉下去,就有传言说,这帮逃人可个顶个是有本事的人呢。

    砌墙垒灶建房修屋的活路都能做,假如谁不信,完全可以去那片茅屋看一看---新搭的灶房,新垒的灶台,连茅屋前的那块空地也重新用土填过,既平整又结实。虽然还是那片茅屋,虽然逃人们还是穷家薄业,可看着新崭崭黄蓬蓬的院落,总是教人禁不住既羡慕又嫉妒。

    不仅如此,逃人们还去醴侯别院,帮着陈管事把房舍都重新修葺一回,顺带着帮那些仆役家也重新垒了灶台。新灶台既省柴禾又不回烟,妇人在灶房里忙碌,再不会被呛的眼睛都睁不开,而且能把做饭时间节省下不少。

    对于逃人们的这手艺,村民们是赞叹不已,手脚快的人立即就邀请他们去给自家垒灶台,而且他们愿意给工钱。于是在李化羽他们回来前的一个月里,邓超和王易就成了专门垒灶的泥水匠。

    等李化羽他们回来后,他们手上还有四五家的活计没做完。

    可惜的是,也就做了这么点时间。他们毕竟是半路出家,经验不及当地的真正泥水匠人,垒这灶台也不是什么高新技术,别人只是在边上看了一回,也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而且做的比他们还要好。

    不过他们也不会无事可做。毕竟还有那些田亩和荒山需要照看。渔场里的鱼,用上邓超打造的鱼箱养殖,虽说无法侍弄那些半斤一斤的大鱼,但折腾那些小鱼小虾却是爽利的多。一个月下来,也能捞上好几斤鱼虾来。

    为此,逃人们还专门采购了木工刨和木钻,邓超的手艺绝对一流,甚至还超前,打造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他们自己折腾出的几种新的锄铲撬耙,甚至连耕牛的挽具和犁也都新模新样,试用一下,居然好用的不得了。于是,周遭灵醒的人家也都偷偷换上了这些新农具。

    唯一不好的是,他做的木工活计,动辄要用铁钉,费了不少好铁,村里的铁匠铺承接了好几个铁钉活计,但也忙不过来。再后来,保长蔡官人发话了,不许逃人邓超再打造家什,原因就是那些铁钉是铁器,万一被胡竭人得了去,那就是资敌的行为。

    对于这种说法,大家是嗤之以鼻的---还不是蔡官人有个做匠户的亲戚,想要独揽这门生意么?!不过谁让人家是官,他们连民都算不上,只算一群逃人呢!

    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逃人们的能耐。田间地头的活计,他们十个人折腾完,就会去工地上揽活。燕西村是燕州府有名的大村,各种活路都有,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挣碗饭吃。

    洪老七对他们这群逃人最好,甚至连瓦房驿替官上拉运物资的活计也会分派一些给他们。等回过头来看那片茅屋时,整个气象已经大不相同了。

    如今,燕西村的农户妇人们再聚到一起,只要一提起村南边茅屋的那些逃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真是一群能人啊!

    ……

    等时间翻过秋去,这群逃人已经与当地人没有任何区别,与人说话时,乡间俚语讲的比他们还要溜索。

    唯一还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便是那群逃人中唯一在洪氏族学念书的林耀先。这少年郎总是不肯将头发好好的束起扎在脑后,反而是喜欢将头发垂下一丝两缕的荡在眼前,飘来晃去。有时还会将脑后的头发散开,上面束起,整个一浪荡子的模样。

    时间一长,乡民们见多了,也就一句浪荡子、游侠儿便也不多置喙。反而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很是喜欢他这模样,常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那浪荡不羁的林家郎君。

    他这极其超前的现代古装模样深得不懂事的女孩垂青,却让读了一辈子诗书礼仪的师长万分讨厌。族学的山长洪秀才已经放出话来,有他在一日,林耀先就绝无可能通过族学的初试。

    “披发左衽,夷狄之相也!”洪秀才甚至指着林耀先的鼻子这么骂过。

    不过林耀先浑不在意---好吧,事实上他是不太听得懂,更不知道骂人是“夷狄”已经是这个时代最严重的训斥。

    这书是他老子非要他上的,他压根不想来。要不是那一晚被抓的教训让他有点后怕的话,他是怎么也不会来族学的。

    翻过秋去,洪氏族学考了三次,林耀先三次都没过初试。因为是陈管事举荐来读书的逃人,族学的师长也不甚重视林耀先,甚至都没有将这事告知林建国。

    林建国等人也忙得不可开交,还以为现在读书就像现代那般,只有期末才会进行初考,所以也没过问。

    他们的确很忙。打理那六亩佃田,除非是抢种和收获时节,平常时候林建国和另外两个人就足够了,众人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开辟荒山和出外打工的心思上。

