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盲点之大学时代 >三十四、 当潮水退去,谁在裸泳将昭然若揭
    在王教授漆黑双瞳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投射中,关骏杰把在民主沙龙上听到的张副校长的讲演复述了一遍。

    刚开始,王教授还一脸平静。听着关骏杰的讲述,老人脸色慢慢凝重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最后,他走到窗前背对关骏杰,望着窗外暗黑的夜空,听着窗外低回的寒风,身子微颤,双手紧紧撑住书桌。

    关骏杰讲完了,他才转过身在藤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想?”

    “张副校长的话我大部分听不懂,我承认他讲的很多是事实,但他有些话我听了感觉很紧张!”

    “比如?”

    “比如‘马克思主义不是过时了而是超前了’,还有‘那些高喊社会主义的半是真话,半是骗人的鬼话’,再有‘我们正在改变农业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文化、哲学基础,向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等等。”

    “那么,你觉得这些观点有没有问题?”

    “我不知道,所以来请教您!”

    王教授靠着椅背,仰头闭目,沉思了好久,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水轻声说道:“我给你讲讲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经历的一些事情吧。”

    ……

    讲完了,看关骏杰在静静思考,王教授问他:“印象中,我听你说过考了三次才考进北京的大学?”

    “是的。”

    “就是说你重读了两年?”

    “是的。”

    “也就是说人家读了二年就考上了,你读了四年才考上?”

    “……是的。”关骏杰的鼻尖潮乎乎的了。

    “还就是说看,人家十七岁就考上了大学,你十九岁才考上大学?”

    “……是……的!”关骏杰的额头也潮乎乎的了。

    “我还听说你把奖学金和卖杂志的钱、帮我誊书稿和贴简报的钱都存起来了,还要供妹妹上学,妹妹多大了?”

    “十七了,今年才考大专……”关骏杰涨红了脸深埋着头低语答道。

    王教授面带微笑,一直注视着他。

    那个晚上,关骏杰在王教授家里待到宿舍要关灯了才离开。整个交谈过程,王教授对民主沙龙、对张副校长的讲话只字未评。

    送关骏杰出门的时候,王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关骏杰默默点头,默默转身。回寝室的路上,关骏杰思考着王教授的话——

    历史有时候会重演,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就是闹剧了。

    当潮水退去,谁在裸泳将昭然若揭。

    傍晚,关骏杰端着饭缸从五食堂出来,看见红墙前面又围挤了一大堆超级无聊的人,像一群鸭子伸长脖子甛嘈不已。他摇摇头,在心里做了个鄙视的表情,旁若无人走过。

    这是一堵里面围着变压站、高约三米的红砖墙,当道一面原来是用来张贴告示和海报的,最近却贴出了一些大、小字报。

    第一次看见不少同学端着饭盒饭碗伸长脖子围在红墙前面,边吃边看边含糊不清地低声议论,关骏杰还有些好奇,以为又有什么活动了呢,也端着饭缸凑了上去。

    走马观花一番,原来是一张黄纸黑字大字报,标题是“要民主!要自由!”,正文无非也是一些口号,内容几乎就是张副校长在民主沙龙讲演的翻版。

    关骏杰异常失落地挤出人群,觉得写大字报贴大字报的人很无聊诶!除了三十块钱的助学金,老子还要挣饭钱挣衣钱挣火车票钱,这民主这自由跟老子有毛钱的关系!

    从那以后,关骏杰从那堵红墙经过的时候,再也没正眼瞧过它丫一眼。

    远远地,关骏杰看见姚莉站在六宿舍楼外一棵树下和乐剑戈激烈争吵。姚莉手舞足蹈,乐剑戈张牙舞爪。

    他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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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想劝劝,却见姚莉一甩手转身向宿舍楼走去,丢下乐剑戈脸红筋涨独自发愣。

    走过乐剑戈身边,关骏杰在心里对他竖了个中拇指,急急向姚莉跑过去。

    “干嘛呢师姐,乐师兄是不是又随处大小便臭着您了?”

    “比随处大小便还可恶!”姚莉脚不停步。“自己随处大小便不算,还要拉我随处大小便!”

    “啊?”关骏杰大惊失色:“这家伙也忒不是东西了,怎么让我们如此端庄美丽气质高雅的万人迷师姐去做如此伤风败俗的龌蹉之事……”

    “你骂够没有!”姚莉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住,关骏杰差点儿追尾。

    “师姐,你急刹车好歹也亮一下红灯啊!”关骏杰无辜且无奈地瞄着姚莉气急败坏的眼睛。

    姚莉眨眨眼睛噗嗤一笑:“亮红灯怎么亮红灯啊我?我亮红灯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看得见!师姐您一红脸我都能觉察到何况您一红灯啊……”关骏杰满脸堆笑。

    “得得得,别耍贫卖乖了!”姚莉笑骂着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唉,这小子!”

    “师姐,他要干嘛?怎么得罪您了?”关骏杰嚼着饭瓮声瓮气问道:“要不要帮你修理修理他?”

    “他几次三番叫我去参加那个‘民主沙龙’,我说我没兴趣他还纠缠不休,这个也就罢了。刚才又拉着我说晚上有个什么著名作家要在大礼堂演讲,我也说我没兴趣,他居然说我落后不上进!气我肝儿疼!”姚莉怒气未消,又对着关骏杰皱皱眉毛:“以后嘴里有食物不要对我说话!”

    “好好!”

    关骏杰咽了饭,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师姐,我也觉得学校最近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同学们好像没什么心思读书了,大堆小堆凑在一块儿不讨论学习,尽讨论什么民主啊什么自由啊。你说那玩意儿跟咱们有几毛钱关系啊?红墙那还贴出了大字报小字报,这……”关骏杰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文/革那一套吗?你们学生会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你以为学生会有多大权力啊?”姚莉白眼相觑:“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吐口水!”