    李胤借着自己身手矫健,会在洪老七的介绍下,去帮助瓦房驿做物资转运,杨敬元因为干物流出身,别的不说,一辆马车上要怎么合理利用空间是强项,所以也一起去赚那一趟十几文的工钱。

    李化羽、王易、赵暄则会去帮洪七公家种那几亩自家的田地。

    洪老七的婆娘身体不好,儿子也是个病秧子,要不是李胤去山里又抓了两条尖吻蝮,怕是早就病死了。所以那些田地经常不能及时赶种,还是他们三人去帮忙,这才赶上了今年的收成。

    至于邓超,那木匠手艺,简直快赶上全能艺人,每天都很忙,东家跑西家喊的,甚至还常往外村跑,也没个闲的时候。

    这大半年忙下来,还别说,逃人们已经渐渐摆脱了穷不果腹的阶段,王易粗略计算一下,除掉吃喝和纳税,他们竟也攒下了两贯钱。

    偶尔他们也会坐下来思索,未来应该怎么走。

    赵暄和林耀先的“造反”想法,已经早就消失无踪。

    不说那么多次的打击,单单是他们这段时间对这个朝代的了解就明白,动辄造反的人绝对活不长。

    他们之前还想通过邓超打造的那些家什收买人心,可乡里除了把他看成一个手艺不错的逃人匠户,并没有别的改观。

    至于走诗词歌赋路线……算了,他们连族学都迈不进去,燕西村更是连个举人都没出过,搞个屁的诗词歌赋,那些整日里种田的人懂这些么?

    燕州府据说是有不少读书人,但也就李胤和杨敬元去送物资的时候远远望见过府城的城墙,都还没到城里,就在离城六里的驿站就回转了。至于王易他们,没有蔡公权和洪琪舜出具的路引凭证,他们别说去燕州府,能走过上云村就算他们厉害了。

    事到如今,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日里繁忙的劳作也将他们最后一丝雄心都压榨干净。

    但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不是么?

    现代人称之为“梦想”的东西,在现实生活面前是那么的奢侈,以至于他们只敢用“念想”来称呼它。

    他们每个人的念想,又是什么呢?

    没人说,没人敢说。

    从最初21个逃人,到现在11个幸存者,他们表面上都在为共同的生活而努力,但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深深藏在了心里,或许,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又或许,永远沉寂下去。

    直到那一天,终于有人崩溃了……

    “死了!”蔡公权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是一阵可惜,“拉到荒山上埋了吧!”

    言罢,也不看呆坐在田埂上的林建国,径自扶着刀离去。

    躺在地上的是两个逃人,跟林建国一起侍弄六亩佃田的同伴。

    “立块碑吧,他们叫什么?”有人问林建国。

    林建国的目光还有些呆滞,喃喃嘟嘟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围过来的乡民都以为他是吓傻了,便也没打扰他,而是静静在荒山上挖坑。

    等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李化羽他们见到时,他们两人都已经裹块草席准备下葬了。

    “他们怎么死的!?”李化羽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像极了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

    “蛇!是毒蛇!”林建国老泪纵横。

    忙碌了大半年,总算将荒山开辟出了两亩,可就在整理田埂时,两条即将冬眠却还没陷入沉睡期的毒蛇被他们惊醒,于是悲剧发生了。

    “我没用,是我没用!我应该帮他们按住伤口挤毒血的……我应该用嘴,不,应该带他们去打血清……”林建国已经哭得意识模糊,只会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围的乡民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听不懂什么是血清,但那份悲哀难受却是能够感受到。

    “蛇!”李化羽一下子也瘫坐在地。

    赵暄扶着腿,也坐在了地上。

    他们想了无数个场景,也想过怎么替他们报仇,但怎么都没想到是毒蛇。这种在现代社会已经很难遇到的死亡方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身上。

    是啊,在这个时代,简单的蛇毒也能置人于死地。据说咬人的还是最毒的五步蛇,被这种蛇咬到,别说这个古代社会,哪怕是在现代社会生还率也是极低的。

    ……

    最终,李化羽没有让他们随便裹块草席就下葬,而是让邓超打造了两口薄棺,将他们安葬了荒山上。

    没立碑,他们也不知道该在碑上写什么。甚至连块木板都没插。

    “希望他们又穿越回去了!”望着两个小小的坟包,王易喃喃道。

    可是,他们真穿越回去了吗?

    谁也不知道。最起码活着的人也不敢尝试这种方法。

    从这之后,剩下的人更加没有了闲聊的气氛。每个人都是埋头做自己的事。

    可没过几天,又一个灾难落在了他们头上。

    邓超被鸡鸣村的程氏兄弟给活活打死了。

    原因是邓超去鸡鸣村帮王寡妇家垒灶台,结果跟王寡妇勾搭上,可没想到正好撞见了程家老三偷窥。

    邓超被人偷看了活春宫,气不过就冲上去打了他一拳。

    就这一拳引来了程氏兄弟的报复,三个人围着邓超一阵乱打,不小心打到要害,直接打死了。等尸体送到燕西村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都快臭了。

    鸡鸣村表示很抱歉,鸡鸣村的里正表示,王寡妇已经在三个月前由村上做主许给了程三丁,邓超这个行为其实是勾引有夫之妇,是咎由自取。不过人命关天,村里的里正和保证也开了宗祠会审,判了程家兄弟去服城防役,所以这事就算了。

    前面说过,宗祠会审在古代的乡村间相当于衙门的县官判决,他们说已经判了刑,那就是判了。燕西村也不会为了这一个逃人而去跟鸡鸣村闹不愉快。

    至于那个王寡妇到底有没有许配给程三丁,谁也不能证明没有,那就是有。

    当然,鸡鸣村也不是没表示,他们让洪琪舜给李化羽带了二十文薄葬费,还有两块野猪肉。

    ……

    21个幸存者,不到一年时间,围坐在茅屋前的,只剩下了8个。

    “上个月老媪村说在山里也抓了四个逃人,我去看过了,不是咱们的人!”杨敬元丢了一块柴禾进篝火里,幽幽道,“没人了,他们估计都死在山里了。”

    气氛很沉闷。

    林建国脸上的皱纹仿佛刀削斧刻,短短几个月,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而且似乎是真是吓到了,每次说话前都会咳嗽几声。

    “咳咳,我觉得不会,咳,我问过好几个常进山的药农,他们说咱们坠机,咳,坠机那地方很偏,都快靠近胡竭人的地盘,咳咳,也许咱们的同伴跑到胡竭人那边去了,咳咳。”

    “爸,少说两句吧!”林耀先端过一碗水,递给他,道,“找到他们又能怎样?这世道如此险恶,就算能找到他们,估计混的还不如我们呢!”

    众人沉默,表示认可。

    “那个程三丁我认识,上次城防役的时候,他还跟我们聊过天!”赵暄忽然提起这个事。

    但也仅仅说到这里。

    认识又怎样?还不是不讲任何情面的将自己的同伴打死?

    李胤没有说话,他的话一向很少。只是,当天夜里,所有人睡下之后,李胤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村南茅屋已经有了动静。

    厚实的院门打开,李化羽先从茅屋起来,去河边挑水,将院子里的那口瓦缸装满。

    郑晓岚从屋里出来,裹头并没有将发丝全部裹进去,只是随意地挽了个发髻,便动手准备将昨夜吃剩的米面麦饼之类放到灶上蒸热。

    李化羽挑了两桶水,浑身发热,将外套脱去,直接穿着单衣又往河边去。

    林耀先从屋里出来,望着李化羽的背影,对郑晓岚道:“岚姐,天气转凉了,你可得提醒羽哥多穿衣服,这破地方,连片特效药都没有,怕是感个冒都能死人!”

    郑晓岚一惊,忙拿着李化羽脱下的外套追了出去。

    王易从屋里出来,舀了一勺水准备洗漱,嘴里含糊道:“少吓唬你岚姐,这段时间死的人太多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我也是提醒一声罢了!”林耀先从灶台上拿了一块麦饼放嘴里,边吃边往外走:“先走了易哥。”

    “这么早跑哪里去?”王易奇怪地问。

    “唔,学堂今天组织写生,所以早点去,不然先生会骂……”林耀先不等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赵暄从房里走出来,懒洋洋地蹲坐在屋门口踏脚石上,笑骂道:“扯鸟蛋,还写生,编个瞎话都编不齐整,白瞎了读书的机会。”

    王易吐了嘴里的水,扭头看了看林建国那间茅屋还没打开,轻声道:“得了,别瞎嚷嚷,让林老听见反而不好。”

    “有啥不好的,自己儿子什么尿性他最清楚,不愿意说罢了。”赵暄拿过王易手里的葫芦瓢,自己打了水洗脸,边洗边说:“我算是看明白了,林耀先就不是读书的料,我觉着还是应该你去读书,没准真能考个功名回来,那样我这个富二代或许还能再嘚瑟一回。”

    王易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想读书,在这里这么久,他也看明白了,真的要改变眼前的命运,还真的只有读书。除了读书,他们没有任何机会。

    你看他们之前11个人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大半年下来只攒下两贯钱,均分到每个人头上一百文都没有。现在人手又少了3个,赚钱怕是更慢。靠这速度,他们何时何地才能摆脱眼下的处境?!