    关骏杰一呆,立马又哈腰点头:“是是是,小的明白!以后不敢了!”

    姚莉这才转嗔为笑,向关骏杰招招手,对着他附过来的耳朵低声问道:“你也参加了民主沙龙是不是?”

    “乐师兄告诉你的?”关骏杰眼色紧张脸色发白。

    “甭管,你就说是不是!”姚莉抓住他的胳膊,开始用劲。

    隔着厚厚的军大衣,关骏杰还是“感觉”很疼:“哎哎,师姐,疼!是去了,但只听了十来分钟就离开了。”

    “为什么?”

    “师姐,说实话,听得我心惊胆战肝儿还颤!”关骏杰把那晚张副校长说的话重复了个大概。

    “也许我资质愚笨悟性不够,听不懂张副校长讲的那些东西,但他讲的话我听着害怕!也许是我胆小如鼠,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和胆量参加沙龙了。”关骏杰狡黠又假装惴惴不安地看着姚莉蛾眉微蹙、红唇紧锁。

    姚莉一直默默听着、低头不语,听关骏杰这么一表态,停下脚步拉着他胳膊抬头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欣赏又欣喜的光芒:“好!看懂说不懂,看透不说透。之前我还担心你会掺和那些个沙龙啊会啊什么的,现在我放心了!”

    关骏杰托着她手臂问:“那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姚莉松开手翻翻白眼:“掺不掺和是你的自由,我怎么提醒?”

    “我贫寒书生一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关骏杰哂笑道。

    “有些人却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都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要关心’哪!”姚莉感叹道。

    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姚莉侧头问道:“谭永林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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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去声声入耳事事关心吧?”

    关骏杰一脸愁苦:“师姐,你这么关心谭永林,不仅仅是乐师兄,我也会酸爽的!”

    “酸爽你个头!”

    姚莉瞪了他一眼:“跟屁大个孩子争风吃醋,能耐了你们!”

    关骏杰嗤嗤笑了:“谭永林听了‘屁大个孩子’不酸死了也要酸疯了!”

    “还笑!”

    姚莉又掐了他手臂一把:“他一个小孩子在北京,孤苦伶仃,你当大哥的不关心他不照顾他,还让我这个师姐劳神费力牵肠挂肚,这叫什么事儿啊!哎,我说,你给谭永林说啊,好好读书,别瞎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关骏杰脸色发白了:“师姐,这‘乱七八糟’……”

    姚莉有些心虚地看看四周:“就咱俩啊,这词儿就溜出来了。别给谭永林说,其他人我倒不担心你会说出去。”

    关骏杰点点头:“师姐,看来你嘴上也得加把锁。”

    “买锁的钱你出啊?”

    姚莉高扬着美丽的小脑袋,昂首阔步朝前走,乌黑如云的长发在深秋的寒风里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和春天的气息。

    一走进寝室,关骏杰就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嘈杂的声音像沸腾的热粥锅里的气泡,升起来,炸了,炸了,又升起来——大家七嘴八舌正讨论着晚上要不要去听演讲。

    见关骏杰走进来,站在屋中间指手画脚张牙舞爪的黄贵友停止了动作,奔过来扯住他的军大衣:“关大汉,关室长,你说我们切不切听演讲?”

    十道目光齐展展随着关骏杰身体移动。

    “什么讲演?”

    “你不晓得嗦?今晚上有个著名的作家要在大礼堂讲演,哎据说人家写的书摞起来比你个子还高,有学问得很哦!你说我们切不切听嘛?”

    “不知道。”

    “其他寝室的都要切,隔壁的也要切。”黄贵友嚷道。

    “是啊,对面寝室的也要去。”谭永林抱着吉他坐在关骏杰床上,手指嘚嘚敲着面板。

    关骏杰挨着谭永林坐下,迎着大家的目光说:“如果你们是在问一个同学,我的答复是不知道;如果你们是在问一个寝室长,我的意见是不去!”

    黄贵友委顿一下,随即又情绪高昂地抬起头:“既然如此,就算是在问一个同学啰。反正我要切听,你们切不切?”

    “要去!”“我也去!”其他人纷纷应和。谭永林沉默不语,叮叮咚咚弹着一组和弦。

    黄贵友带头出去了,其他人也兴高采烈跟去了。

    谭永林刚站起来,关骏杰扯住了他胳膊:“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听完了你如果还是要去,我绝不阻拦。”

    关骏杰起身把门关上,回身拖过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刚才在路上碰到师姐了,她有话让我转告给你。”

    一听到姚莉的名字,谭永林猛地抬起头来,眼冒金星,停止了弹拨。

    “师姐说‘你一个小孩子在北京,孤苦伶仃’,别让她‘劳神费力牵肠挂肚’,别瞎掺和那些……事儿,好好读书!”

    “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牵肠挂肚”几个词,像几枚精确制导导弹,瞬时击中了谭永林幼小的心灵。他身子一颤,忍不住眼睛发红了。

    关骏杰拍拍他肩膀:“记住姚师姐的话,好好读书。”

    谭永林点点头,这一刻,巨大的温暖潮水般包围了他。那个自己深爱着却不爱自己的女人的关心和爱护,居然让他如此胆颤心惊!他似乎可以断定:姚师姐不同意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去做,姚师姐希望的事情自己绝对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谭永林的表情让关骏杰意识到:此刻,谭永林是一个幸福的人!同时,他的意识里还长出了一棵懵懵懂懂的豆芽:也许,爱一个人比被一个人爱来得更幸福。

    (本章完)