    还有,就算他们现在有万贯家财,以他们逃人的身份,能守得住吗?蔡公权一把刀就能让他们把赚的钱都吐出来。

    所以,要改变眼前的命运,只有读书,通过读书改变阶级身份。只有成了读书人,他们才能成为上层人,成为统治阶级。在这里,被统治阶级是没有出路的。

    但读书的机会只有那么一个。别说什么第二个读书选择,那种需要自学的方式更没出路。最起码王易都不知道自己要读什么书,也买不起书,想借书都无从借起。他跟那些读书人完全是两个阶级,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等李化羽挑水回来,林建国也从屋里出来,却迟迟没见李胤。

    “胤哥从来不晚起的啊!”赵暄奇怪地去敲门,却无人应答。,推门进去一看,“胤哥不在!啥时候出去的?”

    “糟了!”王易心里一惊,道“他不会去找那个程三丁了吧?”

    “哪个程三丁?”赵暄问完才想起是谁,惊道:“不会吧?他一个人去哪里找?”

    李化羽怔忡了一下,忽而惊醒,抓起衣服飞也似的往外跑:“肯定是鹿坎寨,他去鹿坎寨了!我去找蔡公权!”

    ……

    穿越这种事吧,其实跟当代社会的“北漂”、“沪漂”一样,都是到另一个毫不熟悉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是生活,就会有人情冷暖和世间百态。

    伟人曾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这种斗争,并不会因为你是穿越者,就变得更加温和。相反,斗争只可能更加残酷。

    如果问李胤,身为一个穿越者的最基本原则是什么?

    他会告诉你,是守规矩!

    穿越,不是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也不是上天恩赐的幸福,更不是肆无忌惮的开金手指来规划别人的生活。

    要牢记,在确认自己穿越后,第一件事绝不是扯起造反或者拉开工业革命的序幕,而是学习当时当地的规矩。

    单纯学习是还不够的,还要以烙进骨子里的态度去严格遵守。

    但遵守规矩,不代表就不能反抗。

    被蔡公权杀的那四个人,李胤无法拯救,因为他们本就活不下来。

    段柯文、黄冲、马志强,他们的死李胤也可以无动于衷,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被蛇咬死的两位同伴,李胤同样无能为力,因为那就是命。

    但邓超的死怎么说?

    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而且理由是那么荒诞无稽。

    什么三个月前许配给程三丁?明显就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他们说没证据证明没有,那就是有。

    哈哈,那我不承认有,可不可以?

    李胤心头烧着一团火,一团从走出燕山就憋在心里的火。

    这团火被邓超的死彻底点燃,既然你们不讲规矩,我又何必自我束缚?既然没有王法,那我又何必遵纪守法?

    鹿坎寨他去过,而且去过不止一次。

    作为逃人,他们被派城防役已经是常事。这大半年里,李胤至少有三个月是在这里度过的。而且后来当帮闲运输物资,他也来过,可以说,这条路他熟的不能再熟。

    当夜,他就赶到了瓦房驿,第二天晌午就到了鹿坎寨。

    眼下的鹿坎寨已经完工大半,就剩下最后丙寨和井陉关城的一部分墙体需要垒石。寨子里的壮丁多了起来,服役者却相对较少。

    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常客,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甚至好多人都以为他又来服役了,还为此破口大骂那些没良心的里正和保长。

    鸡鸣村的服役者住的窝棚就在丙寨的寨墙下,李胤耐心地跟他们一起劳作到夜里,然后半夜起身,用沾了水的汗巾,将程氏兄弟活活闷死!

    杀人偿命,以血还血!!

    整个过程安静的令人窒息,李胤知道,这个时间点,除非打雷,不然很难将那些劳累了一天的服役者吵醒。

    程氏兄弟挣扎的很厉害,手脚一直想乱蹬,但在李胤跪踩双手的姿势下,除了几下轻微的抖动之外,他们连死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

    第三天一早,李胤就离开了鹿坎寨。

    刚到瓦房驿,就见到了正准备上鹿坎寨找他的李化羽。

    “成了?”

    “嗯,成了。”

    李化羽长出口气:“需要善后吗?”

    李胤想了想:“要是有一张送物资的路引就好了。”

    李化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到他胸口:“给,蔡公权昨天刚签的。”

    李胤难得地扯了扯嘴角:“给了多少好处费?!”

    李化羽哈哈一笑,一把抱住他:“不多,一块破石头能让邓超兄弟走得安心,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